##十四、 皓月当空,照得四周明亮。 方轻轻站在院内,握着锋利长剑,而面前的矮凳上正放许多完整软嫩的方块豆腐。 右侧已有四五十块七零八落的。 经过大半个时辰,她才练到横切二十片均匀,这次想要练习均匀横切三十片。 剑谨慎地一挥,碎了。 方轻轻没好气地上前,将劈坏的豆腐放在右侧,挪过一块全新的。 不匀。 继续。 又碎了。 …… 从晚膳后开始,她就让人拿了两百块豆腐过来练习,这会儿已经切坏了六七十块。 横切一百片。竖切一百片。 均匀,细而不碎。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这种绵软之物,稍不留神就碎成一坨。 均匀三十片,最后第三下时,啪地一下上面切散的豆腐掉了下来。 这事就是这样麻烦,前面一片一片切不会觉得难,累积到最后难度会慢慢提升,尤其还要均匀,她总是在最后十片内功亏一篑。 方轻轻停在原地,吐口气,继续练。 …… 练到最后一片! 前二十八刀都发挥得非常好。 方轻轻非常谨慎地目光盯着豆腐底部,握着剑柄的掌心已微微出汗,胳膊也有一直用力的酸痛感,可她还是握得很紧,牢牢把控。 身上的气流轻盈的围绕在剑柄之上。 到了三十片的程度,肉眼是无法完全看清的。 重要的不是豆腐。 豆腐只是用来衡量的物件。 一块豆腐约为四寸厚。 是要用气,感受到这四寸厚度的细微差别。 在这四寸的空间里,徐之赢能精准地挥一百剑,由上至下每次的位置都不重复。 这是何等高超的控制能力。 方轻轻已理解目的。 但—— 又失败了! 方轻轻走过去,立在豆腐前。 从外表看看不出什么,豆腐还是好好地放着,已经不像之前会碎破。 但方轻轻知道,她劈歪了,最后一剑劈到了上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轻轻紧紧握住剑柄,原地用力地跺脚走了一圈,重新回到豆腐的正对面,盯着它们。 真的好想把这些豆腐一鼓作气全部砸烂切碎! 气死了! 怎么练都练不好! 以前在家从来不干这种精细活,爹爹让她学绣花她都不绣! 发泄过后。 方轻轻深呼吸,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走回之前的挥剑位。 不行,绣花是绣花,给人做衣裳,没意思。 切豆腐这件事是她自己选的,且她知道练习的目的所在,一定要做好。 第五日傍晚,鹿乘远远地在门口瞧着。 方轻轻还在切豆腐。 神情极为专注。 挥剑速度亦快了许多。 只是,她这样的练习速度,致饭堂不得已吃了整整三天的豆腐宴。 红烧豆腐、清蒸豆腐、豆腐汤、碎豆腐肉沫……到最后终于在弟子们的强烈反对下,扶摇杂役决定将豆腐全部直接运下山随意赠送。 鹿乘转身,去扶摇第二层,即中级弟子所在处。 初级弟子龙蛇混杂,资质不一,有想要练功的,也有仅是想混个扶摇出身的名头回去好从家丁转为护卫,也有无论如何练不上去做杂役,在扶摇山赚些银子接济家里——毕竟扶摇允许弟子耕种,以洗碗、扫地等劳力兑换银钱。 升上中级弟子的,都是起码对练功有一定追求或天分的。 所以这里很清静,每回来都有七八个弟子在练习。 “钟师兄。”鹿乘主动上前打招呼,待到跟人对招的钟师兄转头,他说道,“小姐这几日有事,想让我先跟你练好中级弟子的招式,再回头教她。” 钟师兄是非常忠实的性子,加上之前就是日日跟方轻轻、鹿乘轮流对招,没有怀疑,问道:“那在这练?” 鹿乘点点头,举起木剑。 方轻轻有她的阳关道。 鹿乘有他的独木桥。 既然入方府为奴,何不借用一下方府的资源?毕竟他也不甘落于人后。 傍晚时分,方轻轻从饭堂出来,吃惯了方府私灶的饭菜,偶尔又会去试试饭堂,听听闲聊,散散步,解解这几日的烦闷。 切豆腐这事,前几日每日都有进益:十片、二十片、三十片、四十片、五十片。 五十片前半部分出问题。 五十片后半部分出问题。 五十片最后一片出问题。 到六十片。她卡了几日。无论如何都劈不匀。 方轻轻边走边琢磨:考虑或许是自己不够放松的原因。 前面愈紧张,愈想精准,调动起来的气就越多。 但劈豆腐并不需要那么多气,反而造成了浪费,导致她在六十片的最后几下,总是控气卡顿,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不应该过于着急推进,而是回到她已经掌握的切五十片的状态,练习放松切匀。 方轻轻正想着,抬头发现饭堂路口的告示牌上聚集不少弟子正在围观。 她凑上前,只见上面写着:组队报名录。 下方是九条垂下的红条布。 红条布上写有姓名。 第一条是:徐之赢 李鼓 第二条是:白钦 许远山 …… 之前方轻轻上扶摇时负责登录的弟子这会儿又摆着桌子坐在一侧,低头牵袖沾墨:“别急别急。” “我要报徐师兄!” “快写上我的名字!” “徐师兄!”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徐师兄抽中我!!!我再也不想吃酸团子了!” “祝师弟,快写我。” 围观的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喊着。 “写上你的名字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抽?”况师兄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扭头将沾好了的墨在红布条上书写:祝福。 那个喊祝师弟的人大怒:“祝福,你真行,第一个写自己!” 祝福回头,得意:“总要沾个好运气,说不定第一个就抽中我。” “臭不要脸的!第二个写我,快点!” 况师兄又在之后写下:江河海。 石庄 成如秀 写了几个,笔墨便有点干了。 他转回头干脆将两只袖口翻起,砚台拿过来撑在左手掌心,两腿敞开,握住毛笔,在红布条前做出一个蹲马步的姿势:“还有谁的名字,速速来!” …… 林家人从他们身后走过,领头的自然是那个身强体壮的林家嫡子,他冷峻地瞥了眼告示,迅疾收回视线。 接着是摇着扇子的林家侄子,跟着二十多个此回初上山的弟子。林家侄子扫了眼方轻轻。 他们各自在南北学堂,不算认识。 方轻轻知道林家在扶摇的势力,并不打算与之争锋,亦不打算交好。 林家人等级分明,日日训练,纪律严明,并不主动惹事。是习武的宗门应有的样子。给她的印象不坏。 鹿乘跟在他们身后,稍微隔了段距离露出脸,停在她身侧。 方轻轻瞧他并不讶异,问道:“这是什么?” “弟子大赛。” “?” 鹿乘抱臂:“每年的扶摇建派之日都要举办。由高级弟子带领中级弟子和初级弟子组队,胜者可以决定今年过年的团子口味。” 方轻轻问:“怎么组队?” “每个高级弟子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布条上,想追随的中级弟子在红布条下方报名。之后,高级弟子在这些人中随机抽取一名。” 鹿乘接着说:“抽取过后,剩余落选的中级弟子和没人报名的高级弟子,会重新配对,再次报名抽取,直到组出八人八队。即每个高级弟子必带有一名中级弟子。” 方轻轻想了下流程:“很麻烦。” “这样至少保证有的中级弟子能够追随到自己心仪的师兄,这次组队,应该能学到很多。”鹿乘自然是有兴趣才会打听得这么详细。 “所以现在也是一样,剩下的中级弟子并入初级弟子,同样按照这法子报名?”方轻轻盯着已经在徐之赢红布条下面弯腰写到膝盖的祝福,他累得足足喘了一口大气才转过头,“还有没有报名徐师兄的!” 有人回答:“还有些人不知道吧,得等等。” “不等。这两天我都会在这,回去宣传下,想报徐师兄的明天再来。”他挪到下一个红布条前,“现在开始填报白师兄的。” 鹿乘对方轻轻的话点头:“扶摇目前八个高级弟子,共八队。每支队伍最低三人,最多六人。”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徐之赢。 连鹿乘也想亲眼见识这位被誉为扶摇天才的水平。 只是,这密密麻麻还没完全报完的名字,抽中的概率决然不高。 方轻轻也认真扫了上面八张红布条最顶头的名字,除了徐之赢她谁也不认识,方家也没有自己的高级弟子。 不知何时,林家人用完膳走回来,那个林家侄子将一张红布条贴在了告示栏上,又跟着那个高头大马的林家领头人同离去。 那张红布条也是一长串名字: 林广 林远 林发 林财 林石 不同于方家还会保留家奴的姓氏,林家所有入籍家丁都是林姓。 负责记录的祝福挠了挠脸。 鹿乘解释:“除了跟高级弟子队伍外,其余弟子也可以自行组队。” 显然林家是自行组队了。 方轻轻瞥了眼他们的腰穗,除了跟她一同上山的林家侄子,其余都是中级:“那位林家领头人叫林广?” 男子住所群居,鹿乘得知的消息也多:“对,听闻他有高级弟子的实力,没参与上半年的考核,估计就是为了这次对战中自行组队。” 方轻轻点点头。 林家带着自己的中级弟子组队,估计也是想试试徐之赢的实力。 弄懂整件事,方轻轻刚准备转身离开,临走时又想起什么,叮嘱:“鹿乘,你不许自行报名,听我吩咐。”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见到扶摇高级弟子的实力,鹿乘不想放过——但双目所及,是方轻轻郑重的面容——方轻轻显然对修道很有兴趣,又心高气傲,必然也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听语气,或许已有想法。 也许他对她的确存在一些同类的信任,鹿乘点头:“嗯。” - 方轻轻回去第一件事是让张福把钟齐叫来。 从刚刚告示栏的队伍里,她看到了方家中级弟子之一常云名字,钟齐没在里面。 方轻轻问:“你没有组到队?” 钟其羞愧:“对。我原本选了徐师兄,落选了。” 方轻轻问:“你现在想选谁?” 钟齐参加过几届比赛,更有经验:“贺师兄。他是防守型的气,我练剑是攻击型的,或许能搭配好。” “比赛规则是什么?” “是看队伍存活数。我们每个人都是用木制武器对战,尖头包扎红染料棉花。胸口被击中,或者身上被红染料打中五次以上,便要出局。另不许击打头部,不许弄伤别人。违反者也会出局。” “比赛有时限么?” 钟齐摇头:“没有。是去第六层的岩雾森林。最后剩哪支队伍就算哪支队伍赢。” “所以在里面哪怕待很久都不要紧,只要没决出胜负?” 钟齐沉吟片刻,他以前没经历过比赛很久的情况,都是徐师兄直接赢:“照理说是这样。” 方轻轻大概了解了。 不自觉地,在这沉静之中,钟齐目光被方轻轻右手细长指腹一下下点在桌面上的动作吸引。 其实也说不清什么,许是他上山来得太久,扶摇女子太少,方轻轻又是其中最明艳张扬、娇生惯养的,那小截指腹白皙尖长,细皮嫩肉,落在桌面就仿佛在贴压心脏似的。 自知犯了忌讳,钟齐立刻视线收回,绷直身体,更为恭敬。 可哪知方轻轻轻微抬起一眼,便像是蝴蝶振翅般夺目,因练剑气色也比以往红润:“以往自行组队的弟子多么?” “不多。”钟齐按捺住心跳,知道对方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有师兄们带队胜算才大,我们也只是想见识见识。师兄们组完队,中级弟子也没剩多少了。偶才有几个中级弟子自行组队的。” 确实,只是为了团子口味并没什么争的必要,方轻轻又问:“如果我跟四个中级弟子组队,有没有胜算?” 钟齐摇头:“小姐,小的熟识的都是练刀剑的,小姐也是,若全是攻击性,防守便会薄弱了。更何况,在徐师兄面前,练刀剑的简直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你把目前队伍的名单和擅长的气型写好给我,今晚就要。若有其他比赛的事也可告知与我,没什么事便下去吧。” 方轻轻目光放远,撑着下颌,思考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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