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府门外,周枳先是从马车上跳下来,步子飞快得回到院子里去,也不管后面的人。 王管事本想上去迎一迎,却被甩在后头,只得迎上主子,看向前面,心里嘀咕,这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看了眼自家主子,脸色如常,更是心累。 陈忻之倒是没在意,径自入了书房,一边脱下外衣,一边问着,“猎宴在什么时候?” 阿盘接过衣袍,回到:“定在九月,秋季。” “孟府的东西给过去了?” “已经给了,尚书府的公子孟江,他很是喜爱。” 陈忻之点点头,挥手让人出去了,等到关门声响起,他才手握成拳捂着口鼻,咳嗽起来。 不动声色倒了杯桌上的茶水,灌进喉咙,堪堪止住,茶水微凉,心中一阵冷意袭来。 而那边周枳转头一想,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有违初衷,根本没必要生气,他虽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事实,能在吃人的皇宫中留下来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陈忻之这人也是为自己好。 但若是让她去说好话,也拉不下脸来,反正他也不在意,干脆就这样算了,翻来覆去中,周枳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日光高挂,周枳很是苦夏,不过想到自己在秦婆婆那边存放的玉烛,还有婆婆,如今在陈忻之的府中也更自由,不知能否接婆婆回来住下。 思虑间,周枳便叫了王管事来问,“我想着今日去买两个丫头和婆子,贴身照料。” 王管事连忙回应,“这是应该的,以前将军府都是小厮,这也是小人的疏忽,本该备下的,不知夫人您什么时候出府去,要不,我跟您一块儿去?” 周枳没回他的话,笑着问到:“我也是好奇,为什么只雇小厮,而不雇婆子丫鬟?” 实在是她想到外界那传言,免不得多问两句。 王管事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府中虽都是小厮干活,但这些小厮可以算的上是府中的侍卫了,他想了片刻,恭敬回到:“是将军的吩咐。” 这倒是有一半是实话,主子对外人给的美人一概是送出去,有那胆子大的,也被惩罚了扔出去,府中更是不用丫鬟,这也正将主子推向流言。 王管事这如此回答,既能显得将军对其他人,特别是女子无甚关注和喜爱,也表明自家将军洁身自好,他心里觉得这样的回答甚是妙哉。 哪想到,这更加印证了周枳听到的传言,她笑着对王管事道:“我懂了。”原来陈将军的白月光是真的! 周枳点点头,王管事也点头,夫人懂了就好,难为自己考虑如此周全。 周枳也不愿再打听人家府中更多的私事,只说:“我今日自行出府,王管事不必跟着。将军呢?” 两人经此一谈,关系倒是亲近了一些,王管事特意叮嘱,“您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将军来。”又解释到:“将军在书房,那地方,府中众人是不能随意进的。” 周枳听到此处,想到古往今来,书房不是放着机密,就是重要的物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管事欢天喜地去了书房,敲响了门,告知主子,夫人有找。 陈忻之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满面春风,蹙了他一眼,没说话,后面跟着的阿盘,坏笑地低声道:“怎么?王管事家有喜事了?” 王管事面对这打趣,也不生气,“什么喜事,我家儿子早娶媳妇了,你这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懂。” 到了正堂,周枳便对陈忻之说,想接婆婆回府住。 陈忻之看了她一眼,沉声到:“她不会进京来。” 其实周枳早就看出来了,婆婆宁愿一个人住在郊外,也不愿进京来,要不然,陈忻之也不会放她到庄子旁边。 周枳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为什么?” 陈忻之没回她,只安排了王管事,“周小姐若是出门,便安排人跟着,带着周小姐了解府中中馈。” 这是要移交掌管府中中馈之权了?王管事心想,果然如此,将军待周小姐果然不一般,只是这称呼…… 周枳自然听到他的吩咐,拒绝道:“不必了,以后一切照旧,我对掌家没有兴趣。” 笑话,她虽是将军府夫人,却也明白自己和将军府没什关系,不过是因一道圣旨,两人不得不在一起的,若是她掌了家,不就替别人赚钱了? 对于称呼,她更不在意,这样才好,自己在将军府,有吃的,有住的,又安全,等到这人命归西天,自己更是逍遥。 陈忻之听到她如此说,也不勉强,又屏退了众人,这才说到:“将军府无意娶亲,无非是皇上的圣旨,不得不为,你在府中自是可以随意出入,放心住着,但不该做的事……” 这还是周枳听到陈忻之说这么长的话,耐心等他说完,才明白,这是在警告自己。只是她听到前半句已是开心不已,她就知道,自己这养老的地儿,没选错。 摆摆手,表示没意见,“明白明白,您放心。” 又说起秦婆婆,“若是我能将婆婆接回来,可在府中住?” 陈忻之见她执拗去接人,也不再说什么,“当然。” 两人这算是说开了,给他们名存实亡的关系定了性,陈忻之让她不要生出别的心思,却不知周枳根本就懒得有什么心思。 能随意出入府邸,周枳已是满足,钻进马车就往城郊去。 周枳先是去了牙市,看来看去也没看到合适的,她带着惟帽,身上的衣袍锦丝寸金,那有眼力见的牙人,蜂拥而来,都是介绍自己手里的人多能干,多讨喜的。 周枳看着他们后面的丫鬟婆子,收拾得很干净,不免想到了异世,在那里这样的买卖是有违国法的,也只有在这样的世道,才能如此。 不过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讨口饭吃,若是没有这牙市,这里的人不是被饿死,就是流落街头。 她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欲转身离去,上马车的时候,倒是看到两个合眼缘的,这两姊妹身上的麻布,她很是熟悉。 那是死人家里用来做孝布的,周枳叫人过来,当即买下两人的身契。 这两人,让她想到自己在西北,白滩村的时候。 进了马车,周枳也叫人上来问话,叫什么名,是哪里人,多大之类。 这两姑娘皆是一一作答,“我们姊妹本是京外的人,随父母到京城找活儿做,后来父母生了疫病,没钱治病,去世了,我们也就卖了自个儿,下葬父母,跟着牙人到了这里。” 另一个接着说:“我们以往虽没做过,但小姐教一次,奴婢便都会,如今十一二三虚岁,什么都能做。求小姐不要把我们送回去。” 想来这两个是被前面的买家嫌弃了很久,没卖掉的。模样不出挑,身着米白麻布,大家都嫌晦气。 周枳问到:“若是最后没人买你们,牙人会将你们送到何处?” “青楼……他说我们虽样貌不行,但也有那不在意的,小姐,我们真的什么都能做,求您……” 周枳抬手打断她,冷着声音到:“我只看你们做的,在我跟前做事,第一,便是要规矩,以往没人教你们,我便先说好,偷盗、背叛这类在我跟前,一律是打死扔街市的。” “第二,便是要机灵,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得有分寸。” 又隔着惟帽轻笑,“只这两点,若是做不到,我就送你们回那牙人处去,若是能做到,就留下。” 周枳一贯是先说断后不乱的性格,她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等她说完,两人便齐齐磕头,“我们一定忠心,跟着小姐。” 周枳给她们赐名冰清和冰兰,这才带着去了城外。 临到城郊,周枳掀开车帘,外面又是熟悉的景象。如今更是郁郁葱葱,快到收成的季节了。 进了院子,也是熟悉的织布声,周枳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在周府和婚嫁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婆婆,你就跟我回去吧……” 见她怎么说都不答应,周枳难得撒娇起来,她自是不知为何,婆婆似乎对京城很是抗拒。 只是周枳的记忆里,自己没长辈,一心想让婆婆享福,婆婆待她这么好,若是自己在京中,而放她一人在此处,她实在放心不下。 先前回周府,那里也不是好地方,所以周枳没带上她,这次,周枳觉得陈忻之也算是熟人了,不知为何,婆婆就是极力拒绝。 秦婆婆没回她,只问将军对她好不好,又说将军是很好的人,显然,她早知晓将她放在这里照料的人,便是陈忻之。 周枳从正午劝说到半下午,眼看日头西落,不得不启程回去,看来陈忻之说得没错,婆婆确实对京城抗拒的很。 临走时,婆婆让她把木箱里的玉烛都卖了,“天气渐渐大了,放在家中恐怕不好,你不如全部给了那玉烛店去。” 周枳听话地把玉烛全部带走,又担心得说到:“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就让人来寻我。” 婆婆一双手就没离开过周枳的手心,“好好,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周枳依依不舍上了马车,婆婆还在一旁朝这边“看”过来,脸上的两个空洞似乎有泪水溢出,周枳隔着惟帽,看的不甚清楚。 “小姐……”周枳回望过去。 “婆婆你也要跟我生疏了?什么小姐,您以前都是叫我枳枳的。” 婆婆破涕为笑,挥了挥手,“回去吧,快些走!” 周枳看了一眼,扶着两个丫鬟的手,上了马车,离了城郊。 放下车帘,周枳自是没看到,婆婆脸上的不舍和决绝,还有她躲在身后捏紧拳头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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