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碧落斋内,侍从云筑正在一旁打理花草,院中男子一身蚕丝素袍,五官像是白玉雕成,虽俊美但冷淡,双眸中亦有种看淡世事的冷然。 白子落盘,又执黑子,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步步为营,正在自己与自己博弈。 棋子在指尖摩挲间,院外忽地冲来一队人手,刀斧棍杖在身,二话没说就冲着周围花坛竹篱打去,不过眨眼间,刚才还静雅别致的竹斋,到处是瓦罐碎片,残枝败叶。 众人搞完了破坏,又训练有素地离开,本意不在伤人,是专找人不痛快。 侍从云筑认栽地捡起滚落一旁的鸟笼,鸟笼毁了,鸟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周围鸡飞狗跳,一片废墟中,只有男人还在安静下棋。 “您还下得下去……”云筑试着修理鸟笼,无果后幽瞪一眼,“半个月来一次,专挑您的花盛开的日子又给砸得个稀巴烂,当了皇帝也不能这样吧……” 他越想越气:“自从家主卸任司天监监正,可将旁人的白眼受够了,就连那些分支竟然也敢轻视我先岐!” “你以为他们现在轻视我,是因为我不再是盛岐司天监监正。” 男人的声音分外平淡,那些身外之物他表现的浑不在意,捻棋的手稳当,他如今感兴趣的,不过一场棋局。 云筑看过,默默捡起废墟:“再怎么算,您也是他表兄啊,旁人不过是白眼,他净给咱找不痛快。” “他不舒坦,自然也不会让他的仇人舒坦。”男人思索着棋局,并未抬眼,却对着院外说话,“都在门外了,不来欣赏一下你的杰作吗?” 话毕,有脚步声踩着瓦罐碎片入内,压迫感瞬间包裹竹斋,刚才还在抱怨的云筑腿软,忙着告退: “家主,庞妈妈带了许多淮阴特产,小的去后院帮忙。” 褚芒等人走后,凤眸才往坐着的男人扫去,握着棋子的那只手果断,他看的越来越生厌,而当目光落在他毫无动静的另一只手后,怒气才勉强压制。 果然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云祈落子,问道:“你将烟织葬在哪里?” “用她的消息来换。” 每一次见面都是这句,这就是他留他一命的原因。 云祈低低笑开了:“陛下或许已经忘了,大狱半年,你挑烂了我的手筋,我已经算不动卦了。” 身侧的手臂僵着未动,连最简单的喝茶的动作都做不到。不能算卦,这才致使云氏分支异动,人人都觊觎家主之位。 最后一子落定,被包围许久的白子,使巧计破开一条路,他欣慰一笑,终于抬眼。 面前的男子比起三年前更加挺拔,五官也更加冷峻,隐隐带有肃杀之气。 “先岐云氏废了只手就不会算卦了,谁信?”他鄙夷,一把抽出身侧的剑,“你既然不能算卦,那云枝意和云念无论逃至天涯海角,盛岐铁卫军都会将他们捉回来!” 云祈的眼也沉了,三年间两人说话无一次不刀剑相指,盛岐派了一半军队去搜着先岐云氏,只为时空轮转秘术。 就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云祈不愿像往常一样与他再起争执。 “偷看了那么久,出来吧。”他有些累了,轻声说话。 褚芒眉一皱,就见云祈向着书房那扇竹窗招手,一阵衣裙摩挲声响起,一名女子慢慢从房内现身,从竹阶上下来。 她垂着头,只见淡黄色窈窕身影,褚芒的眉凝更紧了。 “这是我云氏族女。”云祈淡淡笑着,自从卸任司天监监正,盛岐所有事物不再与他有关,尽管废了手,但他还是云氏家主,此生只为守护族人。 “过来见过陛下。” 女子听话靠近,将红扑的脸埋低,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端庄大方的闺秀:“云氏青……” 书房内传来一声庞妈妈的低咳,她突然想起刚才面见家主之时,被人改了名字。 话音一转,甜甜笑道:“云氏阿萝,见过陛下。” 预想中的慰问并没有来,她轻抬余光偷偷看,竟见男子脸色铁青。 她一下就懵了。 褚芒握剑的手收紧,与犀香幻境里同样的容貌与身段,同样的名字,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元沂云氏送来的人会像谁了! “朕再说一次,拿她的消息来换,不然云烟织的埋骨之地,穷尽此生你都别想知道!” 他几乎是狠着眼离开,与云萝一句话没说,离开时甚至还用剑劈毁了那张石桌,桌上的棋子噼里啪啦弹跳一地。 庞妈妈赶紧跑出来:“青…阿萝!” 她检查着少女的身体,害怕她被这些棋子伤到。 云萝还是懵懵的,她随着庞妈妈四处检查,扯着云庞的袖口不松,“庞妈妈,你看见没有。” 云祈和庞妈妈都以为她是被吓着了,没想到这小妮子画风新奇,那双灵动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不是青面獠牙的模样,他生气也好看极了!” 她几乎是跳着跑开,庞妈妈头疼:“家主,您改了她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庞妈妈的本意其实是:怎么换了名字就跟中了邪一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克她…… 但淮阴云氏对先岐向来盲目崇拜,对着家主自然委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淮阴青字辈的姑娘逃婚,她又怎么能顶别人的名字。” 不愧是家主,连逃婚都算出来了! “庞妈妈给我的双鱼纹玉佩,那是先岐云氏的图腾,她自然就是我先岐云氏族女。” 云祈将玉佩一收,对着庞妈妈礼待:“多谢送我族中人回家。” 客气了!客气了! 庞妈妈老泪纵横,这还真是歪打正着,破落小户失忆女,还真是先岐云氏的姑娘,这让他们淮阴都蓬荜生辉。 “但毕竟是淮阴逃婚,又加盛岐褚氏记恨先岐云氏,她在外还是宣称淮阴的姑娘。” “知道的,知道的。”庞妈妈点头如捣蒜,又迟疑,“那、这选皇后怎么办?” “圣旨只让云氏族中符合特殊八字的适龄女子参选,云氏族女的身份她符合,八字……”他冲着少女离开的方向轻笑,“八字也是符合的,既然未曾欺君,那就未曾违背先祖原则,让她选吧。” “是。”庞妈妈应答。 * 回驿站的路上,云萝坐在轿里,庞妈妈在一旁见她将手里一块石头翻来覆去地查看,面色有些好奇: “阿萝小姐,此石子有何玄机吗?” 自从出了碧落斋,庞妈妈对她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小心翼翼当菩萨供着,云萝还有点不适应。 “你猜啊。”她一笑,将石头高高一抛,庞妈妈想帮她接住的,又顾虑地收回手。 这先岐云氏擅卦,东西都有禁忌,不碰为好。只是这石头的色泽看起来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云萝将石头稳稳一接,见她猜不出来大笑:“我从碧落斋的那张石桌废墟上扣下来的,我和陛下的定情信物!” 如此自豪的模样,倒是将庞妈妈雷了个外焦里嫩。 先岐云氏怎么能做得出如此言行,简直将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粉碎彻底。 一直到驿站,庞妈妈都未再与她说过话,只将头转向窗外,宁愿看云一云二一扭一扭的屁股也不搭理云萝。 暖轿一停,她迫不及待地出去,留云萝一个人懵坐在位置上。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驿站门前,大小可抵两三个淮阴的轿子,大大小小的包裹从马车里搬出,一华贵一落寞肉眼可见。 马车的车夫嘲笑:“哪家子穷酸姑娘,停轿子停在我元沂云氏的马车前,还不速速让开。” 庞妈妈一出轿,就听见这声鄙夷,元沂这帮子势利眼,逞威风逞到帝京来了! “我说谁呢!原来是忘祖背宗的元沂啊。” 庞妈妈阴阳怪气好本事:“云氏入京要先见过家主,元沂将帝京上上下下的铺子都逛完了,怎么能没想到这一出呢?” 一言出,守在驿站旁看稀奇的百姓无不指指点点,盛岐最重孝道,忘祖背宗乃是大罪,告到陛下面前直接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还选什么皇后啊。 马夫恨红了眼,手上捏着鞭子,作势向周围人抽去。 马车里的人听着动静,朝外问道:“什么事?” 马夫鞭子一收,愤恨不已:“姑娘,淮阴云氏挡了咱们的马车!” 一阵沉默过后,一道石榴火红的衣裙踏下马车。 身材高挑,眉眼风情,看人的时候习惯高傲地眯着眼睛,走势向上的双燕眉不画而黑,凌厉跋扈,但不可否认,是个美人。 “淮阴云氏不愧是破落门户,面见家主还穿的如此寒酸,我元沂自是要先梳洗打扮,方才不失礼数。” 此言一出,拉回局面,马夫脸上得意地笑,小人得志地招呼小厮:“还不快将烟霜小姐的东西搬下去,这一件可价值千金,寻常的小门小户可是赔不起的!” 众人才知道,这是元沂云氏的嫡姑娘——云烟霜。 元沂云氏托祖上的关系,卦运将生意推遍五湖四海,有钱至极。 这盛京有两条街都是他们的。 “我今日去红袖居,里面的胭脂香料全卖完了,看样子是元沂云氏买了,千金一克,元沂果然豪横!” 路人无不羡慕,石榴裙的姑娘听此言眼中得意,更加目中无人:“破落门户的轿子,还不快快退开。” 云一咬牙,自然不能落下脸退开:“庞妈妈,怎么办呢?” 庞妈妈也凝着张脸,元沂太过霸道,这一让必将永久被人欺压,只是不让,今日在此处不是权当被人看了笑话。 他们无所谓,可轿里的人绝不能受此委屈。 她心一定,大不了闹到皇帝面前,这皇后不选也罢! “元沂云氏面见家主还需要沐浴更衣,真是礼教森严。” 轿中突然有一道声音出来,声音灵动飘逸,轿帘透出个影子来,一下将众人注意力吸引大半。 “就是不知沐浴加香料,是否去的了姐姐的铜臭味,家主灵机妙算,姐姐又何必徒费心思去掩饰。” 扑哧一声,人群里不知是谁笑了,又有越来越多的笑声响起,嘻闹一片: “买胭脂香料原来是为了腌入味啊,怪不得从她下马车味道就腻腻的。” “就是,见自己家主还那么多名堂,不想去就直说呗。” 一时之间,周围人口舌纷乱,云烟霜气红了脖子,摘下一旁的引马铃向轿子扔去。 “淮阴云氏,给我滚出来!” 她的动作更加激起了周围人不满,对本族尚且如此,还敢来选皇后,可想而之将来若是中选对天下人又是何等不客气。 “淮阴最重礼数,自是要见过姐姐。” 话音一落,帘门轻掀,黄裙佳人慢慢在眼底出现。 周围的声音没了,众人眼睛就目随那道身影,元沂的马车夫都看圆了眼睛。 倾绝天下,再找不出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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