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和煦,一年一朝的春分,距离少帝禅位已过三年。 说来传奇,禅位的皇帝不是没有,那么年轻、前途无量的小皇帝禅位那可真是活久见。但又细想皇室上一辈心口不宣的恩怨,禅位两个字立刻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小皇帝自从禅位过后,就没人知晓他的去处,谁知道是被贬被杀还是安享余生。 一顶暖轿顺着和煦春风,停在了盛京城门前,城门高耸,气派万千,让抬轿的小厮笑开了花:“这上京可是比淮阴气派地多。” “再气派也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小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将公文递给城门兵,得到入内允许后,朝着暖轿走去: “庞妈妈,你就这么不相信咱家姑娘能选上皇后啊。” 一位穿着碧绿衫子的妇人从暖轿里出来,大概四十来岁,发髻抹着头油被梳的一丝不苟,鼻梁侧一颗痣随着她的表情一动一动,要不是见过她捧着银两乐的合不住嘴的模样,还真以为她是个严肃的。 小厮开着玩笑:“庞妈妈,咱家姑娘漂亮啊!” 庞妈妈出了暖轿就站在轿窗一侧,得他卖乖又啐一嘴:”漂亮!要是选上了,可有你遭罪的!” 小厮悻悻然住嘴了,城门兵疑惑,新帝选妃,五湖四海满足甲寅年、壬子月、丁丑日的适龄女子莫不想凭此机运飞黄腾达。 而面前暖轿里的这位姑娘,竟然完全不激动。 小厮抬轿,妈妈侯在一侧,浩浩荡荡往城里去了,风吹起轿帘,一位嫩黄衣裙的女子闭目歇息,低髻簪花,眉眼柔和,城门兵一震,嘴张开就再也合不上。 许久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女子了。 这模样若还是选不上,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他们陛下某方面出了问题…… 暖轿平稳走在官道上,一看就是来选秀的,周围百姓频频侧目,都想瞧瞧这是谁家姑娘,庞妈妈不自在起来,对着小窗小声低语。 “记住我刚才嘱咐你的话,云氏入城后要先去面见家主,家主虽辞去司天监监正一职,但淮阴云氏对先岐云氏向来敬重。” “我又不是淮阴的人……”嘀咕声从轿内传出。 “你声音敢再给我大些!” 庞妈妈朝着车帘瞪眼,又偷偷往左右看去,见无人在意,才拍了一下窗框,“反正你摔伤了头又不记得从前,半年前我淮阴云氏在山崖底救了你的命,此行你就权当报恩了。” 她说着将手从窗内伸进去:“快把你的玉佩给我,双鱼纹是先岐云氏的图腾,可不是你这种小门小户可以用的,免的被元沂那群尖酸鬼看见找话说。” 庞妈妈瞧不上小门小户,更加瞧不上元沂云氏,最崇敬的就是先岐云氏,拿着双鱼纹玉佩都在仰望。 “这是我的东西,万一我就是先岐云氏的人呢?” 闷闷的声音从轿内传来,庞妈妈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必要时还得为淮阴留条后路。 “这不是你摔坏了脑袋不记得了,万一你真是先岐云氏,我们淮阴不就送你回家了嘛。”她拿着双鱼玉佩,冲着帘子笑笑,“这玉佩我先帮你保管着,等见了家主由家主处置。” 庞妈妈心里也苦,好好的小姐和她的病人私奔了,无奈只能随便找个人来凑数,选后是多么艰巨的任务,这趟必定会碰见元沂那群讨厌鬼。 作为陪跑队队长,她可真是亏大发了! “庞妈妈……”轿内欲言又止,庞妈妈摸着双鱼玉佩,脾气难得好些:“什么事?” “听说新帝长得青面獠牙,平日里不吃饭光喝血吞肉……” “你听谁说的?”庞妈妈脸都快比痣黑了,“敢乱嚼新帝舌根,不要命了!” 她眼睛一瞪,就往抬轿小厮们身上看去:“今天非得找出这个碎嘴的,看我不将他撕的稀巴烂!” “云,一二三四!是不是你们!” “庞妈妈,冤枉啊!”四个角的哭喊声同时响起,轿内诺诺的声音又传来:“庞妈妈,不是他们……” “那是谁!你告诉我,谁在拿淮阴的未来在开玩笑!”庞妈妈可生气了,这句话传到新帝耳朵里,淮阴云氏就只能被刻碑上。 在她气来叉腰喊停,四个小厮都乖巧埋低脑袋挨训时,轿内又一道声音传来: “是……青梧。” 那一口气不上不下噎的她难受,庞妈妈讪讪笑了:“是…是青梧小姐啊……” 云青梧平常爱拉人去听戏,戏曲往往有夸大的成分,将新帝想成青面獠牙,难怪要与人私奔。 庞妈妈不生气了,小厮们也松了口气。 “前方衣料铺子停一下,做几件衣裳。” 小厮多嘴:“咱家小姐的衣裳不够姑娘穿吗?” “够是够,就是身量不太合适。”庞妈妈咕哝,想她在沐浴之时曾为人送衣衫,晃眼见那身段,她家青梧小姐瞬间被秒成了个幼童…… 身材好的过分,长的也好看的过分,老天爷真是过分! 几息间衣料铺到了,女人无论年龄,逛街算是让人心情高兴起来的最好法子。 “你们在这等我。”庞妈妈左右一指,又对着轿内说,“人生地不熟,女子最好不要抛头露面,你也在轿内等我。” 说完不等人回答,揣着钱袋子进了店门。 等她出来,已经日过正中,小厮们都退到墙檐边纳凉,庞妈妈逛的忘了时辰,出来时心里还有点小愧疚,但面上不显。 她吩咐着:“快,抬起来,我们去见过家主。” 小厮们苦着脸,肚子饿的已经麻木了。她又道:“等面见过家主,回到了驿站,朝廷大鱼大肉不会少了你们的。” 为了大鱼大肉,小厮们只得更卖力。 家主云祈辞去司天监监正一职后,就出宫住进他的竹斋,这间竹斋大有来头,曾经还住过闻名一时的大画家范审音。 竹斋幽幽,院门前一条长长的石子路,两侧栽有细竹,春日里入内还有些泛冷,想来夏日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暖轿停在斋前,庞妈妈耐心地呼喊:“青梧小姐,出来吧,我们到了。” 喊了半天,没人响应,她稍稍提高了声音:“青梧小姐,我们到了。” 还是没人响应,一时有些不妙,帘门一掀,空无一人,庞妈妈气的手抖。 小厮们瑟瑟发抖:“估计、估计是趁妈妈定做衣裳,溜出去了。” 双眼一瞪,险些呼吸不上来:“快、快!去找!去找!” 暖轿连碧落斋的门都没进,又原路返回找人。 而此时一间墨斋内,女子正在写信,周围人忍不住打量,见她愁眉紧锁,还有人上前询问:“姑娘,可是有字不会?” 在拒绝了第八个文人墨客后,这封信终于完成,将信封好,递给老板:“请按照上面的地址寄信。” 老板一细看,也对这笨蛋美人无奈了:“姑娘,寄信者的名字你总要写一个吧,不然这位青梧姑娘不知道信是谁送的啊。” 不过一个寄信人的名字,倒好像是殿试似得将人难住,半晌才听见人低语:“我不记得了……” 突然想起被云青梧所救时,身侧一块绣有“萝”字的手帕,淮阴云氏的人图方便,循着帕子就都叫她阿萝了。 美人一喜,立刻做好决定:“就写“萝”吧,青萝的萝。” 解决完一件大事她放下心,踏出墨斋时又见天色西斜,可把人吓一大跳,她正准备找人询问碧落斋的位置,就被人堵住。 庞妈妈发髻都跑散了,站在她面前大口喘气,一指暖轿,什么都不用说,她只得乖乖坐进去,她与她一同进来。 要挨训了…… “谁让你跑的,你来墨斋做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赶紧解释:“来写信的。” “你给青梧小姐写信?她虽比不上你但也是个滑头,等你的信送到人早不在十里坡那个地方了。” 庞妈妈累的气喘吁吁:“你帮她将这一劫捱过,她不就不用在外面东躲西藏,可以回家了吗?” “只要半个月,等陛下驳回你的八字,就可以了。” “可是他长得青面獠牙,脾气也喜怒无常,而且与云氏不对付,我那么漂亮……”她嘟嘴,“好妈妈,可以装病不去吗……” “不行!” “哦——”垂头丧气。 “不过不用急,新帝自登基,就在天下广寻特殊八字的女子,那么多美人他愣是没看上一个……” “长得那么丑还看不起人……”小声嘀咕。 “后宫虚设三年,此番要找云氏族女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庞妈妈认为自己所言非常在理,边说边点头:“到时候面见陛下你就走个过场,如果问你读没读过什么书,你就说没有,如果问你会不会刺绣,你就说不会,不要怕给咱淮阴云氏丢脸,咱就怕你选上!” 身旁女子的魂早在知道还要面见陛下时,就吓飞了,她拉着庞妈妈哀求:“不行的,不行的,我绝对是不行的……” 轿外在此时忽然一阵嘈杂,商铺里的人都往外挤,沿街的行人也不走了,小厮们一边把暖轿往边上抬,一边兴奋大喊:“庞妈妈,是玉辇!” 玉辇。 天子出行。 庞妈妈忙不迭地将人往外扯:“快、是陛下。” “我知道是陛下,我干嘛要出去。”扒拉着窗户抗拒。 “天子出行,百姓跪拜,这是国礼。”庞妈妈使劲拉,“你不出去那些亲兵当街就可以将你当成是反贼砍掉。” 小厮们都来拉她,终于还是不敌被拉出去,她使劲往人群后躲着,众人跪,她也跪,生怕有一丝显眼。 “不许说话,不许抬头。”庞妈妈怕她乱了规矩,小声叮嘱着。 她小鸡啄米地点头,不用提醒,她也不想去看。 玉辇从远处驶来,龙衔宝盖,金鞭络绎,五明扇上的孔雀羽毛在天子身后交叉支着,街道安静,百姓们都在感受玉辇之上人的贵气。 如此安静让人不习惯,好奇心让她忘了刚才的话,悄悄抬起一只眼看去,一眼就收不回来。 王公贵胄,毓朗俊秀,身姿如山,眉目如水。 辇车在她面前驶离,似乎有什么在牵引,她看呆了眼,心砰砰跳动着,让人有一种错觉,她这一生就是为他而来的。 庞妈妈伸手在她眼前一挥:“你脸怎么红了?” 她笑的心欢,拍了拍热热的脸颊:“有吗?” “庞妈妈你刚才在轿内与我说什么?” 她到这时想起刚才未听完的话了,庞妈妈没好气地再一次重复: “我说你不用担心,陛下三年未选着满意的,估计就是为了搪塞那些催婚的大臣,你估计他是看不上眼的。” “啊……这样啊……”她虽然有点泄气,但脸上的笑容未曾停止,“可是来都来了……” 庞妈妈见她前后反差如此大,弄不明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英俊的少年郎,她的心早已随着他的玉辇飞走。 “我改变主意了。” 她眼含春情:“如果他心中暂时还没有心仪的人,那我想做他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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