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连连,随着一阵干呕,云萝的身体控制不住起了一层鸡皮。 邝御婵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冷汗渍花了新抹的胭脂,悉心装扮的发髻也早已散开,与市井疯妇没什么两样。 “贱…贱种!” 她痛来冷汗直流,尖叫咒骂:“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是贱人,都是短命鬼!待我儿褚颐回来,他不会放过你的!” 褚婕已经没有力气去劝她,胃里翻江倒海,喉中还有滑腻的粘液,冰冰凉的活体在她身体里乱窜,去啮噬她的肠,她的心,她的肺腑,痛不欲生。 狄卢见不得有人这般诋毁自己主子,毓容夫人的名讳岂能从这贱妇口中说出! 他扬起一巴掌扇到邝御婵脸上,周围侍卫会意,从麻袋里又捉了两只往人嘴里塞,她被呛的不停咳嗽,手大力拍着地板,嘴里还在呜呜,有骨气地咒骂不停。 褚芒双眸微微一沉,深邃的幽瞳泛着凉意,忽地袖口被人轻扯,怀中之人抬起小脸,往常红润的嘴唇如今惨白。 “何苦要用如此酷刑,全了你暴戾的名声。” 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以为她会抵制,会痛斥,会厌恶……却没想,她还在担心他的名声。 “长赢,从前的苦都过去了,如今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她柔声劝说,将他昏迷时说过的话再一次重复: “培育之术我已经拿到了,我们回家,我们去看安了寺花开…” 固封的心被人频繁撬动,她似柔水涌入心扉,他的态度依然强硬:“你去见小皇帝了?” 他依然介意她背着他去见褚念一派的人,他心下总不安宁,她不是与他一路的,云祈对她,好像…… “没有、没有…”她摇头,脸上真真假假地出了一片红晕,“我是去算卦了,算姻缘…” 心口一窒,他漠不关心,偏偏手越握越紧,她手指上的发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她的手执起。 “与你的。” 幸而她的那张面具挡下她的眼睛,他不自在地别过脸,身上的紧绷感褪去,连这场折磨人的游戏也没甚了意思。 云萝感受到腰上的手松了好些,虽然还横在腰背处,好歹呼吸舒坦了,随着他垫起的脚尖,也终于可以踩回地上。 可惜地上一堆烂摊子,她依然没敢去看,头在此时被人一按,靠上了他的胸脯,隔绝一切视线,蛇腥味消散了,云萝舒了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邝御婵依旧在发骂,一边骂着一边咳血,因她的情绪激动,牵扯身体里的幼蛇,去扯她的肠剜她的心,五脏六腑皆坏了。 褚芒冷眼看待,扔了只短刃到她脸边,差点割下她的鼻子。 她无力地虚着眼,还在骂着:“你想杀我…不会放过你的…贱种…不会放过你的…” 她摸索着短刃,握在手中,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手柄上镶嵌的红色琥珀硌了手。 “你还想着你儿子啊!他骨头估计都化成碎渣子了!” 狄卢见她表情,大笑不止,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当初停了你兄长搜找殷山的兵,怎么没想过这么多年找不到儿子?” 红色琥珀的麒麟短刃,是当初褚颐七岁入学时,她送他的,如今琥珀上一道裂纹,刃身也老旧了。 邝御婵抖着手,那双已经腐朽的眼睛暴突起,瞪出血,瞪出猩红,瞪出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你说清楚我儿子在哪里!” 云萝偷偷看了一眼,那只匕首就是在地宫里划了她一刀的元凶。 狄卢笑过之后,恨着眼一字一句:“你儿子,死在殷山了!” “殷山塌了,他在墓里,和他老子,被压在地宫里面了!” 邝御婵疯狂摇头,她一声尖喝:“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当初要是没停你哥的兵,说不定还能挖到他的尸骨,现在过了这么久,是尸骨无存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狄卢叹息一声,好意地向一旁蜷缩一团的人一指:“对了,平乐大长公主一心致力于重建坤陵,这事她也知道,还有邝御赦,搜查殷山的士兵……他们都知道。” 被点名的褚婕一抖,她挣扎爬着,想解释,邝御婵仇恨着她,扬起匕首就扑过去刺进她肩里。 “贱人!贱人!” 她破口大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匕首像是在扎棉花,褚婕被刺了好几下,皆躲过要害,不足以致命。 终于力气还是有用完的时候,她累了歇在血泊里,哭笑掺杂:“他死了活该啊…竟然还带走我的颐儿…” 她仰躺着,三年来没说过的话,二十多年来的仇和怨像是血水,从身体里涓涓流出: “我与他成婚,久不得嗣,我去求神拜佛,好不容易才得一个孩子,而他,今日逗花魁,明日戏美妇,我以为就这样了,结果呢,他看见了冶容…” “花魁也不寻了,美妇也不要了,他为了她要夺褚斐的位置,我以颐儿的太子之位为胁,愿意帮他夺位。” 她似乎陷进了从前的记忆里,身体不时抽搐一下: “颐儿也知道那贱妇欺负他娘,常常安慰我,可惜,他父亲却是受那贱人蒙骗,竟然答应待她腹中孩子出生就将王座送还给他们。” “那我算什么!我的孩子算什么!”她用力捶地,“如果他们去双宿双栖,如何对得起我,我又如何不恨!” 她越说越心酸,一滩烂泥般在血中呜咽:“丈夫不亲,父兄不疼,我就只有一个儿子啊…” 她艰难地翻过身体,那把匕首被她死死握在掌心,她眼中的不顾一切,让她同归于尽地大声呐喊: “他是势必要夺回那个位置的,谁在那个位置上,谁就是挡了他的道,下场不会比我和颐儿更好,你就看着吧…” “烟织—” 她突然点她的名字,惊得云萝从怀里抬头,邝御婵脸上布满诡异,诅咒一般咧开嘴角: “一个都活不了…” 她说完倒地不起,腹部插着那只短刃,睁着眼睛再无声息。 云萝愣愣看着,牙齿无意识地打颤,怀中人的异样,想让褚芒拥紧一点,手只是轻轻一移,她就像是一只受了吓的惊雀,腿软地站不住脚,他赶忙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邝御婵死了,最害怕的是褚婕,她刚才的一番话,除了吓住云萝,还有她。 一个都活不了,下一个就是她… 她还不能死! “听说平乐大长公主四处求人帮你修建坤陵。”狄卢远在荆州,都听见这位长公主无事就往殷山跑。 “公主为了庄敬太妃的墓穴,还真是煞费苦心。”狄卢笑,“听说庄敬太妃从前只是一个洗脚婢,偶爬了龙床才生的公主,可惜身份低微不能亲自抚养,公主还真是好孝心…” 庄敬太妃从前只是一个叫春杏的婢女,生了褚婕才被封才人,一个小小的才人,自是不能亲自养育女儿,褚婕被养在别处,后来太妃生了儿子,褚斐继位后儿子被封了藩王,她丝毫不顾念女儿,随着儿子去了封地。 “她去封地都不带着你,你还这么念着她啊!” 狄卢嘲讽不已:“后来儿子死了,儿媳们为孙子夺权搞的乌烟瘴气,她到这时想起你来了。” 褚婕想起她千里迢迢赶去万州府,她的母亲躺在一间破屋子里,大冬日的草席生了霉,母亲头上跳着蚤虱,她一面拉着褚婕的手,悔恨当初将她嫁给朝臣笼络儿子的地位,后来朝臣死了,京中又有谣言她克夫。 “你弟弟他不是个东西,他的媳妇儿子们心里只有藩王之位,女儿啊,母亲愧对于你…” 褚婕知道她不是在愧疚,她只是想回京,她在利用她脱离困境。 她不想答应,可是她苦苦哀求,一口一个女儿,她从没叫过她女儿。 住的是破烂屋,穿的是褴褛衣,食的是牲畜碗… 褚婕心软了,她回京去求褚斐,可惜她母亲当初为了儿子登基,给先君下毒,是被驱逐出京的,永远回不来,她当时年轻,又被朝中人一顿弹劾,不免记恨上。 她去找了褚逞,谋划篡位,可惜褚逞继位后,仍是不能将她接回来,只在她弥留之际,答应她落叶归根,葬进坤陵。 “本公主只是建议修建坤陵,狄将军这也要嘲笑?” 褚婕忍着痛,这还是她唯一一次傲气。 “没有——”狄卢继续笑,“只是替公主不值啊,前些日子殷山落了大雨,雨水倒灌入墓穴,庄敬太妃的尸首被泡烂了,长公主也不需要到处求人去修建陵墓了。” 褚婕不看说话之人,只怔怔转向玄衣男子。 “殷山落雨,为什么会没人传消息给我?” 她突然不顾自己身体暴起:“你拦了我的消息,是你!” 她终于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不是在扬州,是从上京开始。 “好侄儿好计谋啊!扬州之行,从来不是冲着小皇帝,而是我们!” 她哭花了脸,朝着褚芒扑来,又因为地上的血,身子不稳后脑勺重重嗑在地上,生命在流逝,她嘴里流着血祝贺:“死了好…死了不再痛苦…” 不过一夜,天还未大亮,大雄宝殿就成了死人场,到处是血,到处是腥臭,狄卢将两具尸体一颗头颅带下去,空空的殿内麻袋里的蛇散了一地,有些已经死了,有一些扭曲着四处爬。 有蛇爬入香案底,牵扯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云萝推开人,跌跌撞撞跑到香案前,将垂地的红布扯开。 褚念恐惧地缩躲在案下,怀中抱着香蜡。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这里的,云萝比之更为惊惧,匆忙将蛇挑走,她想碰他,又不敢,小声唤着:“陛下…” 他突然哭着扑进她怀里,啼哭不止:“好可怕,好可怕…” 云萝眼底绝望,他全看见了。 身后冷凝的脚步慢慢靠近,两人都有所察觉,他更往她怀里钻,发着抖泪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烟织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终于,这个孩子,对他表兄所有的喜爱,于今夜全转化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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