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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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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玄衣玉带,身量极高,外罩赤红狐皮大氅,凤眸里透露着寒芒,面部线条凌厉,比起三年前五官要深邃不少,云箩早知他长得好看,却没想再见给人的冲击会那么强大。

故人重逢,见面不识,他的眼睛好了,她想祝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怎么?烟织大人是将孤也忘了?”

他嘴上说着话,手却玩味地转着拇指上那枚青翠欲滴的玉扳指,眼中寒光闪过,再无当初在殷山相护的柔和。

云箩将小皇帝抱得更紧,这空出来的三年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何事,竟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至如此模样,这样的他让她感受不到一丝熟悉,空气里盛满他的压迫和威胁。

“长赢表兄,烟织大人伤了头,她连我也不记得了。”小皇帝在她怀中委屈说话,褚芒凤眸微眯,眼神落在两人身上,很显然他不相信。

云箩就要承受不住这道狭迫的目光准备开口时,有人信步而至,带来一阵风。

“公子长赢连陛下的话也不相信了吗?”

来人一袭素白暗纹禅衣,衣料单薄似雪晴明,面容柔和但五官带着一丝清冷,他从容地立在殿门处,如山崖上伫立的那棵成熟的青松,风一吹殿中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云箩细细嗅着,便知是一斛难求的绛仙香。

最让人惊讶的不是他身上的香,而是腰间坠着的那只半个巴掌大的六爻龟壳。

古朴的绛赤龟壳上攥写着金色符文,被编织精致的红线串挂在腰间当作禁步,流苏之上还吊着三枚古钱,和一枚两指宽长的符牌,符牌精致小巧与龟壳同色,上面刻着一个鲜活又庄重的‘云’字。

云箩抑制不住的激动,往那只泛着光泽的六爻龟壳上看去,这是百年前云氏家主云祁的配饰!

“舅舅——”

小皇帝趁着云箩发怔挣脱她的手奔向男子,男子弯腰将他抱起,看了一眼云箩,随后才慢步走至褚芒身前,薄唇一启就是游刃有余的劝勉,“近来天寒,公子不去青云殿看看吗?”

褚芒的表情因他的出现更加不耐,嘴角一扯,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司天监监正,自己的事都处理不过来,竟也要管孤的青云殿?”

相比之下,云祁就要稳重许多,无论是年龄还是面上的表情。

“臣只是在提醒公子,您的花。”

褚芒从鼻里嗤了一声,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他眼中闪烁着不善的光,好似是在说来日方长,眉毛挑衅一扬,转身大步离开,风将狐皮大氅吹扬起,背影乖张中又带有不驯。

他一走,带走了侯在殿外的许多人,未央宫内外瞬间空荡,连风声都在耳畔大了几许。曹通到这时候才敢哆哆嗦嗦地跑进来,他看一眼云箩,忙不迭地冲着男子跪下去:“监正大人,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小皇帝也知自己惹了祸,拉着男子的衣衫,哀求道:“舅舅,是我让曹翁唤烟织大人来的……”

“不是!是老奴!是老奴看陛下病中都在念叨烟织大人讲故事,这才擅自……擅自让烟织大人前来。”曹通抖颤着身体将头往地上磕住:“这一切都是老奴擅作主张,烟织大人只是、只是……”

“是我自己要来的,怎么?我不能见他吗?”

云箩眉毛紧蹙,上前止了曹通的磕头,见他额头红肿破皮,又从怀中拿了张丝巾给他,让他压住伤处,她想拉他起来,他却挣脱她的手宁愿跪着,连那张丝巾也不接。

她知道若没眼前人同意,曹通定是会跪到天荒地老。

而云监正纹丝不动,不近不远地伫立着,是个冷漠的!

云箩站起身抬头相望,话中不免有气:“如果监正是害怕臣下被陛下传染风寒,那请你不用担心,臣下的身体已然大好,况且我们还隔着纱帘在说话!”

可男子根本没有看她,更加没有听她解释,眼中光影明明灭灭,冷声吩咐:“曹通,将陛下抱下去服药换洗。”

云箩心里见着亲人的热情顿时间荡然无存,她终于知道为何百年前的云祁家主会被族内评为第一冥顽不灵冰块脸,连他后来离家出走归隐山林也没人去找去劝。

这么一个规矩簿走了,大家岂不快哉乐哉!

曹通得令抱着小皇帝离开,小家伙窝在曹通怀里看起来也蔫虚的,想来也是怕他这位舅舅。当未央宫内只剩下两人,云祁才转向云箩,清冷的眼冻得她一激灵,再完美的五官在此刻也欣赏不出来了。

“身为祭祀院的第一祭祀,还是不要随意做出辱没身份的事。”

他突然说话,又让云箩生出一肚子火气。

“什么是辱没身份的事,是指我带陛下出门吗?”

云箩真想眼睛里能生出小刀,然后戳死他,她努力压抑怒气解释道:“我私自带陛下出门是我思虑不周,但是现在你不去追查截杀我们的贼寇,与我在这里发什么脾气。”

“陛下这么小,想要人陪伴,也是有错?”云箩的小嘴喋喋不休,“况且我今日来,只是为陛下讲故事,经过这一遭,我自是不会再擅自带他出行……”

“就拿你之前犯过的错,如今来见他,就是不对。”他抬起眼,眼中冰冷,“祭祀大人既然忘却前尘,不如主动卸下祭祀一职。”

原来是同行与同行不顺眼啊!

云箩这下彻底压不住火,对此人是打心底的讨厌,他要她卸下祭祀一职,她偏不让他如愿。

“司天监监正,怎么闲得要管公子长赢的青云殿,连我的祭祀院也不放过。”云箩也挑衅一笑,怼道:“你管星宿推步,我管出行问卦,我们只在祭祀祭天上才会有交际。”

“而现在,”云箩抬高下巴,重重‘哼’了一声,“你管得着嘛你——”

她说完才不管身后人什么反应,头一扬走出未央宫,她算是知道了,这具身体分明是小皇帝那派的人,万事都有这小团子担着,她如今也算是有背景的人,还会怕他!

只不过平白被人数落一顿,还是很令人不爽,她气冲冲地往前走,脸上的面具松垮,带的她不舒服,她烦躁地想要将之一把扯下,突然想起出发前彩玉表姐的警醒‘不要破坏原身的习惯’,无奈只好动手将其重新扶好。

她一股脑往前走,光顾着扒拉面具,差点就和长廊拐角的人相撞。

“烟织大人,有请。”

声音不急不缓,音色中性,背花窄袖袍衫虽然和曹通一样,但人要比他年轻太多,冠乌纱描金曲脚帽也被他带的周正,看面容无出众处,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年轻人。

这种人最容易给你出其不意的一招,云箩绕步想要离开,被他闪身拦下:“烟织大人,有请。”

他不卑不吭,甚至躬身的幅度都保持一致,云箩抿唇,许久才道:带路。

*

果然出其不意啊!

云箩看着青云殿三个字,当即就想要回去,又看着挡在自己身后的人影,悻悻然收回脚。

“你们公子找我干嘛,刚才在未央宫不是该说都说了吗……”云箩头大,寻思着能不能躲过这次独处,“我带陛下出宫,刚刚已经被云监正罚过了。”

她特诚挚地点头:“真的!罚得狠狠的!”

“祭祀大人,公子有请。”他油盐不进,云箩尬笑两声,认栽往里走。

没想到青云殿内别有洞天,楼阁高望,环翠浮绿,蜿蜒的石子路铺陈向前,打造地像一个避暑的园林,在一条长长的廊架下,褚芒正在等她。

她一路走一路望,高高的廊架上爬满藤蔓,没有一朵鲜花点缀倒是显得荒凉空旷地紧。

云箩轻吁:“近来天寒,这些藤蔓不冻坏就了不得了。”

褚芒坐在廊架下,侧对着她正烹着茶,茶香幽幽,四周寂寂,刚才还阴戾桀骜的人,独处之时竟是空洞异常,孤寂如同头顶空旷只爬藤不开花的廊架。

他正清理着一只粉黛汝窑茶盏,用小刷子刷洗,又用沸水烫洗多次,那一抹粉色被他捏在手中有些怪异,又因为他认真的模样显出别具一格的美感。

他将茶盏清洗完毕,倒了杯茶,放到了石桌对面。

对面本没人,茶盏半天未动。

云箩脚步一顿,她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难过。

怎么眼睛好了,还不开心呢?

“还想看多久?”

不过顷刻间,他就恢复如常,手中持着另一只淡蓝色汝窑小口啜饮,拇指上的玉扳指掩映眼底寒光,他偏头轻扯唇角,“烟织大人还真是让孤意外啊。”

云箩不解地望向他,他眼底寒意又浓几分,嘴角的笑愈发灿烂:“忘了烟织大人伤了头不记得了。”

他轻酌口茶,娓娓道来:

“两年半前,有一孤女来求我,若能坐上盛岐第一祭祀的位置,愿以此身,为我所用,我让她暗投邝御婵,结果她非得暗中示好少帝,若不是此次兰若寺之行,褚婕派人围杀,她拼死保护少帝的模样不像平时那样敷衍,孤还真差点被瞒了过去。”

“烟织,毒发的滋味好受吗?”

云箩瞳孔震缩,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今早的腹疼如绞,原是中毒!

“如今你无事般站在此处,想来是服用了琉璃盏内的解药。”褚芒笑意不显眼底,“若有下次,便以死谢罪吧。”

云箩咬牙,果然,原身又怎么会死于头伤,定是取药之时摔倒了爬不起来,那枚药也无法送入口中。

臭小子!

“你叫我来,就说这些?”云箩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阴阳道,“我谢谢你哦,饶我一命!”

她腮帮气鼓鼓,银质面具下的皮肤白皙,两只眼睛恨恨瞪住他,眼瞳很黑,很亮,褚芒竟有一刻晃神。

她今日所有的火气都凝于脚底,像是鞋底有只小人,重重一跺:“你不如一杯毒酒放倒了我,再去寻个用得趁手的……”

褚芒‘哗’地起身,桌上的紫砂壶被拂倒一侧,他大步向前,云箩还未站稳便被他攥住手腕。

那双漆黑的眼在自己脸上扫视,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云箩倒抽口凉气。

“你做什么!”她埋怨道。

他在这声娇喝下身体一凛,伸向面具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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