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那个孩子,求你保护那个孩子!” 云箩腹中剧痛,脑海中全是悲切的女音,她心一堵:这是云氏哪位姊妹的声音如此之吵? 她潜意识里伸出手在地上乱摸,竟真在身侧碎片之下寻到一枚药丸,她也不管,摸索着将药丸吞进腹中,腹中的疼痛慢慢减轻。 待得终于能够翻过身体,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脑海中的女音渐渐弱小,转而被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取代:“祭祀大人?祭祀大人,您没事吧?” 云箩在胸口剧烈起伏三下后,陡然睁开眼睛。 日光透过菱花窗照射在藤编吊椅上,吊椅轻晃发出声响,还晃出影子落在不远处那张矮榻上,光影迷离如梦似幻。 有木质屏风围立两侧,上面落尽诗词,房梁倾泻着碧青色的帷幔,被风吹得轻轻飘动。竹帘卷堆在菱花窗上方,散着淡淡檀香,屋中随处挂着风干的莲蓬串,桌上的兰草开的正好,墙上挂着八卦图阵,还有一地的琉璃盏碎片…… 这里不是殷山那个漆黑的山洞。 云箩抚着胸口坐起身,也不是她平芜山的房间。 她竟然没有回去…… 掌下硬物硌着手,她细看去,玉石碧绿翡翠,花纹雕刻精细,竟然是一枚小巧精致的双鱼玉佩。 “祭祀大人?您还好吗?” 门口的小侍女着急询问,里面没有声息传来,急得她快要顾不上规矩破门而入。 云箩扭头望了眼四周,房内并无其他人,这道声音很明显是在唤她,她有些无措,爬起来整理了衣冠,摸到面具的手一顿,又局促地垂下来,向外应道:“没、没事。” 门外的身影踌躇不决,云箩疑惑不解,又道:“额…进来吧。” 得到允许侍女才肯推门入内,一看屋内的场景,‘哎呀’叫出声来。 “祭祀大人的身体还没好全,怎么下榻了,可摔着了?” 她急步上前扶住云箩,将她扶回榻间,又上下察看,见人无事才长舒口气:“幸好老天保佑,那些贼寇还真是胆子大,皇家的马车都敢截,幸好……” 云箩茫然地望着她,什么贼寇,什么马车,什么皇家,怎么突然从殷山窜到皇家了! 小侍女眼见着面具下的眼睛泛着不解,她试探着问道:“祭祀大人不记得了吗?” 得云箩摇头,她嘴一瘪就要哭泣:“果然如太医所说伤着了头,如今是连我也不记得了。”她小巧的鼻尖哭得通红,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祭祀大人,我是舒儿啊!” 舒儿? 云箩缓缓蹙起眉头,她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应该是这具身体还算亲近的人。 她正准备说话,从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舒儿——” 紧接着一只穿着官靴的脚迈了进来,再然后是一袭背花窄袖袍衫,来人乐呵着脸,一把拂尘斜挎臂弯,下巴上冠乌纱描金曲脚帽的帽带将脸勒成弥勒佛,看到屋内的场景,也与侍女同样反应,‘哎呀’叫出声来。 声音比之男子过于尖利,想来是宫中的内侍大人。 果然就见小侍女抹了眼泪,颇为幽怨地念叨一声:“师父!” 曹通也不在乎,胖胖的身体矫捷地跳过地上碎瓷片,上前对着云箩关切地左盯右看:“祭祀大人可是摔着了?” 云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曹通见人虽然迷茫,但脸色比起先前可是好了太多,他稍稍放下心来,拂尘潇洒一甩,笑道:“祭祀大人一步三算,想来是没有大碍。” 他又对着舒儿嘱咐:“快去唤人将屋子收拾了。” 舒儿动作麻溜地离开,他欣慰笑笑,又道出此次来访目的:“祭祀大人既然无事了,便随老奴去未央宫一趟吧。” 云萝蹙眉:“未央宫?为何去此处?” 曹通笑乐了,也知是太医所说的伤着了头忘了先前的事,他解释道:“未央宫乃盛岐天子寝殿,去未央宫,自然是因为,陛下要见你。” * 云萝随着曹通走在去往未央宫的路上,早春阳光和煦,入鼻再也不是殷山冷冽的风。 她在舒儿嘴里套话,才知距离殷山轰塌已过三年。初知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 她居然!! 是已经‘死了’三年了! 平芜山——没回! 长老们——没见! 任务——没完成! 这三年里,盛岐是贵妃幼子登基,是为少帝。 云箩手中摸着双鱼玉佩,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回去,她原本就是应该进入这具身体,而乾陵的那个小宫女,不过是时空扭曲产生的一个错误。 而乾陵的人…… “祭祀大人心情不好。”曹通不愧是宫里混惯了的老人,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她沉闷的心绪。 云箩摇头回道:“不过是想不起从前,有些心慌。” “祭祀大人不用担心,您这次逾矩,陛下已经为你求情了,太后娘娘那边自是没有话说,您现在应该仔细想想怎么给公子长赢解释,那才叫一个不好对付。” 曹通说到公子长赢,也收了笑谈,言语中尽是严肃,云箩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她老祖宗的那一位嘛…… 这具身体什么时候惹上他了! 她正准备询问,未央宫也已经到了,曹通向内指了指,云箩央着他一起入内,曹通把双手猛摆,云箩无奈,只能自己进去。 殿内燃着地龙,四周一片明黄,她刚入殿就被热气蒸得一阵头晕,脑海中又响起那道声音:“求求你,帮我守着那个孩子,求求你……” 她抚上脸上的面具,摇头驱散那道声音,稳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烟织大人,是你来了吗?” 有稚气的声音从明黄帘幔后传来,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纱帘后的暖床上,他半天没得到回答,将纱帘撩开一道缝,露出一只怯生生的眼睛:“您不记得我了?” 这具身体不知为何对他很是亲近,连带着云箩的心也不如来时那般紧张,云箩试着解释:“前些日子从马车上摔下伤了头……” 那只小手将纱帘揪紧,怯生生的眼里出现愧疚:“若不是我想看兰若寺的桃花,您也不会带我前去,那帮贼寇凶狠,你为护我才从马车上跌落……” 原来竟是这么个事,两人偷跑上兰若寺看桃花,半路被贼寇所截,一个摔下马车伤了头,一个受了惊吓得了风寒,双双在榻上修养了半月。 但原身只是伤了头,如何又会殒命让自己进入这个身体呢? 纱帘后传来一串咳嗽,小皇帝受了风寒分明还没有大好。云箩回神,想唤侍女给他喂药,被他制止。 “我让她们都走了。” 他将纱帘拉开了些,露出半颗小脑袋调皮地冲云箩眨眨眼:“舅舅说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见你,我就让侍女们都走了。” 他说完小手从纱帘内伸出,一本书被他递出来:“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烟织大人,我想听你讲故事了。” 云箩看着手中的《异闻怪谈》,皇宫里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书,估摸着又是原身给他带进来的。 还讲故事? 原身对这小皇帝还挺好。 在他湿漉漉期待的眼神下,云箩也不好拒绝,随意翻开一页。 “额…我们就讲黄泉崖的故事吧。” 云萝说着准备撩开纱帘,被他制止:“就这样吧,我的风寒还未好呢。” 云萝一愣,随后失笑,小家伙考虑得还挺周全。她从桌上倒了杯热水递进去,才开始娓娓讲述。 “传说地府黄泉有一处石壁叫做黄泉崖,三生石就是从黄泉崖上掉落立在忘川河畔的石头,有情之人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下一辈子他们就还能相遇。” 小家伙好奇地问道:“是相爱的两个人吗?” 云萝摇头:“也不一定吧,世间的感情千万种,有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比如你有遗憾,下辈子期望再相见,那就写上去吧。”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头,云萝继续道:“传闻在很久以前,一个忠厚善良的男子娶了一位贤惠漂亮的女子,男子白日里读书,女子就在一旁绣花,日子虽然清苦,但还算和乐美满,男子夜以继日地读书考取功名,只为给女子更好的生活,女子也更加努力地刺绣,只为给他凑够进京的盘缠。” “什么是盘缠?” “额…就是出远门要带的银两行囊。” “他家离帝京很远?” “应该…应该是吧。” 云萝心里长嘘一口气,小孩的问题可真多,她快招架不住了! “我还从来没出过远门…” 小家伙团着腿坐在纱帘后,落寞极了:“我出生那日逢殷山塌陷,全国为先君守孝三年,我的生辰日也因为忌讳提前了半月,这三年以来,我未出过宫门,未过过生辰,每天就在这里…” 生辰提前半月,那不是已经过了? 看这模样,定然是生辰又过得不如意。云萝见不得他如此失落,柔声问道:“那陛下生辰许了什么愿望呀?” 小家伙坐在榻上,闷闷不说话,云箩还想再问,殿门在此时突然被人大力推开,风将殿内纱幔吹得四处飘动,云萝眼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里慢慢透露出恐惧,随着来人的说话声,恐惧一点一点被放大。 “他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还是说烟织大人忘记了?” 来人嗓音磁性低冷,寒冽的目光似要将云萝的后背盯出个洞来。 “陛下想要去兰若寺看桃花,烟织大人便擅自将人带离皇宫,只可惜你的卦这次没有算准,害的陛下差点毙命山脚,此等重罪加身,如何宽恕?” “不要…不要…”小家伙从榻上冲了下来,张开双臂挡在云萝身后,急道:“长赢表兄,不要怪她!” 小家伙还光着脚,云萝不忍,转身将他抱起,她刚要向来人解释,抬头一瞬与他双眸一触。 不过三年,不过一瞬…… 小家伙还窝在她怀中抽噎,小手使劲擦揉着眼睛:“长赢表兄,是我错了,你不要罚她…” 云箩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嘲:看啊,从前的一切不过是场虚妄梦境。 原来是宣帝之子,褚芒,字长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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