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先生……” 姜燃背心一凛,脸上却习惯性的挤出一个微笑,“你们等很久了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题抛给林旭,余光却一直锁在岑霁身上。 “没有很久,”林旭笑得有些勉强,瞟一眼岑霁,又补充,“刚到的。” “哦~”姜燃心里略微松泛了些。 如果是刚到的话,他们应该没有看见她从陈言车上下来吧? 而且看到了车就能认定那人是陈言吗? 这也未免太火眼金睛了一点。 于是她笑得若无其事,指了指电梯的位置,对两人道:“我现在去拿领带,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一溜烟儿地上了电梯。 不知道是眼前白光太晃,还是电梯启动时加重的感觉让人头晕,从楼下到卧室的一路,姜燃满脑子回想的都是罗德斯那句—— “如果你在意岑先生的话,今晚的事,最好跟他坦白一下。” 确实…… 自己和岑霁虽然只是私下的合约关系,但毕竟陈言身份特殊。作为岑霁来说,至少知情权是该有的。 姜燃思忖着,一路拽着岑霁那条藏蓝色领带出了电梯。 “这里。” 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林旭,姜燃下意识去找岑霁。 林旭表情忐忑地往旁边一避,拉开车门低声对她道:“岑先生请您上车,说是……有话要跟姜小姐说。” 心里一坠,空落落像踩丢了楼梯。 直到后背贴上车椅的时候,姜燃才发现因为过于用力,她手里的领带已经被拽得起了皱。 为了不引人注意,姜燃上车后,林旭打开空调,把车窗都升了上去。 车厢密闭,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氛围让人呼吸发紧。 姜燃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态度端正地先开了口,“我今天的晚餐其实不是跟白歆……” “我知道。” 冰冷简短的三个字,像出口的一把短刀,利落截断了姜燃的解释。 “现在姜小姐不如说说,为什么骗我?” ……好吧,原来资本家还真的是什么都看到了。所以刚才按兵不动,是在等她坦白从宽么? 紧张如藤蔓,延展至指尖,隐约有麻意传来。 “我只是怕你会多想。”姜燃坦白。 “哦?”岑霁挑眉,语气淡漠,“那我岂不是还应该感谢姜小姐替我着想?” “对不起,”姜燃软下语气,干脆先道歉,“我确实该提前告诉你一声的,但其实我本来就想……” “你要是真的想说,刚才为什么不坦白?” 没说完的话被岑霁打断,男人声音冷沉,武断笃定。 “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燃被冤枉,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姿态,“我一开始是没打算告诉你,那是因为陈言说今晚只是私人聚会,不会涉及……” 岑霁轻哂,深棕色的眸子垂下来,看向姜燃,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姜燃也莫名收了声。 窗外的车灯晃过,来来往往,映得岑霁的脸庞明了又暗,像一座冰冷的雕像。 半晌,他低低一叹,以一种近似嘲讽的语气质问,“原来姜小姐也知道坐在别人的钱上,还伸手勾搭竞争对手,这种行径是见不得人的。” “什么?”姜燃挑眉,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他刚才的措辞难以置信。 面前的人似是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冷白的嘴唇翕合几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燃没忍住,哂笑出了声。 “勾搭?” “行径?” “见不得人?” 接连三个反问,一个重过一个。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不过就是跟陈言吃了个便饭,怎么到了岑先生口中,就变得这么不堪了?” “姜燃!” 男人的声音又冷又沉,像一块突然拋过来的石头。 那些一早准备好的解释变成努力漂浮的薄纸,被石头一压,“咕嘟”一声都沉了底,再也没了上岸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那句充满蔑视的嘲弄,也许是因为那声耐心耗尽的“姜燃”,一向能屈能伸的人,当下竟然委屈得鼻眼犯酸。 姜燃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憋出个冷硬的挑衅,“如果岑先生认为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old dier,不如直接说出来。这样我反而更知道怎么应付自如……” “姜燃,”身旁的人打断她的发泄,眼帘微抬,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我要说的并不是你唯利是图,我只是不喜欢你骗我。” “都说了只是便饭!”姜燃反驳。 “我认识陈言快三十年,我比你了解他,我不喜欢你跟他多接触。” “所以呢?”姜燃快被他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气笑,“你现在连我跟谁见面、去哪里吃饭、几点回家都要管了么?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情绪上来,姜燃越说越激动,转身就要开门下车。 然而手才触到门锁还没来得及解开,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体就压了上来。 岑霁一手擒住她扣在门上的手,一手抄起她的腰,在开门的一瞬间又将她整个人都拎回了车里。 “嘭!” 车门被重重地砸上,连车身都跟着晃了几下。 姜燃的手还紧紧抓着车门锁止,只听“喀哒”一声,岑霁已经摁下中控台的按钮,把她锁在了车内。 “我的话还没说完。” 男人冷着脸,声线沉郁,像城市上空盘旋的积雨云。 寻常的一句话,岑霁头一次在姜燃面前拿出了不容挑衅的上位者姿态,把她原本就岌岌的自尊顷刻碾轧得七零八落。 两人以一种怪异又暧昧的姿势对望,身体交融相贴,精神却在对立紧绷。 “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 岑霁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却依旧控制着濒临的情绪,让语气庄重而得体。 “但你背着我去见陈言是事实,欺骗我是事实,我们之间有明确的合约,你是我的员工也是事实。” “滚你的员工!” 一声怒吼打断两人之间僵持的争执,姜燃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岑霁你给我听着,从今天、现在、此时、此刻开始,我姜燃就不再是你的员工!” 此话一出,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远处有汽车快速碾压凹凸路面的声音传来,渺远又虚无。 面前的男人微顿,昏暗的光线都挡不住他眼睛里略微怔愣的神色。 半晌,他才脸色冷郁地追问到,“你确定?” 那副样子真像自信满满,以为你绝不会对他提分手的渣男。 姜燃冷笑一声,手腕挣脱他的钳制搭上锁止。 车门打开,林旭迎上来。 姜燃把手里的领带塞给他,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还不忘在关门前转身,用嘴形送了岑老板一句—— “滚蛋!” 从劳斯莱斯到她的卧室,一共28层,步行距离80米,耗时七分钟。 但这几分钟,却又是姜燃这一生中体验过的,最扬眉吐气的几分钟。 可这出打工人的翻身大戏,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就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姜燃趴在工作室的柜台上摁着计算器,越摁越伤心。 昨晚她炒了岑霁,这虽然意味着无产阶级在精神上对资产阶级取得的一次全面胜利。但同时也意味着,姜燃要把岑霁之前打到她账户上的预付款还回去。 250万…… 除开工作室押一付三的房租小百万,姜燃给梨子预约的人工耳蜗手术又是一笔40万的开支。 减去墨尔本之行岑老板一次性支付的50万佣金,岑霁母亲送的20万猎豹胸针,姜燃的账面都还有60万的亏空…… 早知道就不争这一口气的爽快了。 姜燃暗自懊恼,但很快又清醒过来,批评自己被岑霁洗脑,被资本主义的奢靡生活作风所同化。 60万而已。 姜燃不信,活人还能被钱给为难死了。 于是她思忖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陈言的电话。 * 国贸中心7号,Sense总部。 最近这几天,林旭发现岑霁都有些心神不宁。 以前工作时间从来不看手机的人,现在几乎是每隔十分钟就要查一遍手机信息,而且还会划拉着微博界面端详好久,俨然一个“网瘾青年”。 而此刻,“网瘾青年”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会议室里,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投屏上明亮的光标跃动,把气氛衬托得更加诡异。 市场总监刚刚针对Poppy在中国市场的初步预热情况做完汇报——业绩按期完成150%,各项指标都远远超出预期范围。 本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样的喜讯,竟然换来的是老板长久沉默的冷场。 总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一帮人你看我,我看你,耷拉着脑袋交头接耳,眼神飞到天上去,但就是谁都不敢吱声问一句。 直到林旭实在看不下去,以拳抵唇,假模假样地咳了一声。 身侧的男人这才像回了魂,从雕塑状态缓慢地回到肉身。 “嗯,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岑霁缓慢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倦。 刚才经历过精神折磨的总监们纷纷松了口气,三三两两离开了会议室。 “岑先生,”林旭整理好面前的资料,把重要的几份递给岑霁。 修长的指接过钢笔,在纸页间飞舞,发出沙沙的轻响。 “还有其他什么事要说么?”岑霁问,语气清淡。 林旭翻着Pad,开始一件件汇报手里的事务,“今晚Cos在淮江东岸的丽思卡尔顿举办晚宴,邀请您出席。” “不去。”签名的手一顿,在收笔的地方落下一点晕染。 “好的,”林旭继续划拉手里的清单,“夫人送姜小姐的高定已经寄到诗雅华庭了。” “哪里?”岑霁抬眸。 “诗雅华庭。”林旭重复,“岑先生你忘了,之前是你告诉夫人,你和姜小姐感情稳定已经同居了。” 林旭补充,“所以刚才夫人还给我发消息,让姜小姐试穿之后拍照给她。” “……”岑霁无语,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他揉了揉眉心,语带疲惫地道:“你先不搭理她,拖几天再说。” “哦,好的。”林旭埋头,手里的电子笔舞得飞快。 事情一件件说下来,岑霁终于忍不住,语气无奈又略带薄怒地打断林旭,“最近几天,她联系过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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