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 裴衍笑得怡然，抬掌轻轻摆了摆，“我可从未说过要让她去套殿下的话……我不是说的很清楚吗？我不过是叫她去陪长公主殿下玩玩。殿下这些时日禁足于府中一定很是无趣，恰好我夫人是个有意思的人，让她去替长公主解解闷儿。” 李逡彻底被他弄糊涂了，紧皱起眉头问：“什么意思？” 裴衍不解释，只循着自己心意又补充一句：“对了，届时声称我夫人乃是婢女送到公主府上便好，切不可透露她的真实身份。” “婢女？”李逡惊讶。 “正是。”裴衍笑点头，“不过还是别让她干苦差事了，她如今都被上京养刁了，那些活儿估计也做不来了。” 李逡仍旧一头雾水，看着对面的裴衍独自笑得佻巧狡狯。 另一边，元若妤好端端坐在屋子里，没由来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婢女见状急忙将撑窗收起，没听见元若妤在身后嘀咕着：“是谁在说我的坏话……” 等揉完鼻子再回头，唯一与外面世界连通的窗户也死死合上了。 “怎么关窗了？” “婢子见您打喷嚏，想着应是这窗开着风透进来叫娘子受了凉，便自作主张将窗收起来了。若是娘子不喜，婢子这就去撑起来。” “没事没事！”元若妤连摆手，“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这般贴心我夸你还来不及呢，怎会不喜。” 元若妤有片刻间失神，婢女注意到门口一阵响动，回头一看便识相的轻步退出了房外。有一阵风吹过，房门轻缓地合上，元若妤以为是为风所动，转眼却瞧见消失一会儿的裴衍正笑意吟吟地立于自己身侧。 裴衍先声关切：“方才不适可好些了？” “嗯。”元若妤点头，问出心中所想，“裴衍，你究竟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起初元若妤便对裴衍将她神神秘秘从侯府门前截下掳走时的说辞疑虑深深。随后的路程虽不急不缓，裴衍领着她一路走走停停，览异样风光，尝新鲜美食，可她并未忘记二人之间不过是因彼此的应允与承诺而走到一起。元若妤心如明镜，她知晓自己如今才是那个有求于人的人。 “你总要对我有个交代，我才能有所准备，更好的替你办事啊。” 裴衍置若罔闻般坐至元若妤对面，随后又从身后缓缓提出一个食盒置于桌面。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元若妤知道他这是又给他整吃食来了。难怪方才一直将手背在身后。 “这是义州闻名的甑糕，你不是爱吃甜的？尝尝。”裴衍揭开盒盖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元若妤几不可查地微叹口气，抬手取出一小块送入嘴里。甜糯的糕点还微热着，很快便溶作软软的糯米团。她方才恶心作呕，现在吃这些清淡的东西正适宜。 元若妤很爱吃甜的，觉得食物的甜仿佛能够通过食道滑落心里，沁润一天的好心情。 又拿起一块，朝裴衍弯起嘴角：“谢谢你。” 裴衍垂落的眸底也氤氲上一层笑意，复抬眼时已恢复如故，问道：“你听说过关中百姓是如何求雨的吗？” 元若妤滴溜一圈眼珠子，认真猜道：“宰鹅？” 京畿的求雨之术多以宰鹅祈雨，取一长杆悬挂一条白布，上绘龙纹，于旗下宰鹅，再据其血预言何时会降雨。 “不对。” “那是什么？” “蜥蜴致雨。” “那是什么？”元若妤重复一遍。 “找来数十只蜥蜴，置于瓮中，然后童男童女们一同念咒‘蜥蜴蜥蜴，兴云吐雾，致雨滂沱，放汝归去。’” 元若妤听后眼角溢出轻快之色，轻声问道：“有用吗？” 裴衍似早料到她会如此问，温声答道：“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元若妤默默跟着重复了一遍，胸中顿时充满了力量。 再拿一块甑糕时又听裴衍继续道：“我替你寻个比官衙更好的去处，还能见到平日里见不到的大人物，你可愿意？” 元若妤两只耳朵一竖，仿佛看见狐狸不慎露出尾巴一般眼放精光：“什么地方？” 裴衍坐在凳上微微偏过身子，故弄玄虚道：“这我不可明说，只能告诉你那是个好地方。” 元若妤追问：“这便是你要我办的事？” “算是吧。”裴衍瞄了一眼元若妤的表情，嘴角上扬，“但此事对你虽无百利，却也绝无一害。” 元若妤丹唇翕动正欲开口，裴衍见状打断她：“信我。” 元若妤将到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心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裴衍看得明明白白。心里不是滋味，元若妤微翻白眼过后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觉得不对劲，指着裴衍怒道： “裴衍，你这是把我当蜥蜴来使了！‘致雨滂沱，放汝归去’，待你将我利用完之后便放我归去，是这道理吗？” 裴衍也不避讳，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点点头：“聪明！” “等到了那个地方以后你就叫圆圆，到时候除了没人跟你说话以外，食宿一类一概不用你操心。” “为何还要我隐姓埋名？不会还需改头换面吧？” “那到不必，只不过你的衣裳可能要由别人安排。” 元若妤两道眉一紧，凝在鼻梁之上，浅显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就在疑思未解的状况下，元若妤被裴衍再次带上了马车。一路上，裴衍不许她向外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车方止。元若妤正欲下车时被裴衍拦住，一把拉回进自己怀里。 元若妤一头雾水，感受着背脊的温度，不自在地低声问：“你……你做什么？” 裴衍双目含笑盯着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黑布条来，“闭眼。” 见此元若妤也明白是何意，轻阖双眼后嘟囔道：“真是见不得光。” 裴衍彼时正在替她蒙眼布条打结，闻言在她耳后的位置轻笑了一声，随后两臂将元若妤整个人揽在怀中，抱下了车。 帷裳自外掀开，是重鸣笑不拢嘴的脸。 “郎君真是疼爱大娘子，这两步路竟都不舍得让娘子自个儿走。” 元若妤瞧不见二人模样，只听裴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一边儿去。” 李逡的人已在阶前恭候多时，连忙上前俯身以请：“裴大郎君，请跟我来。” 裴衍略点头，抱着人抬脚跟上。 他是第一次到公主府来，沿路看来，却并非他预想中的奢靡繁华，甚至比不上义州官衙那般豪奢。 侍女止步，裴衍亦如是。侍女为他开启房门便转身留在门前，裴衍则入内将元若妤轻轻放在了床上。 元若妤自然能感受到自己身下为榻，一时间紧张起来，胡乱伸手要将布条扯下来，边喊道：“裴、裴衍！你你你、你可不许乱来！” 可视线恢复清明时，裴衍正身正如松立于床前，一脸调笑地盯着她。 元若妤哑然。竟、竟是自己想多了…… 裴衍看出她心理活动，却没有要饶过她的意思，问道：“你怎会认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还是……你想我对你做什么？” 元若妤被他这旖旎不清的话气得脸涨，顺手抓住枕头便狠狠扔了过去。不过结果自然是被裴衍轻松接下，他慢慢逼近倾身而下，元若妤梗着脖子直勾勾瞪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元若妤吓得闭上了眼，可瞬息过后压迫感便消失了。睁眼裴衍又如方才模样，立于床前笑看着她。元若妤转眼望着身侧的枕头，心下了然，裴衍这分明就是在戏弄她！ “你——” 元若妤气不过想要骂他却被他迅速将话头接过：“你从今日起的任务便是要伺候这里的夫人，直到我来接你才可离开。” “伺候？”元若妤腾地坐起来，“裴衍！你这是来让我当丫鬟的？” 裴衍深深望她一眼：“委屈你了。” 他没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元若妤反倒不好责难他了，毕竟此行便是为了替自己和阿兰挣一处宅子，这世上哪有天掉的馅饼？ 元若妤闭眼，咬咬牙睁开眼道：“行，包在我身上吧！不就是伺候人吗？我可擅长了！” 裴衍忍住笑意，继续一副严肃神色：“明日会有人领着你前去，她们如何做你只管跟着学便好。” 元若妤盯着他，从床沿下来站起身，裴衍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只见她朝自己福了福身，温婉道：“婢子明白了，裴大郎君。” 她此番像是只有意收刺的刺猬，故作温顺。裴衍怕自己再待下去实在忍俊不禁，连忙道：“那就好，燕王殿下那边还有事待我处理，闲下来我会来寻你，毋要担忧。” 还不待元若妤回答，便只见裴衍仓促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移动视线恰与门前的侍女目光对上，两人客套的相视一笑，侍女先开口道：“圆圆，衣裳就在柜中。” 元若妤还想多问，那侍女却说完便替她合上了门，没给她任何机会。元若妤待在屋中亦不敢随意走动，晚间有小厮将饭菜送到她屋内来。 元若妤坐在饭桌前，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像是被裴衍给卖了的感觉。 脑中乱七八糟，对面前的饭食一顿囫囵吞咽，也不知究竟吃了个什么，吃完便上床躺着呼呼大睡起来，等待明日被人叫醒。 来收碗的小厮盯着桌上干干净净的盘子，又望了一眼床上酣眠的女子，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可是有十盘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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