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有两盏茶的时间,裴衍还在不断应付元凛夫妇的“家常”。 元若妤在一旁听得耳朵生茧,伸手向擒风招徕,擒风恭顺附耳,元若妤冷声道:“我要见阿兰。” 擒风似是早有准备,低声答她:“莫娘子就在原处,您只管去便是。” 元若妤闻言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料摸了摸瓷瓶,抬眼元若芙果然注意到了她的动向,报以她一个恬淡的笑容。 元若妤没好气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阿爷、阿娘,女儿想回房中看看,离席片刻便回来。” 元凛还未发话,裴衍抢先一步开口,关怀备至:“用不用我陪夫人?” 元若妤本也打算让他留在这儿,可没想到元凛心虚得厉害,抢过她的话稍,像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一般笑他:“新婚燕尔,贤婿与芙儿真是难舍难分啊,不过芙儿这怕是又犯困了,想回房睡个回笼觉呢,我看贤婿就在这儿陪着老夫再饮几杯清茶如何?” 元若妤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虽为虚言,可正中她下怀,便往外走顺着他道:“是啊,阿爷真是最明白女儿。女儿就是又犯困了,你们谁都不要跟过来哟。” 离开席面后又看向元若芙,冷冷道:“尤其是你。” 她这一下变了脸,元凛有些心惊,却见她又露出笑脸来:“阿妤最是闹腾,阿爷可要帮我看住她。” 她这出把元凛一颗老心脏弄得是起起伏伏,偷偷瞄着裴衍答道:“好,阿爷会看住她的,你只管去吧。” 元若妤离厅前望了裴衍一眼,恰好与他的目光对上。他闲适坐在元凛身边,显然是对这样的局面游刃有余。他果然是故意说那话的,元若妤心悦朝他眨了个眼而后一溜烟儿往润芳轩跑去了。 没有人跟着她,元若妤像是飞出笼的鸟儿,穿行在茵茵绿廊的曲折长直之上,脚步都比以往更轻快些,奔跑带起的风穿过袖间,将广袖吹得鼓鼓的,她一颗心似乎也随风腾飞雀跃起来。 终于来到润芳轩前,她离开前为阿兰煎药的石灶都还摆在院中,明明才走了几日,再回到这里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无人阻拦,元若妤推门而入后便直直朝偏房去,打开木门前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入内便是一名碧衣侍女正捧着汤碗在喂莫允兰药汁的场景。看来元若芙的确有照大婚之日所言,会分为数月为莫允兰服下解药。 莫允兰仍旧昏迷着,只是唇颊比她中计离府前要有气色得多。元若妤望着她日思夜想的脸,又悲又喜,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此景。 是她,是她对不起阿兰,将她带到了上京这个吃人的魔窟里来。 可仔细一看,她的阿兰原来是躺在知云的怀中,元若妤怒不可遏大步上前想要将这个元若芙的帮凶一把推开。但想到那碗中的是解药她便又下不去手了,只是语气极度的不好,明知故凶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知云将手中陶瓷碗放下,朝她施施然行了一礼:“婢子见过二娘子。” 元若妤将她起身,才走过来用腰身将她狠狠顶开,坐到她原来的位置扶着阿兰,轻蔑笑道:“嗬,你还敢叫我二娘子呢?不怕被你主子割了舌头?” 知云被她撞到了床沿上,踉跄跌倒在软毡上,堪堪稳住身子后辩白道:“二娘子不要生气了,其实我家娘子真的没想过要害您。” 若非阿兰仍在此,元若妤听了她这话当真想要破口大骂,忍住嗓中几欲破空的脏话,自鼻腔中冷哼几声:“真是可笑,你这话到底是元若芙用来骗你的,还是你用来骗自己的?” “没想害我?那照你这话说,她还是为了我好,我是不是应当感激涕零答谢她的让夫之恩?” 元若妤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主子是个疯子,我看你也是。” 知云却听了她的话面露恼色,眼尾泛红继而争辩道:“二娘子,大娘子不是疯子,大娘子真的没想害您!” “您入安陵侯府所备的嫁妆皆是大娘子当初一件一件精心挑选来为自己婚事做准备的,安陵侯府中的人手大娘子也早已为您一一打点好,就连侯夫人所提之事大娘子也不让您理会,全都自己让擒风姐姐尽数揽下了,您什么都不用做便能从芋县一个小小农女坐上侯府长媳之位。” 知云越说越激动,动情处泪啪嗒啪嗒落下:“二娘子,大娘子真的半分想要害您的意思都没有啊!您、您不要冤枉她了……” 她这妙语连珠,元若妤听来只觉得更加荒谬,擒风那硬的不行,所以便找了知云这么个软的来跟她做苦情戏吗? “这番话你练习了多少次?是不是把你自己都说信服了?还口口声声是为我好,婚姻大事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你难道不比我一个芋县的小小农女更清楚吗?你竟还能说的这般千好万好。” “自始至终,她没有问过我一句是否情愿。难道在你们上京,这般随意地摆弄别人的人生,只要有一丁点儿好,便是对她好了吗?” 知云被她一席话噎住喉咙,瘫坐在原处倚木落泪。 元若妤却对她这副委屈模样觉得厌烦,声音凌厉轰她:“出去,要哭也别在这儿哭。” 知云哀哀起身,踟蹰着离开了偏房。 听着房外脚步声渐行渐远,元若妤觉得这世界才真正清净下来,连带方才难闻的药味也变得清爽怡人。她捧起方才剩下的药汁,小心翼翼地给莫允兰喂完。 “阿兰,这药金贵,咱们别浪费了。” 一滴深褐色的药汁从莫允兰嘴角溢出滑落,元若妤捏住袖子仔仔细细在它滑落锁骨前擦干,温言软语道:“阿兰,咱们乖乖把药喝完,这样才能好得快,不许偷偷吐出来了知道吗?” 可莫允兰身中剧毒,五感尽失哪里听得见她说话,只像个提线木偶一般随她而动。 元若妤好想哭,但怎么也没有泪水。只静静地坐在这儿,默默陪着莫允兰。直到门外响起擒风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娘子,用晚饭了,用完晚饭还得回侯府呢。” 元若妤没理她,擒风自行打开了房门,站在门槛前逆光望着她:“娘子在这儿一直陪着也不能让莫娘子好得快一些,回了侯府,两个月后大娘子自然会还您一个康健平安的阿姊。” 元若妤冷冷看了她一眼,不舍地将莫允兰缓缓放置回被衾之中。 她轻轻合上房门,像是怕吵到莫允兰浅眠一般。 走在擒风前面出了润芳轩,元若妤回想起擒风方才的话。 其实她在那儿陪着阿兰,根本是想让她自己好得快一些。这整个上京,只有阿兰的身边才能让她短暂的安宁。整个元家,整个上京,究竟有谁是值得她信赖的人? 念及此,她脑中一个人的面容乍现。 裴衍,算吗? 可这个疑问方在心中腾起便又被她利落的否决了。元若妤自嘲的摇摇头,他也不过是想利用自己调查侯夫人罢了。 走在回廊转角,元若妤冷不防开口:“为什么是两个月?” 上次大婚之夜在侯府元若妤也问过元若芙这个问题,但毫不意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但既然擒风又提起这个时间点,她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对不住娘子,婢子无可奉告。” 擒风那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意料之中。 元若妤也没再做任何反应,只想快点离开元家,到一个能与裴衍单独相处的地方,希冀他能够从那一家三口的口中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能够商量出最快救出莫允兰的对策。 步入膳厅,满堂只空了她一个人的位置,还好她身边坐的是裴衍,这似乎是这满座虚伪中唯一能给她一点慰藉的事情。 虽然他们之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可这好歹算是各取所需吧。元若妤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越过帷帘,珠翠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裴衍正在与元凛斛旋,听到这道声音转过头来,恰好见元若妤垂着眼睫往自己身边而来。 她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可走神一会儿,元凛又将他叫了回去。来回几句后再回头元若妤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脸上也没了方才的阴霾神色,现在只有一个新妇回到娘家的欣忭愉悦之色。 元凛这也才注意到她已然回来,笑得开心敞开嗓子道:“芙儿回来了,那便开席吧。” 元若妤不知道裴衍用了什么方法将他哄得这么开心,往常她就是坐在那儿什么都没说也会惹得阿爷一阵不悦。现在好了,她比裴衍还要不像是元家的人了。 席上大家都动了筷子,元若妤默默盯着自己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半天提不起劲来。 手在空中凝滞半天,忽然一双竹箸钳着一块肥美的肉炙送到她的碗里来。 元若妤抬头,裴衍上身微微倾向她,与她四目相对,面露关照神色,声音低低的:“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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