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没想到又和对方说了一样的话,元若妤咬了咬唇,决定还是先由自己开口:“那个……你方才说已在为阿兰寻解药,那你便是知晓阿兰中的究竟是什么毒咯?” 裴衍心中对自己的局促感到莫名其妙,见她恢复如初后也整理心绪转过头来,解释道:“依据你的描述,莫娘子应当是中了吐谷浑的一种罕见之毒,名叫‘梦浮生’,轻量便可使人昏迷不醒,重量者几日之内就能叫人悄无声息毙命。且此毒无色无味,所以被下毒在吃食之中也不会有所察觉。” 元若妤越听越是生气,元若芙与她们皆是一般年纪,为了逃婚,竟然能做出这等害人性命的事来。 心中怨气厚积薄发,元若妤抬手便往桌上狠狠拍了一掌:“真是太过分了!” 她这一击用了全力,烛台中的蜡油与两半匏瓜里的酒水一同被震滴在桌面上,裴衍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 缓神后温声劝她:“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已派人往鬼市花万金求购解药,过不了两日,想必就能替莫娘子解毒了。” 元若妤却被他这话给震住:“万金?!” 她想过裴衍有钱,可没想到会这么有钱,万两黄金说拿便拿得出手。 裴衍淡定:“我既答应还你救命之恩,便绝不会食言。虽说万金许有夸大之嫌,可此物难求,花费定是少不了。” 元若妤为他此言动容,可片刻后又顿生疑虑:此毒与解药都如此昂贵,那元若芙又是如何弄到手的?父亲虽为郎中,每月也不过四贯钱,怎支付得起如此天价的毒药?便只为了对付她吗? 她心中念及此,恰裴衍也想起先前想说之话,朝她问道:“对了,你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元郎中便是你的亲生父亲?那今日本该嫁过来的不应是你的姐姐才对吗?” 他问话总是一大堆问题抛过来,元若妤都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自顾叹了口气:“唉……此事说来话长。” 正惆怅,眼前忽然飘过来一半匏瓜,盛着清酒。 她抬眼看他,裴衍皮笑肉不笑,自己又喝了一口:“没事,说来话长就慢慢说,今夜有的是时间。” 元若妤想到昨夜被元若芙灌醉,如今看到酒就烦,看到喝得一脸霞红的裴衍更是来气,伸手将匏瓜推了回去:“拿开!我不喝酒。” 她手上没个轻重,裴衍被泼洒出的酒水浸湿了衣襟,抬手想要敞开领口让它干的更快一些。可手刚摸上领边,元若妤便大声惊呼起来。 “你干什么!” 裴衍手愣在原处,迷糊看她:“你叫什么?” 元若妤捂紧了双眼:“我问你脱衣服干什么!” 裴衍更迷糊了,低头看自己的手,还停在领边:“我?脱衣服?” “是啊!你解领子不就是想脱衣服吗?”元若妤气呼呼背过身去,“我可告诉你,我是被逼无奈才会在这里,这场婚礼根本就不作数!你你、你要想做什么,回你的平康坊去!” 裴衍盯着她的背影,手僵住嘴角向下,无语道:“你刚才把酒泼到我衣服上了,我只是想敞开外袍领子让它干得快些,压根就没打算脱衣服好吗?” “而且你这脑子整天究竟在想什么?还平康坊……” 裴衍忽而轻笑一声:“你说得对,平康坊这么多美人,我能把心思动到你头上来吗?” 元若妤闻言又羞又怒,听到最后一句后气鼓鼓又转了回来:“你、你什么意思!若不是你自己名声太差,别人能想歪吗?” 裴衍高低扫了她一眼:“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也难怪会被骗。” 这句话戳中了她的痛点,彻底激怒了她,元若妤捡起地上的喜果便朝他狠狠扔了过去。 却被裴衍不慌不忙一颗颗接下,悠闲送了一颗红枣入口,含笑看着她:“果然是被骗了,说说吧。” 元若妤气恼,可还是将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遍,到最后自嘲道:“被亲生家人骗得团团转,我还真是没脑子。” 裴衍没料到这其中曲折,原来今日白天与他行拜堂之礼的竟然就是元若芙本人,到了最后才狸猫换太子。不过,虽然他近年声誉确实不及从前,可也没必要如此唯恐避之不及吧?竟这般狠心,朝亲生妹妹下手。 不过听到她自嘲之语,忽然想到了自己,开解她道:“你也不必自咎,有时候最亲近之人恶意才是最深。血缘不过是条纽带,无心之人有心即斩,你又何苦自顾留恋呢?” 他说这话时分明都没看向自己,倒像是自省之言。不过元若妤觉得这番话的确有理,点点头接他话道:“没错,亲不亲的看感情,血亲什么的都是放屁!” 裴衍见她又要激动起来,及时止住话题走向。望了一眼窗外天色,起身走到了床边,坐下道:“我看现下也不早了,要不还是先歇息吧?” 元若妤听了他这话,脸色立马又变得古怪起来,问道:“对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元家用阿兰的性命威胁我替我阿姊嫁给你,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难道咱们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吗?” 裴衍伸了个懒腰,双手叠在脑后往床上闭眼一躺:“我的婚事反正左右都被侯夫人操控,不是你来也会是别人,我倒是无所谓。” 元若妤一听蹭的窜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来,指着他鼻子质问道:“喂,你什么意思?你平康坊多的是相好,成不成亲都无所谓,那我呢?我又不喜欢你,难道要我活活在你身边守一辈子寡吗?” 裴衍扭扭身子调整成个更舒适的姿势,没睁眼瞧她,轻飘飘道:“你也去找相好呗,不用担心,我不会管着你的。” 元若妤气得七窍生烟,真想一巴掌扇死他,手到了他颊边又逼着自己停了下来。不行!阿兰的毒还得靠他解呢……冷静…… 在床前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你自己名声是臭了,可以不管不顾,可我的可清清白白,不行……不能这样……” 虽然闭着眼,可元若妤一直在他面前念叨,裴衍只觉得一只苍蝇在自己耳边飞来飞去,搅得他心神不宁。正翻身侧过来想叫她别再说了,元若妤忽然惊喜一声:“有了!” 他睁眼时又是一张贴得极近的脸,他呼吸再度一滞,这人怎么总是一声不吭就凑过来…… 元若妤两只小鹿眼睁得圆溜溜的,直勾勾盯着他:“这样吧,你既说这婚事你也是受侯夫人安排,心中定有不愿。我呢,就替你保住这夫人之位,待你或是我遇见自己的心上人之后,咱们就和离!” “怎么样?” 元若妤两眼放光,饱含期待。裴衍目光扫过她的眉眼鼻脸,最后落到了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穿得这么绿,嘴巴怎么这么红? 裴衍看得心烦,翻了个身背对她:“你休要在这里花言巧语哄骗我,待我替你寻来解药,救下莫娘子的命,我便再不欠你什么了。你要我再替你做其他,那便是换成你欠我的了。” 元若妤手放上他的肩,将他又扒拉过来与自己对视:“此言差矣啊裴大郎君!” “当初救你,阿兰可是也占了一份儿,你如今救她是为大义。能不能算作是只还了她的那份恩情,我的还欠着?” 她一张朱红的唇张张合合,看得他愈发烦躁,又转了回身:“不行!” 元若妤还想再同他商量一番,却被迎面砸来的被衾给砸倒在铺设的花毡上,惊呼出声。散开的锦被盖住了整个头身,她摸索着揉了揉沾地的后脑勺,额前又砸下来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 裴衍不高不低的声音隔着织物传来:“我睡床,你睡地上。” 元若妤挣扎着从被子里坐起来,发现刚刚砸到自己的是一个软枕,抬眼看向床上的人,裴衍已经就着喜袍阖目而息了。 她瘪瘪嘴,试探着劝道:“裴大郎君,你看,我好歹是姑娘……” 元若妤话未说完便闭了嘴。因为裴衍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将案上的喜烛给灭了,虽未开口,但显然是让她闭嘴的意思。 不敢再惹这尊大佛,元若妤轻手轻脚站了起来,不断在房内游走。可裴衍明明闭着眼,却好像能清楚知道她的每一次动作,在她靠近最后一个烛台后,冷嗖嗖问了一句: “你在做什么?” 撅到一半的嘴又默默放了下来,元若妤怂怂道:“回禀大郎君,我在熄灯,我这人睡觉不能有光,否则睡不着。” “哦。”裴衍语气平缓,“可我睡觉就喜欢亮堂,必须得有一盏灯留着。” 元若妤翻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撅起嘴又想吹灭烛火,却被一颗桂圆轻轻砸了一下屁股,“哎哟!撅个嘴你也能知道?” 回头却见裴衍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用眼睛看的。” “不许吹,躺下睡觉。” 元若妤肉笑皮不笑,乖乖回到了花毡上,将被衾整整齐齐铺开后,灰溜溜钻了进去。躺得板板正正,朝端坐的裴衍抿嘴一笑:“我睡了,大郎君晚安噢。” 裴衍没理她,自顾回身躺下后,不久便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可元若妤却遭了殃,但凡有一点亮光,她便无法入睡,硬生生撑着眼皮到了子夜时分,烛油燃尽,房内彻底漆黑一片,她才松懈下沉重的眼皮,酣眠入梦。 梦里她追着一只狐狸,一直跑到了一个暗无天光的山洞里。她追啊追,追啊追,最后这只狐狸的脸竟忽然变成了裴衍的模样,还生出了九条尾巴,她想逃却被这些雪白的尾巴给死死缠住了。荔儿又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拼命地晃着她:“娘子!娘子!快起来了!” 嗯? 元若妤觉得奇怪:她是被狐狸精缠住了,为什么要叫她快起来? 身上还在被晃着,还越来越用力,元若妤翻个身懒懒道:“荔儿,别动我了……” “娘子,不行啊!再不起来去向侯夫人问安,可就要出大事了!” 侯夫人?! 元若妤猛地清醒过来坐起身,想过来自己是在安陵侯府,面前是两个她不认识的粉衣侍女,而她怎么从地上跑到床上来了? 转头发现裴衍正坐在镜台前,从镜中与她对望,浅浅一笑:“今日可是新妇向婆母敬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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