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死了又怎么样，这辈子吃喝玩乐够本了已经，还没人能拿我怎么样，怪你自己没本事！我告诉你下辈子别碰到我，不然我让你英年早逝” 瘦骨嶙峋的男人魂魄正在朝着一个老人叫嚣，仿佛知道自己已死，说话越发没有顾及，眼看着就越来越难听，咄咄逼人。老人的脸色惨白，嗫嚅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围路过的魂魄均只是看着，无人有上前的意思。 “阎罗殿前，不得妄言。”阿九一根手指点在那人面中，喧闹声戛然而止，淡淡瞟了一眼之后，发现那魂魄眉心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雾。刚度过河的魂魄本应当没有特殊的颜色，除非身上背了人命或者是一些特殊的魂体。 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显是前者，并且还未尽因果，便已经身死。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那么轻易地放过。按照《往生手册规定新编》第二十条，此类灵魂没有普通居留权，需移交给阎罗殿审判之后入刑狱，直到赎清罪孽方可再入轮回。 红色的锁链带着寒气像蛇一般从两边暴起，将妄言的魂魄捆了个结实，他挣扎起来，仿佛那锁链上带着致命的毒，一沾上就能叫魂魄痛不欲生。 “带走吧。”阿九说：“我看他生前应当是找了一些法子掩盖了自己身上的状况，不知道是哪位道中人，你记得寻迹掐掉源头。” 白无常招招手，便和那惊恐地魂魄一起消失在了原地。这一段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厅的秩序，阿九目光所及之处，魂魄们似乎都有感应般的退远了，殷双箐只觉得四周空旷了起来。 “人间有法律，阴间有戒律，阳世惩处不了的恶徒，死后自然要来偿还一切。因果报应，天道轮回。”阿九看了一眼女孩残缺的灵魂正散发着温和的幽幽的青色光芒，并不是罪孽的颜色，只是别人好像都看不见这一点，包括刚刚的白无常。 她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秘密，否则以这种残缺程度，又怎么会心智正常地短暂活了一世。 “原来如此，刚刚那个人犯了什么罪？”殷双箐点点头深以为然，看来活着的时候真的不能太造孽，不然会报应到以后。 “家暴杀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并骗走了妻子父母的财产。导致老人自杀而亡，这么一算，他身上背了三条人命，大约要在刑狱中待上许久，并且下一世必定凄苦不已。” 阿九想到刚刚搜魂时出来的那些生平，很是嫌恶，不由得捻了捻手指。总是有这样的人，隐约记得上一个因为这种罪送进去的就在前两日，只不过那个魂体看起来要懦弱的很多——只在家人面前十分暴躁罢了。 “为何不送去呃……畜生道，大概就是投胎成动物的那种？”殷双箐想起从小到大看的小说，好奇道。 “投胎成动物对于恶人来说有时并不算是一种惩罚，为人才能尝尽世间苦。”阿九说：“再说，畜生道那边排队挺长的，很多都想投胎成熊猫或者猫和狗。” 殷双箐明明白白瞧见对方的脸上写着“不是很懂你们人类”几个字。她突然就对这份工作产生了兴趣，秒接offer。 毕竟阿九刚刚说到若是表现优秀，工作人员没准能在中元节的时候回到阳间，在不干扰人间正常秩序的情况下，与生前的亲人道个别。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于是殷双箐就在阿九的指引之下办理了入职手续和魂检，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因果和登记一下生卒年月。扎着双丸子头的黑衣小姑娘将她的工牌递给她的时候，离她死去不过半天。 殷双箐看着手中品相上佳的黑玉，方方正正的周围有金丝的包边，上头刻着自己的姓名和生卒年月，像是个华丽的微缩版墓碑，就差一张照片。握住它的片刻，她感觉自己好像与它建立什么联系，黑玉微微发热，自己的身体也从半透明的状态回归了实体。 “好啦，欢迎加入我们往生办事处，我是黑无常，这个工牌可以去大多数空间，包括你自己的住处和鬼市，还有我们上班打卡也是用这个。以后都是同事，你有什么不明白就问我或者九哥。” 黑无常仰起白净的小脸，冲她甜甜一笑。殷双箐听到“黑无常”几个字，看了看小姑娘，又想起刚刚骂骂咧咧冲出去的白无常，这跟认知中的地府哪里好像不太一样，看起来好像雇佣童工的样子，希望不是什么黑心的单位。 而这种担忧在她看到自己的“豪宅”之后完全被抛到脑后了。离开办事处大厅之后阿九领她来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屏障之前，示意她将刚刚的工牌放上去，黑玉放上去之后那地方刚好严丝合缝地凹陷下去一块，旁边就浮现出来一扇古色古香的拱门。 走进去之后霍然开朗，眼前是流水潺潺的小溪，被磨平的不规则石块形成了一条小路通向竹影摇曳的深处，那竹子郁郁葱葱地遮住了视线，像是人间的春天，沿着溪水通过竹林之后是一座青砖黛瓦的院落。殷双箐刹那以为自己误入了江南的古镇之中。 本来以为分配的住房是五环外的公寓单间，但其实是一环内的四合院，这种感觉，好像是自己上辈子积了大德。 自己二十二年除了学习不错，拿过一些文学类的奖项之外好像也没有做特别大的好事……难道投喂一只流浪猫狗功德+1000吗？ 看着殷双箐陷入了呆滞，阿九轻声问：“你是不喜欢这个布景吗？可以换的。” “不不不……”殷双箐很喜欢，生前作为北方人，是想去看看江南的风景的，但还没等到下一个春天，她就死在了冬季。这个居住的地方，大概是她幻想中等有钱了要买下来和爷爷一起养老的那种屋子。 阿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平板电脑，贴心地递给了她，像递过来一张纸巾那样随意。平板上面显得是屋子的各种布局选择。 “这个空间是根据你的记忆匹配的，如果不喜欢可以从这里面选一套换一下，点这里就可以。” 好嘛，开局八小时双休另加一套房，全靠死的早。 殷双箐一时不知道该问这里为什么会有平板电脑好还是为什么会有一个房屋结构数据库好，但仔细想想，好像是一个问题。看着那个平板上面还有个像模像样的石蒜loo……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们地府现在这么现代化吗？”她一不小心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这没什么，科技有时候比法诀好用，办事处的系统也是之前过劳死的程序员设计的。”阿九说。 虽然居住在这里的魂魄精怪也很多，但居留的很大一部分也是人类，现代人一睁眼到了一个没有网也没有电脑的世界，很不适应的同时也发挥了最大的主观能动性，把法术和科技结合在了一起。别的不说，登记投胎的效率倒是高了很多。 所以除了一些极为年长的居住者和工作者意外，他们多多少少都会使用一些现代科技。 “除了这处空间意外，空余时间你也可以去看看鬼市，那边会偶尔会有特别的东西，若是你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工作证可以让你在这边畅行无阻。”阿九补充道。 “嗯……一天只需要工作八个小时吗？老板我可以加班的。”殷双箐摸了摸院子里藤椅，凉爽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墙头爬满的紫藤萝开得正旺，让人忘记这是在死后的世界。 阿九看着她掩饰不住的雀跃，眼角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咳，不用叫我老板……不加班是上面定下的，因为设计系统的那位程序员是加班猝死，所以到点办事处就会让你强制下班。” “咦？那他后来投胎去了哪里？”殷双箐肃然起敬，能设计出这样的系统，简直是无量功德。 “至少三辈子大富大贵吧，因为真得帮了很大的忙。”阿九说。 阎王云游已有数十年之久，阳世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地府的事物被一股脑丢给了他们，就算有法术，近年来暴增的业务量也足够鬼见愁。往生办事处成立后很大程度上疏解了轮回通道的拥挤，即便工作人员少，但有时间差在，也不怕接收不过来。 本来以他的层级并不用亲自出面将这个有异状的灵魂留下，而是直接由黑白无常出面即可。但他今天格外有耐心，好像接触到她灵魂的光芒就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大致就是这样了，今天你就先休息吧，明天起就可以正式上班了。”阿九又陆陆续续和她说了一些简要的事项，然后告辞离开，走之前，他把平板电脑留给了殷双箐。 挺好，入职先领个设备。她在藤椅上坐了下来，试探地点了一下主屏幕的返回键，真得回到了主系统界面，然后看到了熟悉的三件套：powerpoint、word、Excel。 “还真是来打工的。”殷双箐嘟囔道，她决定暂时不去碰这些脏东西，继续往后翻。后面有视频还有音乐等日常阳间的app，还有一些没有见过的应当是地府专用的。 她随意戳戳，打开了阴乐app，预想之中的唢呐没有响起，播放列表第一首：大悲咒，再往下，心经。 ……你们地府的平板还要用来超度的吗？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殷双箐摇了摇头，并尝试搜索了之前喜欢听的歌，居然是可以找到的。 “也不知道版权费该怎么结。”她嘀咕道。好像是知道她无聊似的，平板里具有大部分的娱乐功能，还有个图书库，视频播放器也可以播放一些十几年前的老电影。只是有几个图标是灰色的app没有办法打开。 抱起平板，她准备进屋子里看看。在推开木制门扉的那一刻，好像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殷双箐恍惚了一瞬，好像看见了鎏金的桐花台上摆着明晃晃的蜡烛。明明是第一次踏进的地方，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然而定睛看去，屋里是仿古设计的家具，基本都是木制的。古典中又有现代化的设计感，像是根据她的喜好量身定制的一般。进门的时候顶部树枝状的灯就亮了起来，屋子左边的餐桌上有什么东西的亮光一闪而过。 殷双箐愣住了，那发出亮光的东西确实是生前的自己所有，但已经身亡的情况下，阳世的物品怎么会在魂魄居所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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