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1 / 1）

张灵筠这个人，基本拥有所有让女人喜欢的要素，有些人皮囊俊秀，可稍加接触，行事为人就令人作呕，但张灵筠则不同，或许是他经历很多，为人处事总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

施黎去城外工坊看了看她的盗版事业，回城的时候见路边野花开得很好，一时兴起，摘了一大把带回城里。张灵筠的家在长春楼不远处的宁安巷，宅院比施黎买的大不少，十分清幽自然，后院有一大棵花树，养了许多年，一开花便热闹拥挤，可以一直顺着屋檐开到墙外面去。

施黎倒是没见过，如今离花树开花的时节还有几个月，那棵张灵筠所钟爱的花树如今只将将抽出一些叶子。来到后院，仆人轻车熟路的为施黎开了门。

“施娘子，主人在旁院煮茶，容我为您带路。”

一路分叶拂柳走过曲折的回廊，施黎终于见到了正主。张灵筠穿着简单的素袍，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挽着，正坐在水榭中自在的煮茶。施黎隔着很远便忍不住雀跃的叫他。

“灵筠！”

张灵筠回过头来，便见到抱着满怀野花的人。他忍不住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好笑，沉寂的心却跳漏一拍。

“你来了？”

施黎甩开下人，三两步跑过去，怀里的花颠散了不少，却也没空管它。

“灵筠，快给我喝口水！”

张灵筠失笑，看施黎果然是走得口干舌燥了，赶紧从桌案端起一杯水给她。施黎接过来一饮而尽，转头再去看带路的人已经知情识趣的离开了，她这才好意思把带来的花凑到张灵筠眼前。

“好看吗？”

张灵筠接过去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其实也并不好看，只是花开得极多，簇拥在一起显出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城外的花开得这样早吗？”

“是啊，”施黎道，“这怕是开得最早的一批花，回城的路上偶然看见了，我便摘了回来，你不是喜欢花吗，我想你一定会开心的。”

张灵筠心里一软，他忍不住伸手，帮施黎把身上落着的一些零碎花叶摘下。然后施黎就慢慢脸红了，张灵筠发现后也是一时无言，还真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女子。

“我很喜欢……”

“啊？哦……你喜欢就好，”施黎回过神来，尴尬的咳嗽一声，“这样无名的野花肯定比不上你侍弄的那些，不过我觉得，最好的花当开放在山野烂漫处，生长于山石河川旁，生机盎然野性勃勃得见一番天然。”

张灵筠微微一笑：“阿黎说得有道理，不如……等下个月我们去云鼎寺上香，寺后遍栽桃花，开起来遮云蔽日，十分好看的。”

这不就又约上了吗？施黎心里美滋滋的，自然点头答应。

水榭中还有些冷，天气也古怪，一时下起小雨来。施黎白日出去，到处走动倒不觉得，这一闲下来坐着，竟然觉得有些冷了。张灵筠很快察觉到，便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施黎接过去，张林筠却没收回手，只是顺势将施黎的手包裹其中。

“女子本就体寒，是我大意了，不该约你在这水榭。”

张灵筠微微笑起来，施黎真是招架不住，当下厚着脸皮往对方那里挪了挪。

“没关系，我们靠近些就不冷了。”

两人越靠越近，最后施黎干脆把头靠在了张灵筠肩膀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起看着细密的雨水飘落在湖面上，一圈圈涟漪出现又消散，消散又出现，好像心里渐渐滋生的情意。

王莲又去了施府，今日施原难得休假，施老太便带着她一块去看地。这在施老太心里是实实在在的大事，远比什么都重要。土地就是一切，就是立身之本，这在施老太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施黎又不在，施府的主人便只剩下云齐一个。

云齐正在书房中看书，施黎当上书斋的掌柜，除了她自己，大概就是云齐最高兴。那么多的书，比过去云府还没倒时的藏书还多，云齐就像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颇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表弟。”王莲轻轻扣动房门。

“表姐，你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得入神了一时都没发现。”

王莲笑着摇摇头，自然的走到云齐身后，拿起桌案上其他的书大略看了看。

“你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成日除了看书，什么也不喜欢。”

云齐也跟着笑了起来，“表姐这就是冤枉我了，小时候我明明还经常缠着表哥表姐们带我溜出去玩。”

王莲一时陷入了回忆：“是啊，你小时候是很想跟着我们出去玩，只是你当时太小了些，姑父总是不准，害怕我和王锦几个玩起来把你给忘了。当时能玩的东西可多了，我最爱和她们去西山打猎，那里以前是皇家猎场，元丰年大灾，陛下降罪己书，将皇家猎场划了一大半出去，允许平民百姓入内捕猎打柴，以全生计。齐儿还记得吗，你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就为你猎回来一窝小狐狸。”

“我记得，那窝狐狸好小，毛茸茸的特别好看，只是太小了，父亲说养不活，是母亲特意让家里老仆寻了刚下崽的狗，用狗奶才养大的。”

王莲感慨一声：“那个时候多好，无忧无虑的……”

云齐微微叹气：“是啊……不过现在也渐渐好了起来，施家虽算不得富贵，可阿姐什么都会，而且阿婆他们待我也好……要是母亲和父亲还在就好了。”

王莲皱着眉头忽然问：“齐儿，施黎她……待你还用心吗？”

云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阿姐为人最好，从不拘束我，有时候想想，若不是阿姐和阿婆收留我，我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王莲欲言又止，最终拿过桌上放着的一本论语，犹豫了一会道：“齐儿，今年新帝即位大赦天下，我们这些罪官之女也在大赦之内……”

云齐没听明白，只是疑惑的看着她。

“今年乡试，我想……下场试试。”

云齐一愣：“可是……”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王莲握紧双手，“我王家女，绝不甘心一辈子做贩夫走卒、商贾九流之辈！”

云齐有些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表姐有此志气自然是好，舅舅一定会很开心的。”

王莲见状，语气和缓下来：“齐儿，施家对我们有大恩，这是不该忘记的，只是表姐要让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和爹都是你的依靠。”

云齐心里一暖：“表姐，谢谢你。”

“齐儿，最近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是关于施黎的。”

“阿姐？”

“听闻她……最近和长春楼的戏子走得很近。”

“戏子？”云齐皱起眉头，“或许又要编什么新戏了，不过阿姐倒没告诉我。”

“齐儿，”王莲有些恨铁不成钢，“女人在外应酬，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都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能这么天真。”

云齐还是不太懂：“表姐，你是不是听说了外面什么风言风语？阿姐现在书斋的生意做大了，有人胡乱嚼舌根也是有的。”

“唉，若只是寻常嚼舌根，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最近一段时日，施黎确实有些不对，几次见她都在无人时傻笑，我寻空去书斋打听了一下，听说施黎最近和长春楼一个老男人打得火热。她久贫乍福，我倒不是担心她生出什么花花肠子，只怕有那精于世故的风尘男子将她诓骗了去。”

“长春楼，年长男子……”云齐低头想了一会，“莫不是张郎君？”

“你认识？”

“倒是见过几次，”云齐摇摇头，“若是他，表姐大可不用担心，那位张楼主俊逸出尘，为人亦十分有口碑，想必是不会骗取阿姐钱财的。”

王莲摇头：“就怕不是骗财，而是骗人。这样的男人我过去见得多了，在俗世风尘中打滚，及至年老，便四处物色老实可靠的女人，想着为下半生打算。施家过去不显，当然不必忧心这样的事，可如今既然发家了，便少不得有这样的人贴上来。”

云齐怔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如今的日子十分顺心，家里不愁吃喝，大事有施黎阿婆拿主意，小事有家仆料理，他什么也不用管，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施黎也从不对他设限，无论是要看书，还是学画，都是按着他的心意来。云齐早就把施家当成自己家了，可是他毕竟不是施家的儿子，而是施家的夫郎，若是有朝一日，施黎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云齐忽然有些惶恐，怕眼前的一切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齐儿别怕，”王莲拍了拍他的肩，“今年下场，我必然考中！”

王莲信誓旦旦，云齐恍然失措，施黎倒是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只是上次赵长安的话提醒了她，关于如何跟云齐交代确实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