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 尹湘重复着,指着店面招牌的手放下去。 她问:“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比台南还远。 苏北握紧车把,说:“去那边高考。” 她小时候觉得最遥远的,就是父母上班的地方和家里的距离。 后来发现,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具象的。 世界这么大,人一旦分别,可能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了。 尹湘心里空落落的,但也没有再说伤感的话:“可以啊,南洲那边这么多好大学。你妈妈是南洲人?” “嗯。” 不是,苏北想。 尹湘:“我妈妈是川城人。”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她和苏北的秘密,已经在夏末的那几场暴雨里永远的消失了。 最后,车停在尹湘家楼下。 尹湘站在苏北面前,看着对方一如既往的冷脸,笑着说:“那你去南洲之后,我们常联系,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去过医院,打过网球,弄出过很多误会,总之在尹湘心里,他们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苏北看着对方期待的表情,点头回应。 他觉得她总是温温柔柔的,声音甜腻。 摔在路边的那一晚,她眼睛很红,还带着水光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苏北像整个人沉进水里,头很闷,想不出什么话。 然后他强调着:“嗯,是朋友。” “你去南洲的时候,我和林点他们都会来送你的,”尹湘指向苏北手上的手绳,“别不高兴,开心一点嘛。” 苏北:“我没有。” “你有,”尹湘戳了一下苏北的自行车,“我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拜拜。” 她倒退着,差点被石头绊倒,然后才转过身离开。 —— 苏北到家时很晚了,席姨来问过要不要热粥,他说不用,然后进了房间。 咚咚。 席姨在门外敲了两下,开了一条小缝,说:“小北,你早点休息,证件之类的都收好,明天晚上赵凯会接你到丁二那边去的。” 丁沁月的弟弟。 苏北没有回应,等席姨把门彻底关上。 他想,丁庆星被自己打进医院住了这么久,他姐姐挺能忍的。 抽屉里的安眠药盖子很松,药片散出来很多,他一颗又一颗的咽下去,鼻子里全是铁锈的味道。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进入,他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接着整个人陷进床里,胃部开始痉挛,呕吐的感觉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又被压下去,在苏北逐渐感受到窒息感的同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很急促,随后门被打开,屋子的光刺激着双眼。 “小北!”苏曳言整个人瘫坐在床边,朝席姨喊,“快……快叫救护车!” 抢救的过程很煎熬。 大量液体输入进苏北的身体,他好像彻底溺入深渊,无数个杂乱的梦拼凑起他残存的意识,但构不成完整的他,仿佛苦痛渺小,不值一提,毫无分量。 等再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小北,你终于醒了,”苏曳言坐在苏北旁边,扶他坐起来后,给他递了一杯水,“你……” 她很犹豫,最后只是说:“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她头发发质并不好,此时显得乱糟糟的,脸上很没气色,眼睛也很浮肿。 苏北沉默着点头,看了眼时间:“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事,”但在席姨和赵叔的劝阻下,苏曳言还是改了口,“行吧,我明天再过来。” 赵叔拽着车钥匙起来,拍了把苏北的肩,说了句“你小子”,然后揉着鼻梁准备送苏曳言回去。 苏北见苏曳言的步伐并不稳,让席姨也跟着回去。 他说:“回徐安路。” 他了解苏曳言,除非必要,她很少会回那个家。 席姨不大放心苏北:“我还是留下来吧。” 怕他又做些什么。 苏北喝了一口水,没有回应,默默躺下去,席姨了解他,便也没再多说,在病房外叮嘱了护士好一阵,然后和赵凯他们回了家。 苏北现在没什么困意。 他后脑胀痛,跟上次苏杰把自己推撞在台阶上的痛感不同,从内到外,和胃部的烧灼感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睁着眼睛,在换输液瓶的时候看见了自己手背的滞留针,想到了童骁年翻折的指节。 还想到了尹湘。 被鱼刺卡住也不直说,摔倒只会一个人蹲着哭,腿受伤就扶着栏杆慢悠悠的走。 以为自己被打,还说要帮自己反击。 苏北不由触碰起上颌的尖牙,几乎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她好像成了自己窘迫困境里的一束光。 后来,他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度睁眼,记忆被刺眼的日光打乱,让苏北恍惚了片刻。 身旁很嘈杂,是车流声和年级主任的训斥声,他嘴里骂着什么根本来不及细听,他抬手伸向自己后脑的头发,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人集体迟到!全部下去罚抄,是入秋了不是入冬,按时起床按时到校很难?”年级主任看着十几个迟到的学生,点了尹湘的名字,说,“你都高三了,能不能重视一点?” 又交换了,苏北这么想。 —— 尹湘本来正低着头走神,昨天苏北没来,发信息也不回。 结果头突然很晕,黑色的点点越来越多,让她完全看不清东西,等到黑点全部消散的时候,自己的头突然剧烈的疼起来,眼前是医院的天花板。 她想,是不是自己上次摔到脑子了,居然还晕到了。 结果撑着床起来后,面前站着三个熟悉但出现得有不合时宜的人。 苏北的姐姐,席姨,赵叔。 她觉得脑袋更痛了。 居然又和苏北互换了身体。 苏曳言问:“小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席姨:“我煲了汤,要不要喝点?” 赵凯:“小北,刚刚丁二那小屁孩过来了,我直接给打走了,解气。” 尹湘一紧张就爱撩前面的头发,动作做到一半又放下手:“啊?是吗?” 她朝席姨点了下头,胃很难受,喝点东西应该会好很多。 发生了什么尹湘并不了解,之后她在苏曳言他们的话语里猜到了一部分,喝汤时直接被呛到,觉得头更痛了。 苏北不是要去南洲吗?尹湘在心里疑惑着。 “我……感觉好多了。” 尹湘不想让苏曳言太担心,把碗递给席姨时说了句谢谢。 “那就好,前天吓死我了。” 之后,苏曳言他们一直在病房陪着她,让尹湘感觉有些不自在。 她偷偷拿手机发信息,直到晚上近九点,对方都没有回。 窗外已经飘起了小雨。 尹湘透过窗外看着灯光下泛白的雨丝,说:“赵叔,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行,明天我们早点来办出院,回去方便些。” “好。” 尹湘在他们走后就裹进了被子里,她觉得有些冷,但是睡不着,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苏北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来?两天了,而且还没有打过电话。 苏北为什么不回消息呢? 胃好难受,还是睡吧。 尹湘这么想到,但闭着眼睛躺了二十分钟,还是毫无困意。 手机在这个时候亮屏,尹湘拿过来打开,发现是苏北发来的信息——我马上过来。 尹湘关掉手机后看了一眼空旷单调的房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翻出柜子里的外套,出了病房朝住院部大厅赶去。 尹湘等了蛮久的电梯,每隔几层就有停留,最后她终于挤上右手边的一部,里面大多是病患的家属。 都很沉默,跟电梯的外壳一样,是冷调的金属色。 她出电梯后便去了住院部的大门,裹紧外套靠着柱子等,直到视线里闯进来一把黄白条纹的雨伞。 尹湘抬头看了苏北一眼,视线穿透细密的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他们之间生出了一根线。 把她拉扯住,发痛,泛酸。 在感受着他身体痛感的同时,尹湘突然想到那两场暴雨。 拿着画奔跑的方向、银色的汽车、后脑的钝痛。 好像一切都被串联起来。 不是因为暴雨,也不是因为那把雨伞,是你每次想结束生命的时候,我们都会交换。 只是这一次,晚了那么一点点。 她说:“苏北,你知道我们交换的原因了,对不对?” 苏北听后,走进医院把伞收掉,紧握着伞把,像是习惯性的皱眉,在思索。 消毒水的味道实在难闻,尹湘便拉住苏北的袖子,催促他快点上去:“好冷,走吧。” 一路上,苏北都很沉默。 他本想像上次一样,等待再次换回,于是没有回尹湘发送的信息,但回家后,脑海总充斥着她的样子。 她正感受着有关他的一切。 他不能继续逃避下去。 尹湘看着他眉头微皱的样子,说:“苏北,你还会去南洲吗?” 苏北对于尹湘的直白不避讳感到很意外,他回:“不会。” 他一开始便没打算去。 尹湘听后打了一个响指:“那我们又可以一起约球了。” 说完对苏北介绍:“对了,我自己根本打不了响指,但交换后可以欸,你看。” 她在苏北眼前演示,还问是不是很神奇。 没有细问刚才的话题,好像非自然般的交换身份,仅是因为一场绵绵的阴雨而已。 苏北看着尹湘,回应着:“嗯。” 他抬手试了一下,发现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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