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你要去哪里？” 尹湘往上走了两阶，问。 她背着光，发丝末端的颜色很浅，显得整个人都很柔顺温和。 从窗口看见尹湘就匆匆下楼的苏北把手从兜里拿出来，瞄到尹湘的脸又躲闪开：“去找主任。” “哦，那你快去吧。” 尹湘点头，撑着栏杆继续往上，就在她路过苏北身边的时候，背上的包被提了起来。 苏北：“算了，先送你上去。” “那我不客气了。” 尹湘松了书包，瞬间觉得轻松不少。 “对了苏北，你的头……怎么搞得啊？” 尹湘偏头看着苏北额角的纱布，她想起转校第一天林点和自己说过的八卦。 被校外的混混揍了，眼睛受伤的事。 苏北本想说是摔的，但看见尹湘有些关心的神情，改变了想法。 “打架。” “啊?” 真的是被揍了。 尹湘转过身，仔细看着苏北的额头，然后视线往下，一直到胸口：“过分。” 她想起新闻里有关校园暴力的新闻，已经能脑补到苏北被那群混混长时间威胁的样子。 尹湘看着苏北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能这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就有反抗，“叫上林小烨郑西何，班上还有这么多人呢，我们都可以帮你的。” 轮到苏北震惊了：“我是说打架，帮我什么？” “他们欺负你这么久，而且，我们是朋友啊，帮你是应该的。” 就像你送我去医院、帮我修助听器一样。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呀？苏北在心里默默想。 他拒绝了尹湘的好意：“没被欺负，我只是找到了推你的人。” 尹湘顿住：“什么？” 她反应过来：“他们居然打你！” 比被混混欺负更让人生气。 苏北从兜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助听器，另外还有一沓现金：“修好了，他们赔的。” 赵叔送去市医院修的，损坏不大，修复也不是很困难。 尹湘接过来盒子和现金，突然有些内疚。 她说了句谢谢。 她问：“他们还有对你做什么吗？” 苏北看见尹湘自责的表情，然后搬出了赵凯：“赵叔也去了，叫上了一些朋友，他们最后就只能道歉赔偿了。” 尹湘这才安心：“那就好。” 她打开盒子，戴上助听器，提议道：“你们这么帮我，还因为我的事受伤了，不然……我请你和赵叔吃饭吧？看你们哪天有时间。” 苏北想起童骁年的惨样还有他那辆近乎报废的摩托车，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嗯，等你拆完线。” “好！” 两人进教室后，林点她们都很关心尹湘的伤和那天晚上的事情。 “湘湘，电话里你跟我说没什么事，这叫没事？” 膝盖和手肘裹了这么厚的纱布。 尹湘：“真没事，在家待了两天感觉好很多了。” 林点想到那群手欠没道德的飙车男，气不打一出来：“这次是推你，下次不知道要惹什么事。” 林小烨附和：“进去几天出来继续混日子，现在还专挑没监控的地方动手。” “对啊，小人一群。” 林点骂骂咧咧。 尹湘听他们骂了很久，然后才有间隙讲话：“不过，苏北已经帮我找到那群人了。” 说完，林点和林小烨都不可置信的一愣，目光停在苏北的额头上。 林小烨感叹：“苏北，想不到啊，这么有义气，下次当我搭档。” 他又准备约网球了。 林点凑上去：“别答应。” 毕竟林小烨现在天天教隔壁校的学妹打球，球技退步了好多，只管耍帅。 最后又是两位的拌嘴，尹湘默默旁观，然后转过头，抬手戳了戳苏北的手臂：“对了，你不是要去找主任吗？” 后者下意识疑惑：“嗯？”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补了一句：“哦，不去了。” “好吧。” 尹湘说。 —— 放学后，尹湘被林点扶着下楼，然后在校门口看见苏北在解自行车锁。 她很意外：“苏北，你也买自行车了诶！” 林点说：“星期二就换了，林小烨羡慕了好久，还让苏北周末借他。” 她不太懂这些，只知道这牌子叫闪电。 “哦~”尹湘点头，“我还以为你不会骑车。” 仔细想想，打网球都这么厉害，骑自行车好像也不是问题。 苏北说：“嗯，之前觉得浪费时间。” 尹湘：“哪里会，一起骑车上下学多好。” 林小烨朝苏北喊：“走了走了，今晚比比车技！超过郑西何那小子。” 林点反驳：“你们俩比，郑西何今晚答应和我一起的！” 尹湘没想到短短两天，林点和郑西何的进展就这么快了。 她也等到了来接自己的老爸，于是跟他们挥手，单脚蹦着的朝路边去，被尹霈豪扶着钻进车子。 尹湘在一个星期后拆线，恢复的差不多后，她在一家粤菜馆约苏北吃饭。 因为苏北的口味好像都很清淡。 尹湘难得没有扎单调的马尾，披着头发，穿着过膝的米白碎花裙和针织外套，整个人都很恬静。 她到了之后没有看见赵凯的身影，她问苏北：“赵叔呢？” 苏北解释：“他觉得有代沟，怕尴尬。” 其实是他自己找的借口。 “哪里会，那等会打包几个菜吧，”尹湘把菜单推给苏北，“你来点菜。” 她撑着下巴，在苏北勾选好之后又再添了几个，说：“你别客气，我爸他们特地让我好好感谢你，所以不用担心价格。” 苏北把尹湘添的菜划掉：“两个人，吃不完也浪费。” 尹湘：“也是哦。” 等菜的时间，尹湘发现苏北的状态不是很好，虽然对方平时也冷着脸，但今天脸色格外差，像生病了。 她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骗人。” 连声音都很沙哑，尹湘想。 后面苏北说他昨晚可能没睡好，着凉了。 “是不是因为竞赛？” 苏北没有反驳：“嗯” 虽然他已经退出了。 之后陆续上菜，尹湘发现自己找苏北讲话，对方的思绪好像都不在这里，以为是准备比赛很忙，便没有再约他去附近逛逛。 他们离开粤菜馆后，尹湘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她从包里翻出一个盒子递给苏北。 “这是什么？” 苏北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串编织手绳。 尹湘介绍：“幸运手绳，记得天天开心。” 她之前在台南，可是凭借这个赚了人生第一桶金的。 苏北想起尹湘上次在教室对自己说的话，看着尹湘带着笑意、弯弯的眼睛，低头把手绳戴好，说了句“谢谢”。 尹湘：“客气什么。” 苏北这才发现对方不是骑车来的。 或许是穿着裙子的原因。 “我可以送你。”他把自行车推出来。 “不用的，我坐公交就行。” “没事，顺路。” 尹湘最后还是坐上了苏北的自行车后座。 记得上次苏北送自己，还是因为过敏。 当时自己没有想太多，这次却突然升起了奇怪的小心思。 于是她一路上都在找话题，想让气氛不那么微妙。 而苏北，他感受着夜风，机械的记着回家的路，在车水马龙里穿行时，听着尹湘的声音，看见她所看见的风景，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在川城生活了十八年。 好像又回到了高一暑假，母亲被下病危通知书的那个晚上—— 他蹲在墙角，父亲苏杰站在旁边，影子被昏暗的灯拉得很长，对方抽了很多烟，丢在地上。 苏北看着一根有一根烟头掉下来，擦了一把发痛的眼睛，抬头盯着苏杰，打破了沉默：“捡起来。” 苏杰用鞋底碾灭了烟，声音沙哑：“你先去休息会儿，你妈肯定会没事的。” “我妈?”苏北几乎瞬间站起来，带着眩晕感把苏杰猛的一推，撞上墙后又再次开口，“捡起来。” 苏杰被儿子的举动弄得有些恼怒，但想着这是在医院，没有表露出来。 他不会捡：“你别无理取闹。” 于是苏北又蹲下去，一根又一根的把烟头捡起，这让本就心烦的苏杰上去拉扯他：“小北，我知道你难过但你别在这里发疯！” 啪！ 他把手里的烟头扇到苏杰的脸上，烟灰粘上胡茬、皮肤，他的脸除了脏，还带着闷痛。 “你希望她死。” “然后跟你找的外遇结婚。” 后来，母亲去世，苏杰真的跟一个叫丁沁月的女人结婚，苏杰的性格也变了很多，好像多年的伪装终于被撕破，甚至还对苏曳言动手。 起因就是她在饭桌上提起了母亲。 争吵的时候，出轨、再婚这些话钻进苏杰的耳朵里，让苏杰把苏曳言打进了医院。 那时他正在外地参加比赛，回家后苏曳言什么都没有提。 很久之后，苏北才从席姨的口中得知了一切。他去找苏杰时丁沁月的哥哥也在，说是要教训那个“死女人”的坏种，动手时打伤了苏北的眼睛。 再往后，就是苏曳言被苏杰虐打的事。 后者对自己正读高三、成绩优异的儿子，总是留有余地的。 于是他和丁沁言去了外地不久，便托人给苏北办了退学，去那边参加高考。 苏北仿佛有了某种预感，车骑得很慢，尹湘的声音像在耳边无限放大。 他的心脏被搅着疼。 许久，苏北终于踩下了刹车，对后座的尹湘说：“我要去南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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