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湘帮那个女店主清扫了玻璃和被撞翻的台面，踩着点跑进学校，还差点撞到年级主任。 “跑什么呢，匆匆忙忙的，慢点。” “知道了主任，下次会注意的。” 尹湘冲主任不好意思的笑笑。 主任穿着漂得亮白的衬衫，在早晨的日光里看了眼尹湘，准备继续教育的话生生咽回去，分开时语重心长地开口：“现在正是冲刺的阶段，你还是……别因为家里的事情分心。” 好像跟几天前苏北请假的事情有关。 尹湘想起刚才遇见的女店主，还有主任的这番话，只木讷地回了一个字音，然后匆匆往班级赶。 到达班级前门，她后脑勺处仍时不时的胀痛，加上奔跑费了很多力气，她觉得有点难受，好像源自上下起伏的胸口、布着汗珠的前额。 又或是苏北的目光。 尹湘发现苏北正看着自己，很短暂，然后他偏开了视线。 她想起前几天他递过来的那张字条——“保密”。 好像又误会了什么，他说的应该不只是交换身份这一件事。 她走到座位上，开口的第一句话跟心里想的毫无关系：“早啊。” 其实也不早了，差点迟到。 苏北打了个喷嚏，没有说话。 尹湘坐下来，身体往苏北那边倾斜，再次开口，声音压低：“可以给我拿一下包里的零钱袋吗？” 她看见苏北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布袋，放在桌上推过来。 然后苏北说：“你有其他话要讲？” 他发现尹湘的表情不太自然，虽然说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句子。 尹湘微微一愣，有这么明显吗？ 她想起早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不能明说，感觉像在揣测他。 于是尹湘偏过头，直直看着苏北：“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告诉我啊。” 毕竟现在，她用着苏北的身体。 感知着他发生的一切。 苏北被她盯住很不自然，摸了一下鼻尖，躲闪着她的目光，又打了个喷嚏，闷闷开口：“没有。” “哦。”尹湘虽然不太相信。 “你下次别再淋雨就行。”苏北觉得耳鸣更加厉害了。 尹湘这才反应过来，嘴上说着抱歉，然后抬手把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取下来，又说：“等会下课我去医务室给你拿感冒药。”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耳廓，好像压下了层层叠叠的噪音，苏北觉得很安静，安静之下是他心脏的跳动，频率有些乱。 “不用。” “没关系啊，哦对了，我包里还有药片，之前剩下的。” “没事。” “好吧，我下课去给你接水，多喝热水。” 俗话说，多喝热水，感冒拜拜。 尹湘翻出苏北包里的保温杯，揣进桌肚不容拒绝。 苏北看着她，妥协了。 最后，两个人的声音被上课铃掩盖。 苏北没有再说话，偏头看向窗外。 风从缝隙里吹进来，拂过耳朵，让他想起刚才尹湘的举动，脑海里分外清晰，甚至放大、调慢，一遍又一遍的出现。 嗒—— 他关了窗，眼睛除了盯着课本，再也没有看过其他地方。 等到课间，尹湘去接了热水，递给苏北的时候看见了林点和林小烨打量的视线，觉得自己的前桌们真的很适配，姓氏一样，凑热闹的性格也一样。 “咳咳。” 尹湘假装很高冷的咳嗽，然后把水杯塞进苏北手里。 林点和林小烨也识趣的转过身。 虽然在他们心里，这两人的互动很不对劲。 用对方的杯子诶！ 尹湘坐下后又找苏北搭话：“对了，你昨天也看见我了对不对?” 她想起苏北上课前说的话，恍然大悟。 “嗯，但是，你今天话为什么这么多？” 苏北的语气没有不耐烦，他只是觉得尹湘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尹湘说了句“有吗”，然后看见苏北把自己包里的水杯拿出来，出了教室。 尹湘不客气的说了句谢谢，她刚好觉得嗓子很干。 然后，她又看见苏北回到位置，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然后把杯子重新塞进书包。 他说：“我现在，用你的杯子和我自己的杯子……”都很奇怪。 尹湘拍了一下脑袋，笑出声：“对哦。” 真喝掉就糗大了。 “嗯。” 苏北默默拧开自己的那瓶水。 —— 一整天，苏北发现尹湘除了找自己说话，还和林小烨有过频繁的交流。 他想过制止，但没有用，对方总会在和林小烨聊天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问一句“怎么了”，很自然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无法再开口。 林小烨也从开先的犹豫尴尬，到自然而然的符合，最后还能主动开启新话题，甚至林点都参与了进来。 三个人聊起了最近很火的那部连载漫画，林点还冲苏北说：“湘湘，你有看过吗？” 苏北在心里佩服尹湘的社交能力，他说：“没有。” “真的不错，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一定会喜欢。” 林点极力的推荐，顺带把课桌里的一册漫画递给苏北。 尹湘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两个，见苏北妥协地收下漫画，看起来也没有很排斥，于是继续聊天，最后，林小烨提出晚上去网球馆打网球。 她刚好会，虽然不太熟练。 尹湘在课桌下面戳了戳苏北，对方看了她一眼。 然后她对苏北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回应谁：“好啊，那就晚上七点，怎么样？” 林点提议：“就少年宫旁边那家，我和林小烨经常去。对了，湘湘，再加你一个，来嘛来嘛。” 准确来说，是林小烨经常约学习委员郑西何去打球，她溜去偷瞄。 “可以，就那家。” 尹湘没给苏北拒绝的机会，果断敲定。 下课后等林小烨他们离开了，尹湘才背好书包问苏北：“你会打网球吗？不会我可以教你，虽然我也不是很厉害。” “当然会。” “那就行。” “但，你为什么……”要答应去打球，还和他们交流了这么久。 苏北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最后说了句“算了”。 尹湘有点猜到了苏北的意思。 她拐弯抹角、一整天的靠近在这一刻结束，终于忍不住坦白：“你取的那幅画是送给你姐姐的，对不对？我今天碰见她了，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了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 她也是今天早晨才明白，一幅画可以传递出这么多感情。 苏北没想到尹湘会说这些，这对他而言有些突然，但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尹湘再次开口：“苏北，我谁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 她并不清楚全部，只知道面包店主是苏北的姐姐，请假和后脑勺的闷痛，被苏北的父母串联起来，拼凑成了一个残缺的乌黑色卡片。 但乌云总会消失的，就像她被汽车撞到在地，昏迷前所看见的那片云一样，一切总会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痛感也一并衰减。 尹湘的表情很认真，让苏北在脑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她的话。 最后他说：“嗯，网球馆见。” “好，不见不散！那我先走咯。” 尹湘的眼睛瞬间亮亮的，她想，苏北的心思真的很难猜，还以为他会生气。 但是没有，算是意外之喜咯。 —— 尹湘在校门口快速找到了赵凯的车，上车关门后从包里拿出了零钱，前倾着揣进了赵凯的衣袋，说：“谢谢赵叔。” 赵凯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不自在：“客气什么。” 其实不还也无所谓的，他想。 “好。对了赵叔，我七点约了同学打网球，你那个时候方便吗？” 赵凯一听是约了同学，有点惊讶，毕竟他从没看见苏北约过人。 怎么可能不方便，他说：“方便啊。小北，你高中之后我很少看你打球啊。” “是吗？”尹湘觉得非常不错，迈出一小步，成功一大步，“最近学习压力大，放松放松。” “那我六点半过来，是少年宫那边的球馆吗？” “对。”麻烦赵叔了。 尹湘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微笑的表情。 赵凯打着方向盘，终于拐出拥堵的路段，当他看见后视镜里的表情时，觉得这孩子最近的学习压力……真的有点大。 而另一边的苏北，却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尹湘的粉色自行车。 早晨锁车的位置空空如也，周围的自行车也没有如此特别的淡粉色，多半是丢了。 “湘湘，没看见你的车欸，是不是停在南门你忘记了啊？” 林点凑到苏北旁边，随意的把手搭在苏北肩膀，被苏北毫不犹豫的躲开。 跟尹子熙那次不同，林点大大咧咧的，没有在意，反而打趣：“还不让我摸？晚上打球你完蛋了。” 苏北微微皱眉，果断的对她挥手。 “哦，那晚点见咯。” 林点说完就钻进了车子。 苏北这才松了口气。 他摸着鼻尖，回想起早上停车的场景。 那时已经没什么位置了，只有校门围栏一侧有个偏僻的空位。 好巧不巧，就今天被偷走了。 嗯……苏北没来由的感到烦闷，靠着围栏思索了一会儿，背着包上了公车，往学校以北的安置房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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