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进去后，没有直接去看梵祈画画，而是到旁边欣赏鲜花。 这些玫瑰花被打理得很好，花瓣鲜红饱满，富有光泽，有些花朵上还能依稀见到早晨滴下来的露珠。 一看就是被主人用心培养过的。 云窈回到梵祈身边，看他用铅笔几下就勾勒出面前的景象，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手指的伤。 随嘴一问，“那天你手上的伤疤，现在好了吗？” 梵祈画画的手微顿，敛起神色，“嗯。” 云窈点点头，“那就好。” 她没再继续说话，转而认真看起梵祈画画。 他似乎很有天赋，也很喜欢画画。 云窈的视线渐渐从画上转移到梵祈的侧脸上，正发呆时，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侧眸轻声道，“别看我。” “看画。” 云窈被点名，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不自然地左右不定，最终微低下头小声嘟哝道，“我没看你。” 梵祈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喉结轻滚，没再说话。 …… 晚上。 王姨做完饭后，就去厨房将梵祈每晚要喝的药炖下去。 原本想着到点将药端上去让他喝下去的，但偏偏梵祈上楼前告诉过王姨，今晚有事，没到十点结束不了，让她不用端药上去了。 王姨的下班时间一般就在八点到九点这个区间，晚些时候她还得去托管把孩子接回来，正这样烦恼着，她便看见了在客厅看电视的云窈。 “云小姐。” 王姨走上前。 有些别扭地说道，“您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孩子在托管，还等着我去接，但梵少爷这药也不能不喝，所以您看……” 她犹豫地开口。 云窈将电视暂停，对上王姨的眼睛，她抿抿唇，“您是说十点后我把药送上去给他是吗？” “对对对，”王姨连忙点点头，“是这样的，梵少爷的药断不了，恰好梵夫人又不在，以前这都是梵夫人亲自盯着的。” 云窈了然，王姨平时对她不错，在这件事情上，她很乐意帮忙。 “交给我吧王姨，您快去接孩子。” 王姨谢过云窈后，便离开别墅。 “……” 看着王姨离开的背影，云窈叹气了一声，整个人松懈下来躺在沙发上发呆。 找梵祈。 还是为了劝人喝药。 这药还必须得喝，不喝不行。 云窈觉得自己刚刚答应那么快可能还是对自己认知不太清晰。 电视剧也没什么心情看了，云窈将电视关掉，走到厨房按照印象里王姨做的样子将药倒到碗里，拿起旁边的手套套上，慢慢端上楼。 走到梵祈门口后云窈吃力地用手肘碰了碰门，但力度不够大，只发出轻微的响声。 云窈深吸一口气，又侧着身子打算再敲一下，谁知下一秒，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 “嗨？” 云窈看着面前人不霁的脸，手肘还停留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只能尴尬地打了一声招呼。 梵祈的身后全是一片漆黑，似乎只有一小块亮灯，他整个人隐没在黑夜里，只有面对云窈的那一面是袒露出来的。 “我以为你没听到……” “听到了。” 梵祈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房间的隔音一般。” 云窈呆愣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哦对，”云窈回过神，将手中的药递到梵祈面前，“给你的，还热着，你趁热喝。” 梵祈看着面前乌漆嘛黑的药，好看的眉心微蹙，脸上露出一丝嫌弃，“不了。” “王姨说这药不能断，你要不还是喝了吧。” 云窈试探性地又劝说了一遍，“就捏着鼻子，然后一鼓作气喝下去就好了。” “……” 夜晚的别墅十分安静，却又十分亮堂，像是到处都充满了人一样。 不知道是哪里的窗户没有关紧，梵祈似乎还听见了一缕风从他耳边吹过，最终掀起云窈额前的刘海。 他抬眼认真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皮肤在暖光的照射下依旧泛着釉亮的白。 梵祈没再拒绝，接过云窈手里的药。 “需要手套吗？可能还是有点烫。” “不用。” 喝完之后，梵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嘴后没再把碗放到云窈手里。 不知从哪里，云窈找来了几块话梅糖，摊在手心里递给梵祈，笑道，“你吃一个。” “我喜欢话梅糖，酸酸甜甜的很开胃，”云窈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就是不确定能不能解你的苦。” 见梵祈没动作，云窈干脆直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几颗话梅糖全放进他的手里，随后自然地拿过他的碗，却被拦住。 “你回房间，我拿下去。” 梵祈的手心笼了笼，垂下眼眸默了默，抬眼看向云窈。 她背着光，脸庞很不真切，有一种虚无感。 云窈听见他说的话，愣怔地啊了一声，呆呆点了点头，“……好。” “那我回去了。” “晚安？” 梵祈的眸色泛深。 “晚安。” - 转眼间，私高迎来了本学期第一次大型考试，在十月中旬开始。 即使是在同一个家住着，但从那晚过后，云窈再也没见到梵祈。 梵夫人给梵祈布置的任务很重，之前她出差前嘱咐云窈别去打扰梵祈也是这个意思。 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 作为已经公示的继承人，他要学习的东西不止只有学校里的知识，更多的是包括企业集团管理，所以需要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钻研，基本不出来。 这样看来，画画反倒是他唯一可以作乐的方式了。 云窈无意识地咬着筷子，看着前面的东西出神，直到牙齿上传来一阵酸涩感才惊得瑟缩了一下。 她舔了舔牙齿，感叹地摇摇头，继续埋头吃饭。 …… 私高老师改卷速度堪称一绝，在考最后一科的时候第一天的语文已经改完了。 老师也很快地将所有成绩进行排名，成绩单就在操场对面的公告栏上。 毫不意外的，高三年级第一还是梵祈，比第二名高出整整七十分。 云窈嘴里含着一颗话梅糖，单手搭在付宜的肩膀上，看着面前的成绩单啧啧摇头。 “不愧是他。” 付宜笑了笑，“你考得……也不错啊。” 云窈用力一咬，话梅糖直接碎成小块，她指了指自己的名字，“我是一直学才能考得正常的成绩，但是在班级还是中等。” “那你以前的学校呢？” 云窈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我是全市一千多名进的惠城排名第二的公立高中，在我们那边呢，只要成绩好，就可以去想要的大学。” 她们没再围着成绩公告栏旁边，边说边走在校园的水泥路上。 “十中一个年段有差不多七百个人，加上留学生，少数民族等等，一千人左右，我只需要排年段七百前都能考很好的大学。” 云窈的双手一摆一摆的，夕阳在后面缓缓降落，她的眼里满是落日的余晖。 “没有这边什么各项发展，全能学生的说法，也不需要私下去补习什么钢琴舞蹈美术，只要学习就好了。” 付宜听完后，默了默，“云窈之前学习很好吗？” 她笑了一声，有些小骄傲地微扬起头，“不出意外基本上年段三百前没问题。” “真厉害！” 付宜展颜拍了拍手，“那不是很多好大学都可以去了。” 云窈摆手，“你也很厉害啊，私高欸，成绩那么靠前，家境又好，前途一片光明呢。” “云窈，”付宜垂着头，蓦然开口，有些不明不白，“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可是家里却有那么多人指望我能成才。” 她疲惫地笑了笑，带着清晰又无力的语气，“不是所有人都是梵祈。” 云窈愣怔了片刻。 身后由远及近是高年级的声音，她偏头一看，梵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不像前几次那样眼神直接掠过她的头顶向前走去。 这次是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带着她看不懂的眼神。 云窈脑海里又想起刚刚付宜说的话。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 但他好像看上去，也不是很幸福。 - 云窈真正体会到私高不止抓学习还抓学生的艺术细胞是在期中考后的一节美术课上。 前面的美术课都是讲理论知识，只需要理解记忆就行，就算是云窈什么也不会也不影响。 期中考结束，所有科目进入后半期的学习，但是她没想到，竟然连美术课这种课都变难了！ 云窈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抱着美术纸，疲惫地靠在车门上发呆，一脸无欲无求。 沈叔看着她这样以为是生病了，赶忙问了一句，“云小姐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 云窈无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用了沈叔，我就是，有点累。” 沈叔：“昂。” 梵祈侧眸看了她一眼。 云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劈里啪啦在屏幕上敲了好几个字，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 付宜不能帮她。 云窈简直要哭死，她问道：【是我们俩的友谊还不够深厚吗？】 付宜发了一个破涕而笑的表情包。 【不是的，我去年就是这个美术老师教的，他已经知道我们班所有人的画画风格了，我要是帮你画，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云窈：【……】 她泄气地关掉手机，皱着眉拼命在脑海里想方法，突然余光看见一旁的梵祈。 云窈连忙撇下肩膀上的书包，双手搭在距离梵祈身体不到五厘米的坐垫上，微抬起下巴殷勤地笑了笑，“哥哥，你会画画吗？” 梵祈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最终落在云窈折起的手腕上。 眼内的冷意悄然划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看不真切的情绪。 “你那么会画玫瑰，石膏体应该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云窈眉眼弯弯，笑得开心。 梵祈动了动唇，刚想说话。 “等一下——” 云窈的笑容戛然而止。 就连班上同学的画画风格老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梵祈的画不可能不知道。 云窈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 她的眼皮耷拉下来，手腕在车座椅上轻轻滑动，最终直起身子，整个人倒在座位上一蹶不振。 “算了，我还是自己画吧。” 夜晚天空很黑，梵祈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道利刃划破空气的寂静，“不难。” 云窈听后，整张脸埋在胸口里，闷闷说道，“……我努力。” …… 第二天起来，云窈顶着黑眼圈和鸡窝头从床上起来，把书包和美术纸放在沙发上吃早餐。 等梵祈下来后，两人安安静静地一起上车，准备去学校。 云窈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以前她只需要认真读书，关于美术和音乐这类的艺术课都不需要特别认真去学习，大多懂个理论知识就好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没有被骂过说过。 付宜说这个美术老师有自己的艺术家脾性，看到不好的作品会直接开口训诫，因为是资历很高的画家，脾气差点也没关系。 她昨晚研究了一晚上的画，最后光影的细节还是处理不好。 云窈像只垂耳的小狗。 梵祈在下一瞬将她的画抽出来。 周遭的气息瞬间降低，鼻息里都是他清冽好闻的味道，云窈的心脏立马提起。 “怎么了？” 她不解地直起身看着他手里的动作。 梵祈没有抬头，“帮你改。” “笔。” 云窈愣怔片刻，立马反应过来，连忙从笔袋里掏出一根铅笔递给他。 “起形没起好，比例奇怪。” 云窈下意识凑上前看他指的东西，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光影这样弄，明暗交界线画出来。” 云窈连忙记下，“好。” 梵祈偏头看她，眼下是一片白皙的脖颈。 “……” 沈叔透过后视镜看他们俩，这是两个孩子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讲这么多话。 他欣慰地笑了笑。 快到学校的时候，云窈终于按照梵祈的指示把所有错误的地方全部改完了。 她的笑容快咧到耳朵后面，兴奋地道了一声谢，而后坐在位置上欣赏画。 云窈时不时赞叹一下，“你画画真的好厉害。” 梵祈面上没什么表情。 云窈也不介意，又暗暗看他侧脸一眼。 车子稳当停在学校门口，云窈快速收拾好书包，在下车前探头冲着梵祈笑道，“谢谢啦！” 随后开心地蹦蹦跳跳跑进学校，很快就消失在转角。 “有这么开心吗？” 沈叔一脸慈祥地看着云窈的背影，“就是个小孩。” 梵祈微眯起眼睛，眸内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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