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岳此行倒是准备得异常充分,天还未亮时便有另一队人马驾着一辆宽敞的马车赶了过来。 “使臣有心了。”李妍君极其敷衍地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语气亦是不冷不热,“诺国人马不过八十余人,却还分了两次赶来,贵国用兵统筹实在颇具特色。”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原本也不是我的意思,实在当不得您的一句有心。”那其岳的嘴角至始至终都带着嘲讽的笑容,眼神都没落在李妍君的身上,“我是诺国的臣子,原本不该多话。但公主殿下先遇刺杀,后见故人,大概是有些心绪不宁。容在下提醒您不要忘了此行目的,还是莫要太逞口舌之利的好。” 李妍君瞪向他,尖利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 她为了求援而亲自到访诺国原本就落了下风,如今牵扯进九思更是令人方寸大乱,步步都失了先机却无可奈何。 显然,那其岳也十分明白她的处境,甚至虚伪而狂妄地笑了笑,伸出右手,做出要扶她上马车的模样。 “不敢劳烦使臣。”李妍君学着他的样子,挤出一点笑容,不过一瞬,又冷下了脸,扶着落兰的手,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 原本以为按照那其岳的心性,必然是要找许多麻烦的。却不想这一路上,一应的吃穿出行,他都安排得很是周到,除却态度有些倨傲,别的地方倒是处处都挑不出毛病。直至四日后抵达诺国,竟也未再起半点风波。 按李妍君的意思,郢朝之危迫在眉睫,实在经不起半点耽搁,必须尽快与诺国国君达成一致,却没料到诺国国君却似并不愿意见她,一推又推。 李妍君心里着急,于是手书一封,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祝贺了对方寻回亲侄,含蓄地提醒了他自己与这位新找回来的和恒王爷还有着一纸婚约。 这一次,诺国国君没再推诿,很快便指派了一个内侍到李妍君的住处,拐弯抹角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归根结底也只有一句话——李妍君实在是不配。 既配不上他们这位捧得千尊万贵的王爷,也配不上诺国的援助。 李妍君听了倒是并不生气,只作听不懂这位内侍的言下之意,给了赏钱,又吩咐阿离好生送人出去。 可是若月却满肚子火气,还没等人离开便要发作,全靠着落兰拦着才能堪堪忍住脾气,直到那内侍出了门才大抒胸意:“咱们公主何其尊贵,下嫁给他们王爷是他们举国上下的福气,他们以为他们是谁,竟敢如此明里暗里地对公主不敬!” 落兰责备地看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而对李妍君劝慰道:“诺国人大多不受礼教,说话难免高傲粗鄙。这内侍兴许是错解了他们国君的本意,添油加醋地显现出自己的不同来。殿下实在不必往心里去,一切等面见了他们国君再做打算,。” 李妍君听落兰与若月的争论,心思却早已飞出去了不知多远,只剩下指尖还在不安分地把玩着一对茶杯。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当她察觉到诺国国君似是真的非常不愿意让她履行这个婚约时,她的心里还是畅快而轻松的。总归两国之间无外乎便是利益置换,既然诺国国君允了她前来拜访,那一切总还有商量的余地。 现下,诺国国君不愿意见她,她便只能等着。 可她心头却还有另一桩一刻都不能再等的事——她要找到九思,要带他回去。 此行诺国,她带的人并不多,才一到驿站便被她全部散了出去,四处打探那其岳的住处。 阿离劝了几次,让她还是要留够人手保护自己,可她十分坚持,阿离也只能作罢。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情终于还是有了眉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其岳作为诺国重臣,竟是住在宫廷里面的。 听闻他与诺国国君故去的兄长、和恒王爷的父亲乃是故交,自和恒王爷被寻回之后,他便一直贴身侍奉,甚至辞了不少公务。 他与和恒王爷究竟有如何的渊源,李妍君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这人住在宫廷里也算是给自己行了方便。 她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动身过去。 通报之后,那其岳倒是也没避之不见,却也不迎她进去,只是站在别院门前,警惕而又厌恶地看着她。 李妍君有些疑惑他如此深的厌恶究竟从何而来,但毕竟有求于人,她也只能斟酌着语句,尽量放低了姿态:“我一直以为我与使臣之间从来只有家国立场,并无私人恩怨,不知如何惹来您的厌恨。但无论如何,若是我真有哪里冒犯了您,我可以与您赔礼。” “乐康公主言重了。”那其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目冷漠,“您是郢朝的公主,我只不过是诺国的一个臣子,实在当不起您的赔礼。” 李妍君略侧了侧身,指着自己身后:“我今日前来拜访,只带了贴身的仆从,未摆仪仗,自然不算是郢朝的公主,而只是为了私事叨扰使臣,希望您能指出一条明路,告诉我,九思究竟在哪里。” 不等那其岳回答,李妍君像是生怕他看不见自己的诚心,又飞快补充道:“只要您告诉九思在哪里,不管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那其岳沉默地看着她,鹰眼里阴沉地翻滚着种种情绪:“九思对你就这么重要?” “对,非常重要。”李妍君坚定地回答道。 那其岳沉默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乐康公主,您是一个敞亮的人,那我不妨直接告诉您,我对您的厌恶无关家国,只是私仇而已。今日我站在此处,迎的是郢朝的公主。既然您说您此刻并不算是郢朝的公主,那便恕我不再奉陪了。” 说完,那其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李妍君心中失望,却也对这样的结果早有料想,因而也不离开,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天色渐暗,薄雾渐起,诺国初春的夜晚冷得倒像是入了冬。 落兰心疼地为李妍君披上外衣,劝道:“殿下,还是先回去吧。既然我们知道九思就在诺国,总会找到他的,何必一定要通过那其岳呢?” 李妍君拢了拢衣服,却没有任何动摇:“我看得很清楚,九思与那其岳的关系并不一般。我们身在别国,若是他们有意瞒着我们,就凭我们那点人手,如何找得到九思。” “可是那其岳心硬,您就算在这里站一夜,他也不会告诉您九思的下落的,不如明天再来?”落兰不死心地继续劝说。 李妍君轻笑一声,望向紧闭的院门:“是啊,那其岳心硬,就算我明天再来,后天再来,他也是不会告诉我九思的下落的。” “那您……”落兰不解道。 “你说……九思知不知道我们在寻他?”李妍君抬头望向天空。 夜已经深了,月亮从层层云雾里透出一个浅浅的轮廓,今夜没有星星。 也不知等了多久,李妍君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麻,就在落兰决心要使劲浑身解数也要将她劝回去时,小径的尽头,长墙的转角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李妍君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几乎就要将齿间徘徊了许久的“九思”二字唤出,却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来人并不是九思。 待他走得更近了些,若月有些不确定地问:“雄达?是你吗?” 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提灯淡淡光辉之内,竟真的是雄达。 九思落崖之后,雄达也消失不见。李妍君也曾派人寻找过,却终究无功而返,便只以为是九思逝去,他也心灰意冷因而离开,却不曾料到他也在诺国宫廷。 “拜见殿下。”雄达在李妍君面前跪下,所行的是李妍君见惯了的郢朝的礼。 但她没有心情感慨,甚至不想关心雄达是不是叛了国,而只是盯着他问:“九思在哪里?” 雄达的神色十分复杂,望着李妍君认真地说:“大人让我传话,请殿下早些休息,不要执着。” “雄达,我只问你,你是不是郢朝人?”李妍君的态度少有地强硬。 雄达有些心虚地避开眼,却还是答道:“奴才自然是郢朝人。” “你既然是郢朝人,便与我有君臣的分别,是也不是?”李妍君追问道。 “是……”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命你告诉我,九思究竟在何处。”李妍君步步紧逼。 雄达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大人交代了,若殿下仍然坚持,便让属下带您去见他。但今夜,还请殿下先行休息。”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到九思。”李妍君皱紧了眉。 “殿下,您即便是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大人,他不会骗您的。您今日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来迎您。”雄达劝道,见李妍君仍然没有动摇,又向若月使眼色。 若月会意,立马搭腔:“是啊,九思大人必定还是牵挂您的,所以才会让雄达过来。如今情况不明,不如我们先回去暂作修整,省得让九思大人为难。” 见状,李妍君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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