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聆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郁小姐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他语气温柔疏离，像萍水相逢地客套。 郁听只僵了几秒就收敛回心神，学着他的模样，点头淡声道：“还行。” 两人隔着电梯门对视，谁都没再开口。 直到电梯门就要自动闭合。 像约定好似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抬手，摁上了控制面板的按钮。 郁听的目光有一瞬落到了他抬起的手臂上，当然也只是一瞬。 像被火灼到似的，她飞快地收回手，垂下眼问：“谈总怎么有空来医院？” 谈聆没着急回答。 郁听看他一眼，主动替他接上了话：“来看晚晚姐？” 听到这话，面前的男人忽然低笑出声。 郁听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他微微摇了下头，否认了：“不是。” “那你是——”她下意识追问，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就闭上了嘴。 这有什么好问的。 寒暄而已，又不是查岗—— 郁听被自己的脑补惊到了，及时悬崖勒马，冷下脸应声：“我先回去了，借过。” 谈聆却是站着没动，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假笑：“我还以为郁小姐真想知道。” “……你想多了。”郁听嗤笑，“我忙得很，没空管无关紧要的人。” 说完，她一步跨出电梯。 宽松的病号服飘起一点衣角，带起点从花园里沾到的雨露味和花草香，还有春日早晨独有的寒气。 谈聆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故意等人走远了几步才悠哉地开了口：“我是来找人的——” 郁听脚步倏地一顿。 身后，谈聆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快。 “——来找一个网友，我的新欢。” 郁听脸色唰地阴沉下去，阴阳怪气道：“哦，恭喜啊。” 谈聆也不恼，笑了一下，温声道：“祝郁小姐早日康复。” 说完，他扬手打了个招呼，也不管郁听看没看见，抬脚就走进了电梯。 “……”郁听面露嫌恶。 她黑着脸回到病房，关门的力道不小。 一件外套都没有，穿着那件薄得可怜的病号服就往外跑……郁听一进门就遭到了梁缇喋喋不休的数落，听得她头皮发麻。 郁听无奈地捂住耳朵直奔床上去：“我累了宝贝，让我补个觉——” “你累个屁！”梁缇恨铁不成钢地道，“先不说你会不会冻感冒，你那腿能受得住吗？！你还想疼一晚上是吧？！” “……”郁听心虚地撇开目光，默默转给她一个背影。 梁缇骂骂咧咧地找来医生，又给郁听做了检查，结果大差不差，不算好也不算坏。 郁听这时候才敢淡定地跟梁缇对视。 不过梁缇懒得搭理她，送医生出去时嘱咐道：“给我好好待着，小可很快过来。” “小可？”郁听有点懵。 “来看着你。” “……” 几乎在梁缇离开的没几分钟，方可就喘着粗气赶到了：“听姐梁姐！我来啦！” 病房里，郁听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抛手机玩。 方可有一瞬地懵逼：“听姐？” 郁听这时候才看向她，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便再没开口。 方可轻车熟路地走过来，把一束花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身又去拿了个橘子剥。 她宽慰道：“听姐，你就安心在医院养着吧，也不要多想，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郁听被她说懵了：“什么其他的事？” 方可忽然一顿，好半晌才啊了一声：“听姐你——咳咳，没什么、没什么事。” 郁听：“……” 这小丫头实在不适合说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破绽。郁听要是再看不出来，简直白瞎了这么多年的演艺生涯。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换了个不怎么压腿的姿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来，说说吧，梁缇让你隐瞒我什么？” 方可低下头认真剥橘子，像是没听见。 郁听：“你不说我可以自己上网查。” 方可讪讪地：“还是……别了吧。” 郁听朝她挑眉，目光里带了几分压迫。 方可欲哭无泪：“……” 眼见着小姑娘就要被自己逼哭了，郁听转头换了个说法：“跟我住院有关？” 方可下意识摇头，只是摇了没两下就赶忙停止。 郁听眯了眯眼，继续道：“那是跟这次的剧组有关。” 方可迟疑着点头。 郁听了然。 她也不问了，朝方可伸手：“橘子。” 方可赶忙把剥好的橘子递上前，收回手时却听见郁听说：“宝贝，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你得帮我个忙。” 大概是没瞒住郁听，没完成梁缇交代的任务，小姑娘看上去恹恹的，也有些警惕，像只刚换了新住处的小仓鼠。 她犹豫了两秒问：“什么忙啊？” 郁听目露微笑：“简单，你过来点。” 方可迟疑着靠近，听郁听耳语了几句，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弹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方可急着在床边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听姐，这样不行的，你忘了之前医生怎么说的嘛！不行，我不能帮你！” 郁听不急不缓地说：“那我等下就说，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让她扣你工资。” 方可：“！！！” 方可：“听姐你不讲武德！！” 威胁完，郁听转头就开始卖惨。 “安啦，我知道药不能随便吃，但我着急进组，腿疼得都睡不着觉……你放心，我不会长久吃的，等这几天过去就好。” 说话时，郁听神色暗淡，如蝶翼般的眼睫垂落，掩住了后面纷杂的思绪，眼尾弧度被生硬地挑起，颇带几分我见犹怜，叫人看一眼就觉得心软。 方可撇开目光，绷着张无情冷漠的脸：“别想了，就算扣工资我也不会帮你！” “那好吧。”郁听从善如流地躺下，翻身玩起了手机。 方可：“……？” 就不多挣扎一下吗？ 郁听觑她一眼，无奈地笑了。 其实她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方可这个丫头虽然有点没主见，但在正事上从来都耿直得要命。 ……好吧她承认，这点跟她有点像。 床边传来一点响动，是方可起身去倒了杯水，给她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大概又觉得那束花不太好看，拖着椅子坐近了些，默默地整理。 而在她旁边，郁听正在网上搜消息。 只可惜她那部工作手机没带出来，看不了剧组微信群，拿不到第一手的消息。 在微博上转了半个小时，梁缇没回来，郁听也什么都没搜到。 她百无聊赖地去其他软件里转过一圈，直到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点进了微信。 自从发现误打误撞跟谈聆通了六个小时的电话以后，郁听不止一次想退出登录。 可转念一想，他大概还以为她是听雨。 听雨吗…… 两个字在喉间滚过一圈，郁听想起先前那人在电梯跟前说的话。 “我是来找人的。” “来找一个网友，我的新欢。” “新欢？”她轻嗤了一声，然后就看见屏幕顶头的字样忽然变了。 片刻后，手机轻轻震动，有消息进来。 T：【吃的有收到吗？味道如何？】 听雨：【很好吃，谢谢】 她尽力伪装成一个陌生人，说话客气得过分，但对方却仿佛视而不见，依旧热情。 T：【下次还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郁听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所以——这是一张免费饭票？ 她没着急答应，而是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506？】 对方像是在删删改改，好半晌才回复：【问了值班的护士】 听雨：【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 T：【不知道。我们现在可以交换名字了吗？】 郁听盯着他的回复，说不上什么心情。 片刻后，她缓慢打字：【我觉得听雨就很好。】 T：【那我呢？】 听雨：【充电器？】 T：【还有别的选择吗？】 听雨：【……】 郁听嘴上嘟囔着“你最好别给我得寸进尺”，双手抓住手机，悬在屏幕上的手指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谈聆，谈，T。 T，谈，谈聆。 一个简单常见的字母，此刻仿佛与谈聆的名字紧紧捆绑到了一起，叫她移不开眼。 这个称呼一直到晚饭时间都没确定好。 梁缇要回公司，方可自告奋勇去买饭，跟郁听告了个别就起身要出门。 可她刚打开病房门，往外跨出一步，脚却先踢上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只纸袋子。 眼熟，因为病房的垃圾桶里就有一个。 她拿起来往里一看，是个更眼熟的保温饭盒。 方可赶紧拿起来去找郁听：“听姐，这是谁买的？外卖？” 郁听抬眼看过去，面色有一瞬的复杂。 她没跟谈聆说想吃什么，谈聆却自作主张地给她送了过来。 ……她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她没回答方可的问题，而是先道：“小可，你帮我去问问护士，这什么时候送的，谁送的。” “好。”方可转身就抱着袋子出了门。 很快，方可问了一圈回来，一开门就为她解答：“听姐，护士说是个男人送的，长得还挺帅。也没有很久，就十几分钟前。” 郁听低头看了眼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正好是十几分钟以前，是谈聆跟她说，如果没想好那就先吃饭。 郁听摁熄手机屏，拎着手机在手里转。 她拿不准谈聆是什么意思，是在讨好她这个“新欢”吗？ 就在她沉思的这几分钟里，方可已经把晚饭盛了出来，给她摆在了小桌上，最后感叹道：“好丰盛啊，姐，这是谁送来哒？” 郁听收敛回思绪，意味深长地说：“一个怨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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