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包厢，帮忙送一下。” 沈荼从台面上接过一整套茶具。 上二楼，从被撩起的竹帘下走进包厢，刚抬眼就笑出了声。 “你怎么在这？”她将手中的茶具放在桌上。 谈隽托腮看她，嘴角笑意盎然：“因为某人不去图书馆，我只好过来这里写作业了。” 沈荼觉得这话的逻辑不对劲，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兼职，那些时候也不见他黏人黏得这么紧。 “……” 想到这，沈荼默默给自己翻了一个白眼，谈隽怎么可能跟“黏人”这个词扯上关系。 还上着班，不好逗留太久。 沈荼抿了抿唇，压了一下嘴角，再规规矩矩露出八颗牙齿：“顾渚紫笋自煮茶套餐送到，特等山泉水，请您慢用。” 说完又特地看了一眼谈隽，正准备离开，却见谈隽正襟危坐，跟小时候老师规整坐姿要求坐如钟一般，就差没给她行注目礼了。 难怪有人说，在办正经事的时候千万不要与你的好朋友对视，否则后果很严重。 沈荼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她止不住笑了。 直到从包厢出去，她的两只肩膀还在不停抖动，被死死抿紧的嘴唇里不时发出控制不住的咯咯声。 等半个小时后沈荼再次经过二楼，谈隽招呼了一声。 他指了指桌边一分钟前倒入在杯中，已经晾得差不多的温茶水：“喝茶。” 沈荼摆了摆手：“不方便，我现在在上班。” 虽然半山茗的老板厚道，但她现在在工作时间。 “我请你喝的，怪不到你头上。” 谈隽瞥了一眼她那因为失水微微发干的嘴唇：“就喝这一杯。” 沈荼瞧了瞧门外，见没人注意，才伸手将桌上那杯茶囫囵喝了。 一入口沈荼就明白什么叫贵有贵的好了，这茶水绵里带甜，清醇爽口。 难怪一个套餐这么贵，据说泡茶用的水都是每天清早去壶关寺取的山泉水。 “要吃茶点吗？这个最好吃了。”谈隽将一碟子点心放在沈荼面前。 一个套餐里自然不会只有干巴巴的一壶茶，半山茗的茶点精致得不像话。 而谈隽手里的这一碟子点心，是后厨里最贵的那一种。 制作很麻烦，但也极好吃。 大厅里喝茶听戏的老茶客们喜欢点一壶茶加一碟子豌豆黄，因为量大也便宜。 所以沈荼偶尔在兼职当天打烊后也能蹭上一杯热茶跟一小碟没有卖完的豌豆黄。 谈隽手上这种精致的点心她还没吃过。 沈荼咽了咽口水，没动手。 谈隽直接夹起一块放在她面前，又往门外看了一眼，笑着催促；“快点张嘴，有人来了。” 沈荼只好张嘴从他的筷子下咬下糕点。 入口即化，微苦，有余甘。 难怪谈隽这种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也能接受。 “还要再来一块吗？” 沈荼接过他递过来的第二杯茶。 咽下茶水后才好笑地看着他：“你是在投喂兔子吗？” “对啊，在投喂兔子。”谈隽只是看着她笑。 沈荼不打算跟他计较，临走前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放在了桌上。 “我刚刚去看了一眼，你还没结账，等会你去结账的时候用这个卡。” 谈隽捏着手里的黑色铭卡，在指尖辗转两遍，抬头眉眼噙笑：“为什么？” 沈荼面色坦然，凑近他，将声音压低：“员工福利，可以打九折！” “这个套餐真的好贵，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 谈隽见她这般肉疼的模样，有些失笑，没有去提醒或纠正她这个“咱们”的说法，反而顺着她的心意乖乖点点头，道一句：“成。” 再抬眼时眸色里已然多了一点悦色。 …… 时值四月，梧桐与香樟先后抽芽，逐渐枝繁叶茂。 时间平坦如流水，江大迎来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 梅梅是班长，班群里正聊得火热，她趁热打铁在群里发了报名通知。 一条消息发下去，群里瞬间安静如鸡。 大学时期大家对班委这种职位的印象已经完全变成了自动发消息的NPC。 大多时候他们会回答一句“收到”。 但是今天的消息，大家都十分默契地当做没看到。 哪怕是—— “你们两个，也不吭一声吗？” 梅梅转头看向两个埋头写作业的人，刚刚明明看到她们都在玩手机。 “咳咳咳…”林子咳了几下。 又侧头问梅梅：“我吭的声好听吗？” “可是我现在不在生科了耶。”林子朝梅梅嘟嘴。 沈荼：“扑哧…” “你还笑。” 梅梅起身站在宿舍中央，拿着抱枕给她们俩一人一下。 “现在就是见证姐妹情深的时候了。” 梅梅难得说这么多话，她将手机递给沈荼：“来，咱们签字画押，在这上面选个项目吧。” “你帮我选吧？”沈荼直接大手一挥。 “五千米…怎么样？” 尽管沈荼跑步能力不错，梅梅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你这是坑我呢？”沈荼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转过来了。 “嗯，是的。” 梅梅眨眨眼，“但是这个项目真的没人选，每回都是求爷爷告奶奶。” “如果我不是高度近视，我就自己跑了。” “真是综测分难挣，粑粑难吃。” 沈荼看她这样愁眉苦脸，只好叹着气伸手接过：“唉…行吧，我来就我来。” “这个项目综测分好像比其他的高，对吧？”沈荼不放过任何可以提高综测分数的机会，总体说来，江大学生还是蛮奋斗的。 “对，这个项目综测分数会是其他项目的两倍。如果有名次，再翻两倍。” “OK，成交。”沈荼点点头，只要参与就能翻倍，那还是不错的。 本来她每年都会参加运动会，因为奖学金需要综测排名靠前。 有的人喜欢将综测的各项要求挤在最后一起做，但沈荼不想那么忙。 两人刚说定，那边林子就叫出了声，举着自己的手机给两人看：“该死的，我们班居然直接抽签，真有它的。” “我居然抽到接力赛了。” 沈荼知道她半年都不见得运动一次，每一次跑步都是她拉着去的，不由一笑：“你就知足吧，总比抽到长跑好。” …… 四月的下旬，运动会到来。 与运动会一起到来的，还有林子的生理期。 她捂着肚子，感受一阵又一阵的来自腹部的绞痛，俨然一颗被霜打了的茄子：“兔子，完了，我不行了。” 她看向手机：“卧槽，为什么班群里没有一个人回复我的消息？” 周璟刚好来到田径场，听到这话决定帮她先去组委会那边说一说情况：“我去跟组委会说，你再等等看有没有你们专业的帮你跑。” 片刻后，周璟回来了，还带了一张条子。 上面是林子跟沈荼的学号跟姓名，表示正式流程通过了。 这个是为了避免麻烦去找老师开的，毕竟运动会上替跑这事可大可小。 林子一时间又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而沈荼正在掐林子的脸：“你在新传就这么没人气嘛，居然没有人愿意替你跑。” “没办法啊，谁叫我大多时间都在跟你们鬼混。” “唯一一个可以替我跑的女生今天同样被大姨妈光顾了。” 林子老老实实攀上了沈荼的肩膀，给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沈荼捏了一把她的腰：“希望我们班同学不会认出我来。” 林子眼泪汪汪：“认出来也没关系，反正组委会同意了嘛。” 沈荼只好认命地甩开她搂着自己脖子的手跑去准备区域。 刚跑完八百米回来的梅梅看着突然跑去，叹了一口气，眼睛瞄上了林子的肚子。 抬手覆在了上面，轻轻拍了拍：“关键时刻，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真是白瞎了那一堆补品了。” 林子抬起手也覆在上面：“没办法，它就是这么个小辣鸡，连止痛药都救不了” 周璟装好一瓶热水从侧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她们。 林子大概是体内激素比平常高些，看他愣在门口站着，有点气：“发什么愣啊，没看过美女啊。” “看过…” 只是没看过两个美女跟搞姬一样相处，还摸肚子，又不是怀孩子，特别是被摸的美女还是自己女朋友。 他转头又去找他隽哥，发现谈隽正在给刚刚跑完50×10其中一棒的沈荼送葡萄糖水。 “……” 为什么啊？这几个人里面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他形单影只啊。 周璟想不通。 * 大学里其实没有那么多人在乎运动会成绩，大家都是重在参与。 但沈荼跑五千米的时候，林子拉着周璟大声给她加油，硬生生搞出了高中校运会的激情。 被这气氛感染，来看运动会的不少人都开始给他们专业参赛的人加油喝彩。 一时间女子五千米成了田径场上呼声最高的项目。 谈隽没出声，他的视线只追随于跑道上的那抹身影。 看她蓄势，看她起身，看她扬首，那一刻，他听见了风从他耳畔穿过的声音。 因为有体育生，沈荼本来不期待能够取得什么名次，但听着耳边林子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她也不想认输，于是牟足了劲跑。 终于在第五个跑过终点线。 排在她前面的人要么是校队的，要么是体育生。 按照运动习惯继续奔跑一段，沈荼停了下来。 她累得够呛，虽然现在平日也锻炼，但都是慢跑，没跑过这么快的。 沈荼腿都迈不开了，扶着自己的膝盖弯下了腰，突然一瓶水递到了她面前。 她以为是谈隽，就伸手接了。 准备起身时才觉得不对劲，因为他看见了谈隽的鞋子，在她的正前方。 她抬头看向刚刚递水过来的方向，是钟旭。 他最近找她聊天的次数挺多的。 可能是因为快要毕业的原因，会跟她说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比如他已经签下的公司，比如他在哪里买了房子打算定居。 也对她提几句未来规划的建议，比如最适合女生的职业，并给她转发了好几条当地的教师编招考标准的微信推文，督促她尽快考取教师资格证。 虽然沈荼并不认同所谓的最适合女生的职业一定是教师的想法，但能理解他，因为毕业生看待问题的角度跟在校生不一样。 如果只是这些还好，后来他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感情经历，还喜欢跟她聊以后对家庭的设想，譬如生几个孩子，跟不跟父母住。 又问她喜欢哪种装修风格，时不时发一些装修的照片给她看，征询她的意见。 沈荼不是傻子，能看出来他对她的热情有点过剩。 大抵是跟谈隽相处久了，她对这种超越边界感的谈话逐渐没有耐心。 她有喜欢的人。 但对方并没有明示，沈荼也不好直接戳破，她并不是很了解钟旭这个人，也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是真对她有意思还是只想撒个网。 沈荼看着手上不小心接下的水，但接都接了，现在给人退回去有点尴尬，只得朝他客气一句：“谢谢啊。” 钟旭笑笑，抬手在沈荼肩上捶了一下：“跑得不错啊，都追上体育生了。” 沈荼有些不自在耸耸肩，其实也没取得什么好名次，但人家是在夸她，她便顺着接上一句：“算不上，朋友给的鼓励太大声。” “不想太丢她们的脸。” 说完她转头去看谈隽。 他手里还拿着给她准备的电解质水跟葡萄糖，眸光一眨不眨全部落在她的手上，似乎连眉头都轻蹙了起来。 薄薄的单眼皮，圆润的黑瞳似有漩涡深涌。 不知为何，沈荼在谈隽身上看到一种可怜巴巴的孤单。 她得承认，她心底突然冒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心虚。 “我先补一点电解质水，快累死了。”她干笑一声，连忙上前，伸手主动去拿谈隽手中的水。 仿佛这是她潜意识里可以抚平谈隽微蹙眉尖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钟旭是掐着时间来田径场的，除了田径运动的狂热爱好者，大四的学生几乎不会有人对这种每年都来两遭的场面仪式还有兴趣。 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先前谈隽投喂沈荼葡萄糖水的画面。 他对谈隽不熟悉，也许在偶尔刷到学校论坛表白区帖子的时候对谈隽这个名字有过印象。 但在他这个已经快要毕业的年纪，实在懒得去打听一个低他三届的男生长什么样。 他仅仅凭借作为一个对沈荼抱有好感的异性，看出了谈隽对沈荼的某种占有欲。 尽管他的神色目前依旧称得上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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