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囡囡，先别扶，我先去叫车。” 倪婶的声音将沈荼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中唤醒，她记起奶奶现在这种情况不能贸然扶起来，可能导致更为严重的脑出血。 倪婶从街坊邻里叫了一辆车，幸好是年关，很多在外面务工的人都回来了，不少人家里有车。 冬天是老年病的高发期，村里上个月就有一个老人中风了。 沈荼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柳柔和谈隽，她不知道要找谁商量。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奶奶有可能会离开她，也不敢想。 县城医院人满为患，走廊里都是病床，冬季中风脑梗的老人不在少数。 得知奶奶是早上突然摔倒在地上，目前出现手臂无力的情况，医生提醒沈荼有脑梗的可能性，要尽快检查。 沈荼慌忙去一楼大厅缴费，打开微信才发现她妈跟谈隽都转了一笔钱。 这个季节住院的老人太多了。 病房里的床位不足，奶奶只能被安排在走廊里。 还有很多检查要做，倪婶接过沈荼手里的单子打算先帮她们去排队。 奶奶的手跟脚肿得通红，完全不能行走，沈荼又上下跑了几次向护士借到了一个轮椅，将奶奶抱放在轮椅上。 县城医院的住院部跟检测的地方隔得不算远，可沈荼就是觉得好远，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一样。 她忍不住地想，要是奶奶情况不好怎么办。 眼泪早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也不敢哭出来。 奶奶一直安慰她没有大事，别着急。 倪婶帮她排了几个队，但现在是年关，她家里也很多事。 沈荼不好意思太麻烦她太久，便说柳柔已经在过来的路上，让她先回家。 医生对奶奶的初步估测是骨折，是否存在脑梗脑出血的情况还需要再看其他的检测单。 沈荼在等核磁结果的时候，谈隽赶到了医院，随后来的是柳柔跟许博文。 所幸片子显示没有脑梗病灶也没有脑出血病灶，只是左小腿骨折，左手臂骨裂。 听到这个结果几个人都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这个年纪骨折也不是件小事，医生给奶奶做了固定。 柳柔询问这种情况影不影响病人转移治疗，医生说如果的确能够转移到比较好的医院的话，对奶奶的情况会更好。 县城这边条件一般，而且床位也不足。 如果今天住院，她们只能被安排在走廊上。 柳柔问了沈荼跟奶奶的意见，沈荼是支持转院的，去江城肯定会更好。 “阿文，可不可以问一问上次你说的那个在市医的医生朋友，市医那边还有没有单人病房？” 单人病房一般要预约。 现在也只能碰碰运气了，将她们一老一少放在淮县，她是放心不下的。 许博文开始联系自己的朋友，正如他们看到的那样，冬天是很多老人突发重病的时期，基本都是要卧床久治的病症。 他联系了几个医生朋友，都说没有单独的病房了。 许博文只好转而求其次，询问柳柔是否暂时考虑普通病房。 等单人病房有名额了，再立马转进去。 柳柔思虑一番，觉得也不是不行。 虽然普通病房不好安顿，也不能把她们带回许家，但她还可以带她们住在星级酒店。 总比现在在走廊要好。 谈隽拿着手机从楼梯间走出来，轻声道：“阿姨，嘉汇医院有单人病房。” 柳柔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想起去年回茶坳村时见过他。 图图说是江大的同学，她对这个孩子其实有些印象。 她在江中也见过他，那时候图图离开江中走得急，什么都没有带走。 她去学校收拾书桌，是这个孩子帮她收拾好的。 “那我们就去嘉汇吧。” 柳柔看向许博文，听着虽是商量的口吻，但心里已经决定了。 去年秋天跟人合伙开的蛋糕店已经开始盈利。 私立环境比公立稍好一些，她想让老人家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也好趁机做个全身体检。 “你确定吗？”许博文怀疑地看着谈隽。 嘉汇是江城最有名的私立医院，他都不一定能直接搞到单人病房的名额。 这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学生一个电话就能确定下来？ “我有个叔叔在里面工作，员工福利。” 谈隽目光淡淡，他知道自己这个年纪说这话不足以让人信服，特别对于这种在职场上在家庭里优越惯了的人来说。 或许其中还有几分沈荼这位名义上的继父觉得沈荼不配接触这种资源的缘故。 所以他随意找了个借口。 转院的事宜很快处理妥当。 沈荼电话告知倪婶她们要在江城住一阵子，拜托她帮忙照看大黄跟家里。 转入嘉汇医院后，医生重新做了一番检查，确认了淮县医院的诊断。 沈荼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擦黑。 柳柔一直在旁边陪着，奶奶期间醒过来一次，见柳柔还留在这里，便催着她赶紧回去。 家里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小孩，许博文再次打来电话，说带着安安到了医院楼下。 因为一天没有看到妈妈，安安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手机里小孩子的哭声太过撕心裂肺，奶奶让她早点回去。 柳柔也不好再留，只能叮嘱沈荼多多注意，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按呼叫器。 医院的营养餐送到，沈荼喂奶奶吃了点东西。 因为精力不济，打的点滴里有止痛跟助眠的药水，奶奶很快又睡下了。 沈荼搬了个小椅子坐在门口，医院的走廊很长，头顶是白色的灯光。 “阿姨走了吗？” 低沉清澈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沈荼从一半兵荒马乱一半虚惊一场的劫后余生里回过神。 谈隽将手中的水瓶拧开，递给她。 他刚刚去买饭了。 沈荼接过水，原本虚幻没有焦点的视线此刻重新聚焦，落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会过来？”她问。 妈妈会带着许博文赶过来她有所预料，但她没想到他也会来淮县。 “刚好没事，奶奶还给我做了好几天饭，有点放心不下。” 谈隽用尽可能轻松的口吻说出来。 沈荼今天很累，他不想让她考虑太多。 “哦。” 沈荼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唇。 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还给我转钱了。” “没用上，我现在转回给你。” 谈隽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一顿饭。 谈隽将饭盒跟食物残渣收拾好，起身准备去寻找垃圾桶。 但衣角被人拽住了，他回头，看见沈荼仰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神里是被疲惫占据的空洞。 她说：“谈隽，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可不可以陪陪我？” 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碎掉的薄玉，像即刻要消失的轻烟。 眼睛微红，隐有水光。 原本的恐惧与无助经过一整天横跨两个城市的发酵，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沈荼抿了抿唇，用希冀的眼光看向谈隽，她不确定谈隽会不会答应。 明天是除夕，按照习俗，留他在医院似乎不太好。 其实今天她可以留下妈妈的，但是许博文今天做了回好人，垫付了奶奶的医药费。 加上安安也还小，今天她就不跟他抢妈妈了。 但她太累了，孤单与恐惧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兜头笼罩。 她急需要一个人陪伴她。 她更害怕在某个时间点因为她的原因没能注意奶奶的突发情况。 所以她将这点微末的希望放在了谈隽身上。 其实不算道德，只是她不知道可以勉强谁了。 这一夜谈隽没有回家。 他陪着沈荼守夜，单人病房里有两张单人床，一张是病人用床，一张可供陪护休息。 还有一张小沙发。 沈荼没有睡下，她坐在正对奶奶的病床的沙发上。 月光照在她的侧脸，愁绪铺陈在脸颊上。 凌晨四点多，谈隽醒来。 “怎么不叫醒我？”他走到沙发旁，轻声道。 昨晚上两人说好了一个盯上半夜，一个盯下半夜。 “看你还睡着，不好意思。” 除了不时去病床前看一看奶奶，沈荼几乎在这里僵坐了大半个晚上。 连移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仰倒靠在了沙发背上。 眼睛刚刚闭上，呼吸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谈隽将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像是睡梦中会自己寻找温暖源一般，沈荼将头拱了拱，最后直接埋进了衣服里。 沙发有弧度，睡着后的沈荼不断随沙发的弧度下滑。 谈隽微微侧身，他想让沈荼睡得更舒服一点。 身体刚刚移过去，沈荼的头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呼吸声清晰拂在耳畔，他身子一僵，突然不敢再动弹。 他轻轻垂下眸，借着病房门外的微弱灯光，看见了她眼底的青黑色。 红润唇瓣因为失水，裂出了几道口子，谈隽记得昨晚上看见了血丝。 喉头与心间有些细密的涩麻。 良久后，确定人已经沉沉进入梦乡。 谈隽才抬手轻轻将铺散至沈荼面上的头发拂到她的耳后。 指尖不小心蹭到温热的耳，霎时间停下呼吸。 确定肩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后，他才敢垂下手放回至膝上。 片刻后，用手心包裹住指尖。 那里似乎还有未散去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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