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恒安骂骂咧咧指挥着人将行李搬上船,心底已经把梓萱骂了八百遍。 等一切都清点完毕,他才小心翼翼去请秦铮上船。 秦铮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可上船的动作并没有任何迟疑。 海风吹在脸上,秦铮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 恒安只当他是遭人陷害又被梓萱背叛,被下了面子又要“落魄回乡”所以心里难受,有心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怕说错了话反而火上浇油。 正在他左支右绌的时候,秦铮忽然开口:“恒安——” 恒安陡地一激灵,不等他听清后半句,天地间的一切忽然都被巨大的钟声吞没了。 秦铮脸色一遍,猛地回头看向桃源的方向。 “……爷?”恒安一脸懵逼,但旋即也意识到什么,“这、这这钟声,不是说只有她们桃源的皇帝——” 他猛地住口,同时反应过来秦铮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他让他把船开回去! “爷,这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回去啊!” 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又把女皇驾崩的锅要甩给他们啊! 秦铮连看都看没看他,扶在栏杆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而接着,他又下了一道更让恒安匪夷所思的命令:“去东南的万舸岛。” “……爷,咱们……”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是!” 当他们在万舸岛的岸边捞起黄茵和江龄的时候,恒安更是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此刻,黄茵半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地坐在对面。 秦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崔家先谋害阁下,再陷害于我,到萱儿为了保我与我决裂,再到我改变航向到万舸岛救下阁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阁下意料之中,对吧。” “是。”黄茵咳了两声,声音微弱,却毫无犹豫。 “包括令堂的过世吗?”秦铮冷冷道。 狭长的睫毛猛颤了两下,黄茵嘴唇微颤,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秦铮移开目光,跃动的火焰驱不散彻骨的寒意,那时候,她一定是得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才会匆匆赶回府中…… 而黄茵的用意…… “阁下的一手金蝉脱壳,不仅保了自己安危,还让萱儿心甘情愿与我和离。不如让我猜一下阁下下一步预备如何——是沈家要对萱儿逼婚,是不是?” 他话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毙,目光更是直劈对方而去。 黄茵却始终半阖着眼睛,“桃源的使君不可能出身青塬。” 秦铮霍地起身,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江龄瞬间警觉地看向他,黄茵却似毫无所觉,“秦太子,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可你输给了毓莘,不是吗?” 火光在他眼底都成了黑暗的影子,秦铮死死盯着他,“你们桃源的皇室到底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除非杀母之仇,黄毓莘绝不可能真的弑君!” 这就是他输的地方——他笃定黄毓莘不敢冒着与梓萱决裂的风险杀了黄青曼,然而…… 黄茵没有回答他,却更坐实了他心底的猜测。 “你知道你将萱儿置于何地吗?!”他怒道。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对黄毓莘是,对梓萱又怎么可能不是——黄毓莘既然走到这一步,便绝不可能再放她自由了! 黄茵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存放的木匣,递到他面前。 漆黑的匣子只有拳头大小,没有任何花纹雕饰,却显然做了严密的防水处理。 秦铮的目光顺着木匣又落到他脸上,忽然冷笑一声,“传说中与帝位生息相关的夕颜,竟然就险些随阁下一起沉江喂鱼了?”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黄茵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这是茵昔日答应与太子的报酬,剩下的路,太子要怎么走,便与茵无关了。” “怎么,阁下打算靠着一双瞎了的眼睛爬回去吗?” 黄茵抬起头来,竟然在此时第一次露出笑容,“那又有何不可?” *** 十日后。 大雪纷飞,两岸河道都已冰封。银装素裹的山林之间迅速驰过一队快马。 当对面颤巍巍的露出马车的影子,领头的女将一把勒住缰绳,一片长嘶声中,张景滚鞍下马,迎着车辕下拜,“末将救驾来迟,公子受苦了。” 车帘掀起,露出黄茵苍白的脸,“张将军。” 张景抬起头,只一眼,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武将,便险些落下泪来,“是,末将奉长公主之命,来迎公子先入公主府休养。” 江龄打起车帘的手微微一顿,“长公主?” 可旋即他便明白过来,一阵悲痛顿时涌上心头,女皇是真的不在了…… 张景沉默地低下头。 她换下车夫,亲自驾马,却在不经意瞥向马车内时,险些一个趔趄从车辕上栽下来。 黄茵声色不动,江龄连忙扶住她,“三殿下可还好?” 张景稳了稳心神,马车重新开始前行。 “殿下一切都好。”手中握着缰绳,张景将这几日的变故一一道来。 “也就是说,”江龄道,“现在接管禁军的是沈大人!” 张景颔首,“沈大人在围场不仅赢了崔家举荐的人,还连同末将等人也都…… “借此一事,殿下也迫使陛下同意,恢复先帝的新政,允许男子参加科举——只是不得与女子同场竞逐。” 马车穿行在空寂的山林之中。 良久,黄茵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莹莹呢?” 张景鼻子一酸,赶忙掀着眼皮看向远方,“尹大人下葬那天,祭司的车队从宫城一路向北,三殿下当街跟礼部的人动了手,让头儿和顾少爷见了最后一面……” 众人都是一默。 秦铮微垂着眼睛,掌心不自觉地收紧。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不过半月的时间,公主府的匾额便已完全换了模样。 “长宁长公主府”,秦铮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好一个长宁,这是在警告梓萱,要她安分守己了。 “千盼万盼,可算是把公子给盼回来了!” 众人闻声抬头,宋伟从府门前向他们迎来。 “宋统领。”张景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张将军,”宋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陛下体恤公子安危,又不忍长公主伤身,所以特命下官前来护卫公主府的安全。” 张景恨不得一刀砍了这个虚伪小人,此时却也只能忍着,“宋统领这么大的动作,不知可有明旨?” “大胆!”宋伟高喝一声,“陛下的御笔也是你能看的吗,张将军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你!” “张将军没有资格,那不知本宫有没有资格?” 一道女声赫然从身后传来。 秦铮久悬着的心忽然一空。 众人闻声回头,来人正是梓萱。 她一身赤金刺凤殷红曳地长裙,扶着兰辛的手,从方方停稳的马车上走下来——显然是匆匆而来。 秦铮目光一刺,她额前的金凤垂在眉间,衬得整个人愈发冷漠。 宋伟立刻堆满了笑容,“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怎么这时候回了——适值国丧,殿下更该保重身体,这些微末小事,便交由臣下分忧吧。” 梓萱冷笑,“宋统领敢无明旨便围了我的家,又无故阻我兄长入府,还口口声声是奉陛下的旨意,怎么,难道是陛下的意思,要你在这里残害宗室,构陷同僚?”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宋伟连声道,“卫戍殿下的安危,是臣职责所在,毕竟我朝现在可只有殿下这一位公主,自然得万事小心。” “宋统领这是把心都操到陛下前头了。” 梓萱根本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若无明旨,便是缴诏,不如宋统领同我一起进宫,当面与陛下理论。” “殿下这是哪里话——”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半空中忽然飞出一箭! 锋利的箭矢划破她的侧脸,宋伟大叫一声,顿时跌倒在地。 而那箭矢却径直刺中了她对面的梓萱。 “救驾!快救驾!”张景连声高喊。 府门前人声、车马声、刀剑声顿时响成一片。 鲜血洒落在地,梓萱后退半步,第二箭被张景斩落在地。 “殿下!” 梓萱捂着胸口,只觉得掌心一片黏湿,明明没感觉到任何疼痛,眼皮却越来越重。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殿下!”兰辛的惊呼声就在耳边。 而然,接住她的人却不是兰辛! 脚下一空,来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深渊般漆黑估计的眼睛。 眼眶顿时一红,梓萱怔怔地看着他。 “现在,”他贴在她耳边道,“你应该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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