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枪剑戟所指,他却一步都没有退。 黄莹莹霍地掀起帘子,声音里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要胡闹,我们的婚约已经作废了。” “谁允许的!”顾致礼眼眶通红,固执地想要上前,“当日指婚是两家点头,现在凭什么只听一家之言?” 一旁的礼官怒喝:“放肆,竟然敢妄议陛下!” 梓萱大步上前,架住指向顾致礼的刀剑,对方显然一愣,却并不惊慌,不想下一秒,梓萱抬脚猛地踢向他们的膝弯! 原以为她要反手推搡的士兵陡然间都跪倒在地。 其他人见状立刻就要围上来,梓萱冷冷地看过去,所有人都不由步伐一顿。 顾致礼两步上前,“黄莹莹,我没你想的那么懦弱!” 他奔到她的轿边两人远的地方,却再无法靠近。 “你要记得,”他喊道,“我会等着你!” 黄莹莹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来都不擅长处理这种感情…… 都道女儿有泪不轻弹,可她此时眼底却烫的惊人。黄莹莹不敢眨眼,更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只能毫不错眼地看着她。 没想到鹌鹑,也会当街拦驾…… 梓萱背过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顾致礼身后,“二姐,一定会有那天的。” 黄莹莹若有所觉地看向她,梓萱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郑重,就如同万丈死灰中复燃的火种一般。 “好,”黄莹莹笑了笑,心里却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我等着。” 纯白的队伍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连夕阳也随着一起落下。 顾致礼低声道:“三殿下,谢谢你……。” 梓萱低下头,“你不恨我?原本该是我……” “导致今日局面的人不是你,”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犹豫,“何况,你是她妹妹啊。” 顾致礼对她行了一礼,“殿下珍重。” 从头到尾他都未再提及她刚才的承诺,仿佛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件只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他一个人沿着来时的方方缓缓归去。 梓萱转身,牵着马一瘸一拐地向公主府走去。 之前被忽略的疼痛,回来的每一步都在折磨她。 回到府中,兰辛一边帮她上药一边叹息,“您的马术本就尚未娴熟,这么颠簸,只是磨破了皮还好,要是有什么闪失——不说为了您自己,就是为了小殿下,您也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几乎是下意识,梓萱抚上依然平坦的小腹,竟然就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生命。而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女皇……她都还不知道自己将有孙儿了…… “殿下……” 见她沉默着红了眼,兰辛心底一慌,“殿下,婢子瞎说的,小殿下这不是没事吗,这是吉人自有天相……” 梓萱摇了摇头,正要安慰她自己没事,敲门声悄然响起,蕊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石青求见。” “让他回去吧,有什么事跟你说便是了。” “殿下,他想要离府,所以来向您辞行的。” 离府? 梓萱抬起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窗棱上只有烛火的影子。 兰辛一拧眉,猛地站起来,梓萱连忙拉住她,却露出了笑容,“让他进来吧。” “是。”蕊珠应声将门推开。 兰辛跺了跺脚,却到底没说什么。 一身青袍的石青从屏风后走出来,梓萱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万安。”他抬起脸来。 梓萱猛地怔住,“……沈大人?!” 她随即恍然大悟,“石青石青,原来是时卿?”她笑了一声,“你来向我辞别,是要另择明主了,是吗?” “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话,臣的忠诚,殿下不必担心。” “那沈大人又是为何而来?” 他选在城门外给她送信,既让她见了二姐最后一面,却又巧妙的让事情在她未知的情况下先尘埃落定。 “来问殿下,可有臣效力之处?”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坦然地回视她的眼睛。 “你知道大哥在哪里吗?” “臣还在找。” 他回答得如此坚定,几乎触到她心底,“有你这句话,我便无以为报——你今天来,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沈家?” “殿下知道,”他眼底冷静的审视反而让她越来越镇静,“臣自幼是作为使君被培养的——但更准确的说,臣是被作为殿下的使君来培养的。” 一直紧握着的掌心骤然一松,梓萱震惊地看着他。 可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这贯穿他二十年人生每一天的教导,都不过是命运被已知的一部分罢了。 她忽然就理解,他为什么会有救她的本能——又为什么用那样痛苦又憎恶的眼神看着她——可现在,婚书已经被她烧了—— “我以为,你并不想做这个‘使君’——来牺牲你的自由。” “殿下现在,”他不答反问,“还是只想做长公主吗?” 烛光下他的面容没有半点幽深,反而磊落得如同站在骄阳之下。 “听起来,你好像已经帮我做了选择。” 他低下头,却没有说“臣不敢”,“明晚子时三刻,请殿下务必来沈府一趟。” 青色的袍袖垂落,就在她以为他要就此离开的时候,他重新抬起头。 “殿下,请节哀。” *** 第二天,朝中便掀起新的巨浪。 毓莘以先帝与祭司接连崩逝为由,要求撤销先帝生前推行的最后一道政策——允许男子进入科场。 于此同时加封先帝三女为长公主,赐号长宁。 当夜,沈府的后院万籁俱寂,唯有偏厅的一隅透出点点亮光。 屋门在身后关闭,听松堂内,梓萱摘下兜帽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 而这些人,此刻都齐刷刷望向她,眼中的打量显而易见,仿佛她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满屋二十几人,或耄耋之年,或正当壮时,皆是女子,只除了一人。 坐在家主沈英下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场唯一的男子——沈约。 见到她来,沈约只是对她微微颔首,并未多发一言。 她走到众人中间,在沈英吩咐搬来的椅子上缓缓落座。 “诸位深夜候我至今,想来也不是来听那些客套话的——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黄家虽然盘踞皇位多年,但在桃源,却一直有崔与黄共天下的说法——” 这是她从未写过的内容——直到沈约亲口告诉她,她都从未想过崔家已经势大如此—— “今上身上流着崔家的血,崔家年满二十尚未入仕的成年女子,足有四十三人,而沈家,只有一十二人,成年男子却有二十七人。她今日能废掉先帝最后一道圣旨,能逼杀国之栋梁,诸君有何自信,自己不会是下一个?” “先帝的旨意是为与三殿下扫清障碍而下,尹家是三殿下的父族,说来她们都是受三殿下连累的,”沈研不紧不慢道,花白的头发全都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我沈家如今,与三殿下倒也无十分瓜葛。” “就是,”一个玄青褂裙的中年女子接道,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笑,“殿下当日既弃了我沈家,选了那青塬的黄口小儿,今日何必再来吃这回头草呢!” 梓萱眼睛一眯,下意识地看向沈约,他只是沉默地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早有人发现了她的目光,对面一声冷笑,“三殿下该不会想用‘儿时的旧情’当借口吧——这之前都没管用的招数,如今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一旁的沈绫看得暗暗吃惊,怎么这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长辈亲友,此刻却对一个刚刚丧母又连失亲人的人,如此刻薄刁钻…… “呵,”梓萱冷笑一声,霍地起身,“诸位似乎忘了,我虽丧母,却并未下狱——今时今日,尔等在我面前依旧是臣!” 对面立刻有人露出不忿的神色,梓萱上前一步,“今上尚未大婚,后宫虚置,诸位是觉得,沈家二十七子,能送进去几位呢?” “你——这——血、血口——” “诸位总不会以为崔家会把使君的位置拱手让给你们吧?” 她看向从头到尾一直冷眼旁观的沈英,“诸位以为今上登基后所受牵连之人皆因我而起,那沈尚书呢?尚书大人应该知道,先帝是属意尚书做明年春闱的主考的吧——” 此言一出,屋内倏地一静。 梓萱负手在后,“她们今日可以夺大人的主考之位,明日便可削大人的尚书之职——沈大人,你们几代经营,才有沈家今日,难道要在这最后一步断臂求生,失去一切吗? “何况,夕颜在今上登基前便已盛开,诸位真觉得陛下会放过沈家吗?” “那长公主又能给我们什么?” “京城中五姓十族,只有沈家要求族中男子与女子一同开蒙读书,所图应该不只是为了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吧。”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有人嗤笑一声,“难道长公主还能拧过陛下的大腿不成?” “那就是我的事了,”目光慢慢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梓萱道,“就不知沈家敢不敢跟了?” “殿下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殿下这话怕是连百姓都诓骗不得!” “殿下的诚意,只是这三言两语吗。”沈英道。 “尚书大人想要什么样的诚意?”袖中的双手收紧,梓萱微微颔首。 “今上不能许给沈家的使君之位,”开口的却是沈研,“殿下能给沈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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