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虽是仲夏时节,却因京都临海近港,海风湿润,竟不觉燥热。 这一点在马场上犹甚。 毓莘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满脸惊喜道:“三姐怎么有空来?” “来看你。”梓萱牵着尔康走到她面前。 毓莘摸了摸尔康的鬃毛,“三姐怎么想到起尔康这个名字?” “天意吧,”她侧头跟尔康对视,但尔康眼里只有她背后的青青草原,“脑海中灵光一现,就决定是他了。” “我以为三姐会定其他的名字。” “比如呢?” 毓莘垂着眼,她牵过自己的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三姐现在能骑了吗?” 梓萱收回目光,谨慎地看了眼尔康,尔康眨着无辜的大眼任她看。 “大概,能遛一遛……” 毓莘一笑,“那我就陪三姐遛一遛吧。” *** 纵马南山,渴饮匈奴血,大概是跟她无缘了…… 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梓萱想到。 她揪着马缰,同毓莘并马而行。 两匹马都走得不快。 尔康是因为懒,梓萱被他牵着走,毓莘的马,则是被主人缚着性子,被迫收着蹄子。 温润的空气拂面而来,在工部积压的沉郁阴翳顿时去了大半。 梓萱望着远处的青山,轻轻开口:“我记得,毓毓的字写得很好。” 毓莘点头,“可惜,不敌沈大人。” 梓萱心里一动,顿时有些高深莫测地看向她,而毓莘意外地坦荡,仿佛任君观摩。 梓萱一笑,“要不要我跟母君说,让她把沈约每天给我布置的字帖也分你一分?” 毓莘跟着笑:“那好啊,三姐不想写的,我都会帮三姐写。” 她说的理所当然,又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认真。 被困东宫时的压迫感再度袭来,梓萱强撑着没有皱眉, “你政务繁忙,我怎么敢再给你添麻烦。母君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梓萱故作轻松笑道。 “只需要你帮我写一幅,一幅就好了。” 毓莘笑着看她:“三姐想让我写什么?” “我的义庄还差个匾额——你知道,我书读的不好,所以便烦你把名字也一起去了吧!” 毓莘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就在那裂开的缝隙里泄露出审视和权衡。 “三姐的意思是——” 梓萱的笑容却更大,“我肚子里墨水少啊,起不出好听的名字,又不好意思麻烦外人。思来想去的,毕竟你我是自家姐妹,便是你要笑话我,我也不介意的。” 毓莘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戳破这个明显的谎言,而是低声道:“没有人敢笑话三姐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丹墀上君临天下的帝王。 梓萱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妹妹——明明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却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毓莘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长期被她□□的骏马都打起了不耐的响鼻。 奈何缰绳始终握在她手中,躁动的四蹄也只能压抑地屈服在少女的掌控之中。 最后,她轻轻开口。 “三姐,我答应你。” 然后手中的缰绳微微一松,骏马立刻撒开四蹄向前冲去。 梓萱坐在尔康上面,很快,便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 “千厦庄。” 公主府内,秦铮半倚在床栏上,看着侍女展开的横幅上铁划银钩的三个字。 用墨极重,却每一笔都暗敛锋芒,他心底的好胜之心忽然被激了起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秦铮不紧不慢道。 一旁吃点心的梓萱面不改色:“有话直说。” 秦铮皮笑肉不笑地瞥她,“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黄萱,你有这个觉悟吗?” 她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笑了一声,“你的好妹妹在问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 梓萱挥了挥手,几个侍女立刻收起条幅退了出去。 “毓毓是储君,如果有公主的民望有对她产生威胁的苗头,换做谁,都会感到不安吧。” 梓萱走到他面前,在他的注视下径直在床边坐下,“我知道,这跟你当初告诫我,不要借助毓毓的名头一起来做这件事,否则就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成绩相违背——但是秦铮,我今天回到庄子把处理的结果告诉百姓的时候,看到他们露出得救般的笑容,一直抓着我的手说感谢的时候——”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诚然,我是为了名利才开始做的这件事情,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才是我坚持的意义——这才是我作为作——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 所有的彷徨和不确定都忽然烟消云散了。 她对他摊开手,“那多一个人参与这件事,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秦铮专注地看着她,“你想说服我?” 梓萱耸了耸肩,“都决定一起生孩子了,总得同步一下人生计划和生活感悟吧。” 她竖起食指打断了他开口的动作,“我回来的时候,庄上的一个老人送给我一罐药膏,说是对跌打损伤最管用了,我给你试试吧!” 秦铮一愣,忽然气笑了,“你用我试药?” “你这个人怎么老把人往坏里想呢,药我给太医查验过了,没毒的!”梓萱说着,就要去解他的衣带。 秦铮抓住她的手,“让恒安来。” “难道你准备跟恒安生孩子?” 他额头的青筋动了动,咬牙切齿道:“黄萱萱!” “秦铮,你不能做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啊,”梓萱笑得格外开心,“说好了要增进感情呢,你连我的床都睡了,还怕我脱你衣服吗?” 秦铮冷冷地看着她。 梓萱觉得,如果秦铮真的有心疾的话,大概现在已经被她气死了。 然而很快,不过眨眼的瞬间,秦铮便恢复了冷静。 他单手解开自己的衣带,直接将雪白的中衣拉开,露出光滑的胸膛。 那光洁如玉的胸膛上有一大片都是青紫的痕迹,几乎布满了他半边身体。 梓萱的目光不由沉下来。 “怎么,害怕了?” 他冷不丁开口倒确实吓了她一跳,梓萱瞪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她拿过兰辛走前放在案上的黑色药罐,揭开封皮,一股奇怪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梓萱皱了皱鼻子,用小木片歪起一块黑色的膏体,轻轻涂抹在秦铮的左胸。 她涂的很耐心,仿佛真的在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 将药膏涂上之后,她把小木片放到一旁,把药罐重新封号。 就在秦铮以为她就要结束时,她忽然按住了他另一边肩膀,止住了他起身的动作。秦铮询问地抬起头,她另一只手轻柔的触上了他的胸膛。 秦铮脊背一僵,她的指尖柔软细腻,小心翼翼落在的他胸膛上,仿佛羽毛落在湖心。 ——她在替他把药推开。 冰凉的药膏在她指间的摩挲下渐渐有了温度,她微垂的发顶仿佛上好的丝绸,柔顺而冰凉,一如她指尖推开的膏体。 秦铮猛地别过了眼。 而这一切,梓萱都一所所知,她正兢兢业业地进行着她的革命工作。 他的衣裳只拉开了半边,腰腹处的线条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她的手渐渐下移,如同翻越崇山峻岭的剑客。 秦铮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你可以再用力一点,我不是三岁的孩子。” “……”被嫌弃了的梓萱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还说,一点多余的苦头都不吃吗?” 秦铮讳莫如深地看着她,眼底漆黑入夜,却是完全不容置疑的口吻:“照我说的做。” “……” 梓萱面无表情地加重了指尖的力道,“这样?” 秦铮避开了她的眼睛,“嗯。” “还真和个大爷似的……”她低头嘟囔,却没有趁机报复。 直到她收手,他一直绷着的脊线才微微松下来。 梓萱毫无所觉,但在他要拉起衣服时抓住了他的手,“老人嘱咐我,要晾干才能穿衣服。” 秦铮眯了眯眼,梓萱毫无退缩的任他看,最后,秦铮收起手,罕见地没有趁机讽刺她。 梓萱不由“受宠若惊”地多看了他几眼,“你……” 真的是秦铮吗…… 秦铮没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道:“黄萱,你知不知道,3你在动摇你们桃源的国本。” *** “殿下,这是在动摇我桃源的国本啊!” 同一时间,在东宫侧殿,一位满头白发的朱衣老者痛心疾首道。 在她面前,毓莘负手望着窗外,没有开口。 崔蓝漪接着道:“三殿下此举,不仅有倾覆国本之嫌,更有动摇太女根基的嫌疑,太女万万不该答允三殿下啊。” 话音一落,殿内顿时针落可闻,在她身后,几位老臣都垂首不语。 良久,崔蓝漪从平举的双手上觑了觑毓莘的脸色,“只怕都是那秦太子之祸,此人明为交两国之好,实则暗怀不轨——三殿下心思单纯,恐为贼人利用。” 毓莘端起案上的茶盅,依旧没有开口,面色却和缓了些。 最后,她将茶盅搁回案上,一口未饮。 “三姐是自秦铮之后才变化如此,但我知她为我之心从未改变,”她慢慢道,每个字都不容置疑,“姑婆,我知你护国心切,但我实在不想有朝一日在御史台的奏折上看到‘离间天家’四个字。” 崔蓝漪的腰顿时弯得更狠,其他朝臣纷纷跪倒在地。 黄毓莘却毫无所觉,依旧望着窗外的那四方天地。 “你们也该约束着手下的人些,不要纵得太狠了,连主子都敢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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