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言正表情一顿,顺着哭声转身看向屋外,“怎么会有孩子的声音?” 顾昭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倾安。 后者听见哭声后就往外面走,压根没理屋里的两人。顾昭本见状也跟了过去,想知道什么情况。 奶娘抱着哭得水汪汪的小鱼在屋檐下避阳,一个劲地哄着。 “这是哪来的孩子?”庄言正看见奶娘怀里的唐钰,差点被噎住说不出话。 奶娘是裕王府的老人,自然认得淮安王,她抱着小鱼向几人福礼,对李倾安道:“小鱼这几天在学走路,刚刚在门前摔着了。” 顾昭挑眉,倚靠在门前柱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先把他抱回去吧,这会日头太大,对孩子不好。”出乎意料的,庄言正捋了把胡子和蔼地看着小鱼,苍劲有力的声音都糊上了一层柔软的面纱。 李倾安猛地回头看他。 庄言正见他看过来,又恢复成严肃刻板的样子,“郡王为人虽然跳脱,但心系孩子的这份善心还是天地天地可鉴的,若是勤学诗书,苦练礼节,假以时日……” “好,停停停,打住!”李倾安实在受不了这老头的唠叨,甩了把马尾扭头走人。烈日炎炎,暮春阳光撒到他挺拔的背影上,倒还真有少年人的气性。 奶娘抱着被哄好的小鱼,欠身告退。 顾昭看看那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一直看着他的小孩,轻笑出声,“谁的孩子啊?” 奶娘刚走一步,闻言停下,“回殿下的话,是小姐的朋友,唐姑娘的孩子。” “哦……”涉及裕王府中他所不知情的家务事,顾昭也识趣地不去问,他转过身看庄言正,“管事怎么一猜就猜中那孩子不是王府的?” 庄言正对自家殿下出了京都城脑回路便打死结的现象见怪不怪,淡淡道:“裕王爷一家来此地仅一年之长,一岁的孩子,可能性不大。” 顾昭听罢点点头,也甩开胳膊大步朝前走去,“离晚饭还有好些时间,我和表弟去玩了!” 庄言正吹胡子瞪眼,对他这般无规矩的行径和狂放的走姿十分不满,“等着老奴!” —— 暮春的天暗得晚,江世逸手捧书卷独坐窗边,这些天他很少有这般闲适的时候。省城的乡绅找出了他私底下开的店铺,教唆一些省城的百姓又是抨击他身为官员却与民为敌,又是辱骂他身为清水人却赚省城的钱。幸好省城官衙很快压下这一阵骚动。 “世逸,若是那帮人不肯放手,我恐怕也帮不了你第二次。”曾经的官衙里赏识他的恩师派乔言如是传话。 江世逸放下书卷,浓黑如墨的眸子看向窗外屋檐上挂着的一串风铃,微风拂过,风铃叮当作响,仿若心中人的笑声萦绕在自己身边。江世逸不禁想起那天挂风铃时的画面。 “你不是说很喜欢王府檐下的风铃?我亲手给你做了一个。”李倾怀歪着头,前身靠在桌案上,将风铃递到他眼前。 他先看到的,却是笑得绵意情柔的她。 “亲手做的?”他挑起眉梢,接过来细细打量,风铃上的小物件在两人的动作中发出轻响,“我家小猫果真心灵手巧,全天下也只有我家小猫能做出风铃。” 李倾怀闻言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虽然这串风铃没有整齐的层次感,小物件也显得复杂凌乱,但好歹颜色的统一的,远远望去煞是赏心悦目。 后来这串风铃就挂在窗外,从春初到春末。 叮铃铃……铃铃。晚风吹过,声音若泉鸣。 江世逸被这音一振,蓦地回过神,苦笑,“她那里的事情尚且处理不完,我自己这里又一团乱麻。” “还是不去叨扰了……” 说完便又翻开手边书卷,一手抚卷,一手倒了杯冷茶,欲拿起茶杯喝水却拿了个空。江世逸看过去,见脑中正想的人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拿着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李倾怀行事作风本就爽利,举手投足间也带着行云流水般的潇洒之气。她饮尽茶水,终于坐下休息,一路奔来,可把她累坏了。 江世逸看着不住用手给扇风的可人儿,拿出手帕轻轻给她擦去额角的汗珠,嘴角止不住上扬,“那茶水都冷了,喝这么猛对身体不好。”说完就差人上来换茶。 “我来的时候,你不正要喝冷茶来着?”李倾怀一把打开他的手帕,反问。 “我是担忧你会腹痛。” “我也担忧你会喉咙痛。” 江世逸静了会,眉眼弯起,笑个不停。 李倾怀也笑起来,笑还不够,偏要问,“你笑什么?” 谁知道笑什么,是笑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这人一脸理直气壮反驳自己的关心,还是这人实在可恶,明知道自己笑得毫无缘由,却偏偏张口来问。 江世逸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揽她入怀,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轻声道:“我好想你。” 李倾怀被他拥入怀,鼻尖又是淡淡腊梅清香,丝丝缕缕,密密麻麻。这人像是半辈子没见过她一样,双臂收得很紧。 李倾怀脸颊靠在他胸口,闻言回抱,“看来你的思念感动上苍,所以我来了!” 她等李倾安三人离开王府之后,马不停蹄就往府衙这边赶,想着在天黑之前见上一面。 江世逸轻笑。听到敲门声,他松开怀里人重新坐回对面,等小厮换完了茶水才开口问道:“王府的情况怎么样了?” “嗯……”李倾怀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像是实在不知如何表述。 “听说今日下午,兄长和淮安王划船落水了?”他问。 “你怎么知道?” 江世逸察觉到她是真的不清楚现下的情况,于是耐心解释,“那天几辆锦绣马车出现在巷口的时候,王府来了位贵客的消息清水就已经传遍了。” “这些天兄长又带着淮安王东跑西跑,很难不被人拿来当饭后谈资。他们落水的消息已经被巷子口玩乐的孩子们传得人尽皆知。” 李倾怀这些天一直待在王府没有出门,故而不清楚这番情况。 “嗯……”她缓缓道:“若是那老头发现邻里街坊将两位殿下当作笑谈,估计要发疯。” “老头?”江世逸看她神色忧虑,“是谁?” “长公主府里的管事师傅,六十来岁的年纪,古板得很。”李倾怀用手撑着头,把玩着桌子上干净的毛笔,“他这些天应该在清河巷的客栈里算淮安王一路出行的人际和收支,一直没空来王府。” “今天下午一听说两人落水,坐着驴车就奔来了。” 江世逸沉下眼眸,微微一笑道:“清水随性惯了,若是真要论起尊卑……” “百姓会心寒。”李倾怀出声。 李倾怀自己身为现代人,能穿书过来便是上层阶级的莫大的幸运。因为她是皇亲贵戚,所以在一定意义上,规则由他们来定。若是他们不在意身份尊卑,清水便会像现在一样,裕王府与百姓打成一片,关系和乐。 思及此,李倾怀心中发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但凡穿成封建时代的普通百姓,阶级尊卑压在头上,封建教条像枷锁悬在脖子上,她如何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江世逸见她沉默着不出声,目光定定地看着桌案一角,便知她在出神。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喃喃道。 江世逸抬眼看去,发现李倾怀的手都在抖,他怔住,忙上前将人再次拥进怀中,不住地轻拍她的背,让她放松下来。 这是想到什么了?他疑惑,却不去问。 李倾怀的心事,若是她不主动说,他都不会去问。江世逸相信李倾怀,若是一件事她觉得不合适说,那么这件事绝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江世逸亦然。 所以他不准备将省城那边发生的事情告知李倾怀,徒遭伤心。 “我想利用淮安王的身份,除掉省城的地豪乡绅。”李倾怀的话像是平地起惊雷,江世逸的手蜷了又合,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个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 “为什么?”李倾怀不解。 “我去年便与你说过,官僚和皇族并非一个体系。”江世逸将怀里的人抱紧,俯下身子看着她,轻声道:“即便是炙手可热的淮安王……” 李倾怀被拢在怀里,又被强迫与他对视,那双墨黑深沉的眸子不带情绪地看向她心底,她蓦然间升起一丝疑惑,却只依偎在他怀里,试探去问:“为什么?士农工商皆在皇族血脉之下……” “借他人之手罢了,我不会自己牵涉进去。” 江世逸没出声,只是轻轻将下巴放到她头顶,叹了口气,“等你回了京都,我会将清水好好……”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李倾怀打断他。 “我们不会回京都。” “江世逸,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与我说。”李倾怀抬起头,让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我不介意你有自己的事情,但若是事情关乎重大,你却瞒着的我话……” 她不言,他也明白。 “我不会的。”他心尖微跳,却不敢对视。 李倾怀久久盯着他,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望岳。”回到王府后,李倾怀叫贴身侍卫之一的人出来,“你今晚跑去省城一趟,帮我查查有关江世逸的事情。” “最迟两日后赶回来。” “是。”望岳身形矮小,看上去仿若十五岁少年,却因此也是轻功极好的一名暗卫。 李倾怀吩咐完便回了院子,见唐嫚站在她屋外瞧着天上的月亮,春杏正站在旁边陪着。 “唐嫚!”她走过去,笑道:“今日有雅兴出来赏月啊!” 唐嫚笑着摇摇头,上去执了李倾怀的手,“小娘子,我见府里来了客人,我们再住下去也不方便,现在我跟着省城来的绣娘学得手艺更精巧了,每日还能赚得几个钱,不日叫我们先搬出去住吧。” “这么快就有所收获了?”李倾怀闻言十分高兴,满心欢喜道:“恭喜你要成为清水手艺最巧的绣娘了。” 唐嫚见她四两拨千斤般避开了自己的请求,心中叹气。 “小娘子,我是真的不合适再住下去了。”她定了定神,轻声道:“这一年里,我们麻烦了王府太多。” “我已经想好在河水巷租间屋子,我和秦妈带着小鱼住进去,白天还能做些买卖。” 李倾怀抿唇一笑。 她清楚唐嫚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再劝下去也没用。不过她能对未来有所规划,让李倾怀十分放心,也真心祝愿她以后的生活靠自己的劳动越来越好。 人若心向美好,便处处清朗有加。 “好。”她微笑,“等哪天得空你告诉我一声,我差人帮你搬东西。” 唐嫚眼泛泪光,闻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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