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绘回来时,万人空巷,几乎东梁城所有的人都往城门口去,只等着迎接这个从本城走出去的艺术大家归来。 “简直要挤死人了,我们真的要去凑这热闹吗?这位许大家就算再美貌,那也和我们没关系啊,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回去睡一觉呢。” 一个十四五岁小伙子看着前方汹涌的人潮,愣头愣脑的嘀咕。 “你这个糊涂虫!”他身边的兄长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一记:“你以为大家涌在这里,真是为了看美女?这位许大家人美不假,可更重要是心善,前年咱们这里遭了蝗灾,若不是这位许大家游走四国,求来数万石粮食,你以为咱们东梁城如今能剩下多少人?咱们别的做不了,到前面给她老人家磕个头,那是应该的!” 说完,一扯自家兄弟:“赶紧的跑起来,要不然,挤尖了头咱都挤不进去。” 两兄弟一前一后跑了,却没有发现,他们身后的小巷子的地上,坐着一个面容憔悴头发干枯的老妇人。 “许大家...谁...这名字好生熟悉...” 老妇人喃喃的说着,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珠,也渐渐有了神智,陡然,她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 “许大家,许安绘?安绘?” 久未的名字让老妇人打起了精神,她单手扶在墙上,努力站起身,想往外走,然而,早被打断的左腿却根本使不上力,她努力了好半天,却还是站不起来。 如果安绘此时在这里,只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认出眼前这又脏又臭的老妇人,竟然就是当年她的继母小贾氏。 当年安绘离开东梁城时,表妹看似风平浪静,然台面下却风起云涌。 小贾氏和张典合谋算计安绘的事,不止谢宽,后来连穆蝶也知道了,小贾氏等人是安绘的家人,她既然决定那样处置,谢宽也好穆蝶也罢,都不好插手,但对张典,两人却是下手不容情的。 穆蝶二话不说就薅了张典二管事一职,让他去各处穷乡僻壤办理杂事,张典自然不想去,无奈富商因为安绘变成安云一事,对张典非常不满意,不但说好的报酬一分未给,还打了张典一顿,逼着张典写下了一张欠银一千两的欠条,张典囊中羞涩,这能咬牙继续给细腰社打工,点头去穷乡僻壤办事,然后,他就运气非常不好的碰到了一伙山贼,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至于富商,他运气也不好,不久后因为得了严重的花柳病,药石无效,死在了病榻上。 “不是说不致命吗?为什么...为什么竟然...会死....” 富商死不瞑目,临死前还在喃喃自语,但最后,还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他却不知道,他死后,他的遗孀在他的病床前站了几息,最后扭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把前些日子舅老爷送来的酒拿来,倒在灵前给老爷送行。” 那酒是她兄弟费了很多心思才找到的虎鞭酒,据说对补肾壮阳有奇效,如果不是兄弟无意中认识了东梁城的谢家大少爷,只怕还找不到呢。 谢家大少爷是个大善人,救她们这些弱女子于水深火热,改日一定要立生祠,日夜焚香才能报答谢家大少爷的恩情。 富商夫人抚摸着自己胳膊,衣裙掩盖住的地方,是新新旧旧的伤痕,煎熬了十多年,如今,她们总算是逃脱生天了。 而谢宽和穆蝶虽然没有插手小贾氏三人的事,小贾氏等人过得也不顺利,一开始这一家人还能粉饰太平,但在半年后,已近乎扯破脸的关系。 一开始,小贾氏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是她亲手把女儿送到了畜生手里,让她吃尽了苦头。 然而,愧疚这种东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消失的。 五十金不是小数,足够普通的一家三口买房买地安安稳稳过上几十年了,然而,在许家,却不是这么回事。 小贾氏倒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个善于持家的,想用这钱先买宅子,奈何许浩然不干。 “母亲你眼光不要那么短浅,我师兄告诉我,他有渠道能买到今年的考题,如果我一举蟾宫夺桂,那别说普通的小院子,就算五进大宅也是寻常事,母亲你且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挣来凤冠诰命。” 许浩然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通,又拍着胸脯说他师兄如何如何手眼通天等等,直说的小贾氏心花怒放,最后,点头同意将其中四十金交给许浩然,让他去够那登天梯。 母子两就怎样花许安云卖身钱一事说的热络,而许安云却也不开口,就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是冷笑。 眼里只看得到钱,嘴里说的好听,计划花用的时候却丝毫没考虑过她,这真是她的好母亲好弟弟。 买试题?蟾宫夺桂?凤冠诰命? 可笑! 许安云心底冷笑一声,如果试题能那么容易买到,那十年寒窗苦读岂不是笑话?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人有天大的胆子卖题,又岂是你一个平民百姓能买到的? 骗钱的招数罢了。 虽然这样想,许安云却不想提醒,如今的她心态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既然亲生母亲能为了利益牺牲她,既然亲弟弟能无视她的痛苦而花她的钱,那她为什么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结果不出安云所料,许浩然的四十金果然打了水漂,他气急败坏的要去找师兄算账,然而,却反被对方奚落了一通。 “一个破了家的姐姐沦落贱籍的穷小子,也敢来污蔑我?还头脑发昏的以为能用钱买到试题?你就说说,凭你这种脑子,居然也敢指望中举?” 师兄不但不认,还在众目睽睽下对他一番讥笑奚落。 “就你这水平,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书院更好,若是哪天真撞了狗屎运考试通过,只怕也是分分钟被人当替罪羊的命,我这提前给你示警,也算救了你一命。” 许浩然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想要隐藏的家世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沦入贱籍的姐姐了。 许浩然脸涨的通红,简直有种要钻到地底下的冲动,他转身就往外走,却被几个平时和他不和的同学拦住了。 “许浩然,原来你姐姐是暗门子里的啊,用你姐姐的卖身钱读书,是不是特别香特别有趣?” “那自然是啊,说起来我还真好奇,许浩然,你姐姐到底哪家娼僚馆的,招牌说出来,改日我们也去照应照应。” “可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许浩然的姐夫了?哎哟,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年轻人的嘲笑没有尺度,这一句句仿佛利箭一般,直扎到了许浩然心里,他终于绷不住,大叫一声,扑上去就和其中一人打在了一起。 等到师长们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许浩然已经把其中一人的脑袋打破了,而他自己的手也不知被谁踩断了,而脸上更是有了两条三寸长的疤痕。 被许浩然打破头的学生家长,自然不肯轻易罢休,最后,小贾氏又是哭又是跪又是磕头,还将最后的十金赔了出来,才算了结。 至于许浩然,自然被书院退学了,虽然也得了一些医药费,但是,脸上留下了伤疤的他,从此以后再于仕途无缘。 人伤了,前程毁了,钱也没了。 小贾氏万般无奈,只能又将主意打到了安云身上。 “横竖都是卖,一次两次和三次五次也没什么差别,你也别瞪我,这就是你的命,谁让你没本事,混不到许安绘那水平,也就只能靠色相挣钱了。” 面对连伪装都没有的小贾氏,安云一滴泪都没有掉,换上衣服就去了细腰社。 正如小贾氏说的,一次两次和三次五次,有什么差别呢?与其伤春悲秋,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挣钱上,只是这一次,小贾氏想要轻易掏出她兜里的银子,却是不能了。 张典虽死了,但这场下的灰色交易,不止他一个人在涉足,很快安云就开始出席各种酒局,她年轻,一开始倒也有不少人买她的场子,她倒也荷包鼓了一段时间,但渐渐的,安云却发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当她从黑大夫那里出来后,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干这个,但偏她会的这样的病?要知道,她连二十岁都还不到啊! 还是罗玉香给了她答案。 “那富商身上有问题,总而言之,你好好保养,大夫说了,咱们若是保养得当,再活个一二十年,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安云不知当晚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然而当她失魂落魄的走到家,小贾氏扑上来说的第一句话,却依旧是在问钱。 “你弟弟喝醉了,说今晚一定要吃肉才罢休,安云,你乖,给我点银子,我去买肉,今晚我做红烧肉给你们吃?” 安云打了个激灵,看着小贾氏殷切的眼神,内心却充满了愤怒。 都是一个肚皮出来的姐弟,为何母亲就这样疼爱弟弟,却这样糟践她?在她心里,她这个当女儿的,到底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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