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潘凯还是被苏溪的直白震惊了。 他拿起杯子战略性喝水,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放下杯子说:“小苏,这首歌的归属是公司基于整体考虑作出的决策,是符合公司利益的,你作为公司的一员,也应该为大局考虑呀。” 苏溪最怕潘凯和他打官腔,说一些听起来很在理实际上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单刀直入地问:“我自己写的歌,为什么要由公司决策?” “小苏,你这不就是说孩子话了嘛!”潘凯笑了:“因为版权属于公司呀。” “合同上写了发行方式由我决定。” “合同还写了最终解释权归公司所有。”潘凯笑意更深了:“小苏,读合同要全面。” 以潘凯对苏溪的了解,说到这里,他就该炸毛了。 人一生气,思考能力就容易下降,也更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潘凯已经做好胡搅蛮缠以及打感情牌的准备,后者尤其是大杀器,屡试不爽。 没想到,苏溪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陷在沙发里不动了。略长的刘海遮住形状优美的杏眼,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苏溪不得不承认,潘凯虽然无耻,但有一点说得很对——从合同上来讲,他的确是没有任何优势。 他当然明白那些条款的不合理性,但木已成舟,白纸黑字摆在那里,他没有什么质疑的空间。如果诉诸法律,一来是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二来,合同里很多东西模棱两可,面对经验丰富的公司律师团队,他单枪匹马,不一定有胜算。 试着抛却所有情绪去分析自己的处境,还真是……比体感的更糟糕呢。 令人窒息的烦躁感又来了。苏溪深呼吸一口,闭上了眼睛。 苏溪没有当场发飙,反而平静得一反常态,难受的反而成了潘凯。 潘凯当初签苏溪,除了因为他有才华、有颜值、没阅历、好拿捏,还因为他的眼睛——真是一双完全透明的心灵窗户,什么想法都藏不住。 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面前的苏溪变得有点陌生。 “……咳咳。” 潘凯忍不住问:“小苏,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溪慢慢睁开眼睛,那一个瞬间,无数情绪像海上风暴中的暗流一样在他眼中交汇奔涌,又在下一秒钟,变成黑漆漆的平静。 “没什么,困了。”苏溪垂下眼帘,站起身来,把包甩在背后:“我先走了。” 这个刺儿头今天这么平静,难道是…… 被PUA成功了?! 潘凯大喜过望,赶忙摆出关切的神情:“困了就快回家休息吧,别把自己累着。我让梁秘书安排司机送你回家。” 苏溪顿了一顿,点点头:“谢谢。” 梁秘书和苏溪离开后,潘凯关上办公室的门,忍不住嘴角开始上扬。 刺儿头终于服软了,那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拉苏溪去饭局social! 早就有大佬点名要和苏溪吃饭,可惜苏溪一直拒绝,让自己丢够了面子。如果苏溪肯去,自己没准又能傍上几条粗大腿,后续的资源不就来了? 有了资源和人脉,自己在业内的身价肯定水涨船高。到时候,自己就是业内金牌经纪人,下一步就是自立门户,当老板、签新人、发大财…… “潘总,司机已经安排好……”梁秘书一进门,就看到自家上司正对着空气苍蝇搓手,双眼放空,嘴咧到了耳朵根。 梁秘书速速退下:对不起打扰了…… 潘凯那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珠子,苏溪和司机来到了公司的地下车库。 尤然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公司此前对苏溪一直是放养的状态。外人眼里苏溪异常神秘,很难抓住行踪,原因之一就是——谁能想到当红顶流会住在普通的小区、代步车都是靠租呢!? 而且租的都是平价车,啧啧。 刚出道时,苏溪甚至还会大大咧咧骑共享单车出门撸串。后来名气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次当场掉马,引发了一场小骚乱。 后来苏溪就老实了,乖乖坐尤然租的小破车们。上次骑共享单车去找满满,是因为清晨的大街上没什么人,那段路也比较僻静。而且,他起得太早,觉得把尤然薅起来很不人道。 今天,公司怎么破天荒地给苏溪派了专车? 还……还是辆闪闪发光的迈巴赫!! 尤然觉得自己的狗眼都要被闪瞎了,苏溪倒是神情自若。上车之后,尤然还有点恍惚:“苏哥,这是真的吗?快,快一巴掌把我扇醒。” 苏溪毫不客气,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醒了吗?” 尤然:“……谢谢,醒透了。” 车刚驶出车库,苏溪的电话就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院长姥姥打来的电话。 是小不点儿吗? 立刻按下接听键,苏溪:“喂?” 尤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认识苏溪这么多年,他可从没在苏溪嘴里听到过这么温柔的声音! 苏溪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柔和。 可是,几秒钟后,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那我现在去一趟的话,请问方便吗?”苏溪很有礼貌地问。 得到答复后,他马上转头向司机说道:“师傅,麻烦换条路线,去小蘑菇福利院。” “……那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院长姥姥说完,叹了口气。 苏溪透过玻璃窗,看着独自坐在活动室一角的满满。 满满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地读一本儿童绘本……如果忽略她好久都没翻过页这件事的话。 “从那天开始,满满就时不时这样发呆。但是,等我们和她谈心的时候,她又表现得和平时一样,阳光开朗、没心没肺。”姥姥担忧地说:“我猜,满满是怕我们担心吧。” 怕别人担心,就什么都不说,关心你的人只会更着急呀……真是好笨的小不点儿。 苏溪正默默地想着,只听姥姥又说:“所以,我们就想到了你。也许,你有办法让满满打开心扉呢。” 苏溪有些惊讶:“我吗?” “对呀。”院长姥姥微笑着说:“因为,你对于满满来说,是很特别的呀。” 我……很特别吗?苏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实际上,刚刚和姥姥打完电话,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决定赶来。但是,在来小蘑菇的路上,他突然想到:和满满最亲的姥姥都没办法,我去了,也许只能从旁做个气氛组组员吧? 现在,姥姥对他说,自己在满满心里是特别的。 “满满总是‘我家溪溪’不离口,每天都在和小朋友们说你的好呢!”院长姥姥笑着说:“她是真的把你当成家人了。” 苏溪心里一动。 把我……当成了家人吗? 满满正在对着绘本发呆,突然听到“扣扣扣”敲桌子的声响。 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地说:“小不点儿,露馅儿啦,谁家看书不翻页的?” 满满瞬间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惊喜:“溪溪!你咋来咧?” 崽崽毫无保留的欣喜,让苏溪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嗯,反正离得不远,就过来看看。 满满眨巴眨巴大眼睛,马上识破苏溪的谎话:“骗人咧!上次俺从这儿坐车到你家,路上走了那么久!” “……我是从公司来的。” “唔……溪溪说过,公司和家离得很近哇。” 苏溪:“……” 现在小屁孩儿真不好骗! 满满还要说什么,突然吃了个熟悉的脑瓜崩儿:“唔!” “凶手”却毫无抱歉的意思:“好啦!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俺就知道!” 满满一歪头,得意地笑出两排小白牙。 “所以,”苏溪蹲下来,直视满满的眼睛:“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院子一角的长廊,葡萄藤已经攀上了廊顶。以抬头,就能看到藤上绿色的新叶。 满满的小腿还够不到地面,两只小小的脚丫,随着她讲述的节奏,在石板长凳的边缘一晃一晃。 苏溪坐在满满对面的小石凳上,听得心里翻江倒海。 虽然院长姥姥已经告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是,以满满视角讲出的故事,在苏溪听来简直是惊心动魄。 他很难想象,这个四岁的小家伙是拿出了什么样的勇气,才会站在一群大人的中间,坚定地揭发她认定的“坏人”。 “那两个人,真坏!”满满气鼓鼓地作总结。她不想用“泽泽的爸爸妈妈”来称呼他们。 泽泽是个小天使,和那两个人明明毫不沾边,哼! 想到这里,满满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沮丧地低下了小脑袋。 苏溪rua rua她的头毛:“满满大英雄,怎么突然蔫啦?” 满满垂下眼帘,皱皱眉头:“俺就是不明白。” 苏溪没说话,耐心地等待着。 “俺家那个地方,没有大馒头、大米饭,年头好的时候,过年能吃上一点点肉肉。”满满搜寻着关于家的记忆:“大家常常吃不饱饭。但是,爸爸妈妈走哪儿都带着俺们,从没想过把俺卖掉。” 她眨眨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在能吃饱饭的地方,还有人要卖自己的娃娃呢?” 苏溪心头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明明养着另一个娃娃。”满满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只有泽泽被卖掉了。” 一阵风穿过大柳树细细的叶子,发出细碎的声响。苏溪突然说:“可是,泽泽离开那个家庭,是一件幸运的事,不是吗?” 他抬起头,看着葡萄藤的叶子:“谁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爸爸妈妈,生在那样的家庭,是泽泽的不幸。但是,也许是命运为了补偿泽泽,才让泽泽离开那个家,来了小蘑菇,成了现在的泽泽啊。” 满满歪歪小脑袋,想象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如果泽泽还和坏人在一起……坏人肯定不会对泽泽好的!” 满满想到那个人对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会抛弃一次,就会抛弃第二次。就算泽泽回去,也不会被好好对待的。”苏溪笃定地说。 “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都没告诉泽泽……”满满苦着小脸:“但是,这是俺第一次撒谎……骗的还是泽泽,俺心里好像有小蚂蚁在爬一样难受。” “你很好地保护了朋友。”苏溪摸摸她的头:“有时候,隐瞒比诚实更需要勇气哦。” 满满点点头。泽泽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难过的。她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愿意看泽泽难过。 “彻底和他们分开,泽泽才能得到幸福。”苏溪慢慢地说:“无论过程如何,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而且,坏人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这都是一个小不点儿的功劳。” 满满的眼睛亮起来,挺起小胸脯,一脸的“求表扬”。 苏溪忍着笑,故意四处张望起来:“是哪个小不点儿呢?” 满满赶紧从长凳上跳下来,举起小手:“是俺!是俺!” 苏溪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啊!” 满满使劲儿点头,像小鸡啄米。 满满觉得,这两天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好像被溪溪一口气掀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 “溪溪,你真是俺滴贴心小棉袄哇~”满满笑眯眯地夸夸。 苏溪:“……小不点儿,注意用词。” 危!小不点儿要被Alex带歪了! 满满才不管那些。她骄傲地昂起小脑袋:“俺会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让大家都幸福的!” 小小的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此刻,她真的像一株金灿灿的向日葵。 苏溪不由得微笑起来,想了一想,又提醒道:“但是,以后保护别人的时候,也要记得保护自己。在门外偷听太冒险了,万一被抓住可怎么办呢?” 满满乖巧地点点头:“嗯!小样警官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幸好院长姥姥办公室有监控,不然的话,她也没办法给俺作主咧。” 苏溪点点头:“小……呃,小样警官说得对。” 突然间,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溪心念电转,问道:“满满,你说,院长姥姥办公室有监控?” 满满点点头:“有哇!就是桌子上一个圆圆的东西。” “那……上周,咱们打电话的时候。”苏溪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你是在院长姥姥的办公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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