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念清一个人百无聊赖,今天过节,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温书,不做题目,可这一闲下来,却又显得无所事事,有些不适应。 听见院子里汽车引擎的声音,她便站在门口迎接。 贺五爷身上还带着未散完的酒气,下午的牌局他手气很好,加之今年生意的利润较之去年增加了近一成,整个人心情大好。 “爸爸,医生不是都说了您血压高,不能喝太多酒吗,怎么到现在还是一身酒气。” 贺念清眉头微皱,埋怨道。 整个丰城敢这样对贺五爷说话,而又不让他动怒的,恐怕只有贺念清一人了。 “念清。”徐兆源刚刚停好车子,从外面进来。 “表哥,你来啦。”贺念清笑着打过招呼,“你怎么也不拦着我爸,又让他喝酒。” 徐兆源面露难色,这父女二人每次斗嘴,自己都会被夹在中间,说什么都不是。 “今天是除夕,一年到头就这么一天,你总得让爸爸放松一下吧?”贺五爷笑道。 “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贺念清说道,“我就知道你今天准会喝多,特别让阿玉准备了酸辣汤,这个用来醒酒是一绝。” “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跟你妈妈一样。”贺五爷大笑着,朝餐厅走去。 同样是欢聚一堂的年夜饭,盛家却显得冷静了许多。 盛羽堂的大哥远在南洋,加之战乱,今年并没有回国与家人团聚。 盛先生和盛夫人都是早年在国外留学生活过的,自然也是推崇除旧立新,所以家里对旧历年看的很淡。 但每年的年夜饭却是必不可少的,食材早早就备好,只等一家人聚齐,美味佳肴便可齐齐上桌。 盛羽堂的公司响应号召也并未因过年而放假,他与李志飞他们在白天时先小聚了一下,牌局又打了一下午,所以直到天黑才匆匆赶回。 “二哥,我看人家那些公司经理各个走在街上威风帅气,西装笔挺的,受到不少女孩子的追捧,怎么换成是你就这般辛苦,就算今天不放假,但毕竟是旧历新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你总要早回来一会儿吧,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我要是跟你在街上走对面,都不敢认你是我哥。” 说话的正是盛家的小妹盛静怡。 “你这丫头,出去上学,别的没学会,我看你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倒是懂了许多,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爸妈把你送去申城读书,留在家门口多好,省的妈妈天天想你。” 盛羽堂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点。 “妈妈,你看看我二哥,整天就知道欺负我。” 盛静怡讲不过他,便去搬救兵。 “你们两个活宝,我真是那你们没办法,怎么一见面就要吵嘴。” 盛夫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 “二哥,不是我说你,我回家都好几天了,都一直不见你人影,我是真没见谁像你这样的,明明离家那么近,却天天不回家,非要住在你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盛静怡抱怨道。 “我每天都在忙工作的,那边离我新建的厂房比较近,来回方便些,你以为跟你们这些学生一样,天天都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吗?” 盛羽堂边说,边脱掉外套交给身后的佣人。 “丰城总共就那么点点大,你开个车子,到哪还不是一脚油门的事,唬谁呢?”盛静怡嘟了嘟嘴吧,说道。 “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敢不敢把试卷拿来给我看看?”盛羽堂一下子就抓住了小妹的“死穴”。 盛静怡一听,瞬间转身,“妈妈,我去厨房看看爸爸最喜欢的腌笃鲜好了没。” 盛羽堂看着小妹一阵风一样的走掉,不禁觉得好笑。 “妈,我先上去洗把脸,换件衣服,等下再下来吃饭。” “快去吧。” 盛夫人听着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这才觉得家里热闹了些,有了人气。 一家人在餐桌前坐定,盛静怡依旧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讲着自己在申城上学时的趣事,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盛羽堂身上。 “二哥,说起来这又一年过去了,我记得去年吃团年饭的时候你可是答应过爸妈,说今年要带个嫂子来一起回家过年的,人呢?” 盛羽堂正闷头吃菜,被小妹这一句话惊得差点噎到。 盛羽堂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妹,只见她尖尖地下巴微微上扬,一脸的挑衅意味,分明是对刚才饭前自己利用学习成绩将她一军的事情记恨着呢。 见状,他反而稍稍放下心来,原本还担心是他与贺念清的事情被发现了,现在看来,不过是小妹单纯地想让他在饭桌上难堪一下而已。 盛羽堂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说道,“去年那还不是因为我陪爸爸喝了几杯贵州陈酿,把我给喝醉了,说的一时的醉话,怎能作数?再说了,你这个小脑子,一天到晚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记得倒是蛮清楚,学习上面的知识点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的记着?” 盛静怡正准备开口反击,却被盛先生抢先一步开口。 “我看静怡说的没错,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年后就让你妈妈着手去给你物色几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也该收收心了,别一天到晚的跟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女人混在一起,跌了自己的身份。” 盛羽堂心里一惊,原本已经放下来的心,又一下子拎了起来。 他大脑飞速运转,想着父亲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他和贺念清在一起的事情了,如果真的知道了,他该怎么应对。 盛夫人在一旁小声道,“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非要在饭桌上说这些?” 盛先生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便肯加笃定之前听说的传闻是真的。 “他自己做出来的好事,都传到我耳朵里了,还怕人说不成?” 盛静怡看看父母,又看看对面的哥哥,意识到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便对着盛羽堂无声地用口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盛羽堂无暇顾忌他正想着该怎么辩解。 “爸爸,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盛先生见到儿子极力维护那个女人的样子,便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在金宵卖唱的歌女,还能是什么样?” 盛羽堂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咽了下去,他瞬间明白,父亲是误会了自己。 原来不是他和贺念清在一起的事情被发现了。 盛羽堂终于放心下来,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盛静怡听了父亲的话不禁瞳孔地震,心想,真不愧是我的哥。 “她不是歌女,她是我的同学,也是我好朋友的遗孀。” 不论如何,哪怕是父亲误会了他和杨安妮的关系,但听到父亲那样讲杨安妮,盛羽堂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你还好意思讲?明知道她是个寡妇,你还和她走那么近,不怕别人讲闲话吗?再说了,你看她那一副自甘堕落的样子,这样的人你也好意思认她是你的同学?”盛先生的怒火一下子被盛羽堂的话给燃起。 “她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劳动赚钱养活自己,怎么就是自甘堕落了?”盛羽堂也是不让分毫,为杨安妮打抱不平。 “再说了,我和她之前没有任何关系,无非就是走得近了些,这难道也有错吗?现在都是民国了,你和我妈也是最早一批出去留学的知识分子,天天嘴上说着除旧立新,可骨子里还是老古董,老封建。” 盛羽堂感觉不吐不快,“退一万步说,就算和杨安妮在一起了又能怎样?我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既不违反法律,又不伤风败俗,有什么不可以?” 盛静怡听的目瞪口呆,差点惊掉了下巴,她知道她这个二哥一向叛逆,可却是第一次亲耳听他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来。 “羽堂,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爸讲话,就算是误会,你也要好好地讲。”盛夫人急忙发生打圆场。 “妈妈,是他先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杨安妮的,我这样反驳他,也并没有错。”盛羽堂就是不服气。 “可他是你爸爸。” “我就是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就因为他是我爸爸,就可以不讲道理,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吗?”盛羽堂只觉得内心无比烦躁与压抑,只想要逃离。 他站起身来,就朝外面走去。 “羽堂,你要去哪儿,这么晚了,又是大年夜,你这样闹多不吉利啊。” 盛夫人也跟着起身想要阻拦。 “你让他去,随他闹去,早晚有他吃亏的时候。”盛先生怒气冲冲地开口道。 盛夫人不敢追出去,忙朝着盛静怡使了个眼色。 盛静怡立刻心领神会,起身跑出去。 “二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回公司去,这个家是容不下我的。” 盛羽堂从玄关的衣架上拿了外套,也来不及穿就出了门。 “二哥,你别这样。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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