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池的短信隐没在一堆广告信息里,程诺在收银行验证码时才发现了它。 【分手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程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等回过神,验证码已经过了时效。 叶樟接到母亲电话赶回家,周颜坐在客厅里,正同叶母聊天,相处得十分亲热。 “你怎么来了?” 叶母睨他一眼,“我请来的行不行?” 周颜得意得笑,娇嗔道,“你不欢迎我,还不许伯母欢迎我吗?” 叶樟一脸无所谓,“她欢迎你,麻烦你以后有事只给她打电话,给我留个清净吧!” 叶母脸沉下去。 “你说的什么话?没风度,没礼貌。过来陪周颜说会儿话,我去看看厨房晚餐准备好没有。” 周颜拍拍绛红真皮沙发,笑着招呼叶樟。“来,坐。” 仿佛是在自己家。 叶樟没理会,挑一侧的单座沙发坐下。 “周小姐,你喜欢我什么啊?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叶樟着实烦透了她的纠缠不休。 周颜不羞不恼,心理素质极强,“就喜欢你活着,你怎么改?去死一死?” 叶樟扬唇微笑,“你以为我不敢吗?” 周颜瞥一眼他的手腕,“忘了你有前科。” “你什么时候能为我割一次?你能为我死一次,这辈子也值了。” 叶樟咋舌,“周小姐,你真的有毒。” 一顿饭吃得叶樟食不下咽,到了九点,周颜终于舍得告辞离开,叶母让他开车送,不等他找借口拒绝,周颜主动婉拒,“我通知了司机,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你何必这么见外,反正叶樟也没事。” “听说叶樟难得回家一次,让他多陪伯母坐坐。” “你太贴心了,哪像我家叶樟,从小就没少气我。” “伯母,我先走了。”周颜笑意盈盈,周到妥帖。 送完周颜,叶母回到客厅,叶樟摊在沙发上吃水果,叶母看他这样子就来气,过来把果盘推到一边。 叶樟无聊得转着叉子。 叶母坐到沙发上,二郎腿翘出了学究范。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对周颜这么冷淡?” “嘁!”叶樟扔了叉子坐正身体,“什么原因你不知道?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你” 余下的话咽进肚子里,门外,叶雪峰拾级而上,转眼来到门口。 叶母前去迎接,“你吃过饭没有?” “吃了。”保姆端来一盏茶,叶雪峰似乎很渴,一气全喝完了。 “周颜来了?”把杯子递还保姆,他瞥一眼沙发里的叶樟。 “刚走,你没遇上?” “不知道是她的车,她专门降下车窗跟我打了声招呼。” 叶母解释,“我说让叶樟送,结果她把司机叫来了。” “不管怎样,都该让叶樟送。” 一贯严肃的口吻,没有丝毫变化。话里行间,含着丁点儿责备。 叶雪峰来到沙发坐下,就算在家里,背仍然挺得笔直,整个人随时都是绷紧的状态。 “正好你还没走,我有事和你说。” 叶樟不由自主端正身体,默而不语。 “昨天喝茶时,你周伯伯说,如果你和周颜相处得还不错,就尽早把婚事定下来。” 叶樟闻后有点不可思议。 “封建□□?包办婚姻?我提醒下,两位可是读过圣贤书的,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叶雪峰一听动了气,眉峰间带了点凶狠。 叶母赶紧打圆场,“你爸也是为你好,周颜长得漂亮,又是名校毕业,性格各方面都好,跟你很配。” 叶樟抬起眼皮,满眼讽刺,“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在国外混了个野鸡大学文凭,患过抑郁症,自杀过两次,性格差劲透了,我俩到底哪儿相配?哦!忘了,可能也就家世配一点儿,可惜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叶雪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盏震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混账东西。” 他双目暴起,颈上青筋毕露。 “你也好意思提,为个女人要死要活。你大哥经营公司忙得回家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再看看你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活得像个废物,丢尽我叶家的脸。” 字字如刀,在叶樟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都说人在气头上的话不必当真,次数多了,那一定就是真心话了。 敏感人格一半的形成,来源于至亲的言语霸凌,最后全成了他的过错。 叶樟面色惨白,心脏抽痛,额头冒出细汗,他无意识地抠着左手腕上的疤痕。 他是让母亲伤透脑筋的儿子,是父亲难以示人的耻辱。所以,在他从鬼门关外被医生带回来后,所有人都到了,唯独没有父亲。 活着的他从来不被人期待。 或许死了更好。 叶母看他脸色不对劲,霎时间慌了,斥骂丈夫,“你在说些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说话半点不过脑子。” 叶雪峰终于注意到了叶樟的不对劲,绷着脸看他半晌,转身回房去了。 叶母过去执起叶樟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你爸说气话呢,你知道他是急脾气,不要往心里去。” 叶樟垂首,望着母亲的手,明明母亲的掌心干燥温热,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从小到大,别提做到让他骄傲了,我连让他看得过去都做不到。我不如大哥,不如季然,谁我都比不上。” 叶母手上用力,捏得他手掌发疼。 “别这么说,你爸那脾气你不是第一天领教,人在气头上,说什么话都不作数。” 叶樟微微笑了。 就连安慰的话都不是他想听的。 只有程承会告诉他,世上有千万朵玫瑰,每一朵都独一无二,所以612星球上的那朵玫瑰对小王子来说才无比珍贵。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叶樟,他对她来说,也无比珍贵。 “我不会娶周颜。” 简单六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是他对父亲的反抗,也是他的坚持。 叶母唇抿一线,尽量克制怒气,“我知道你还在惦记程承,可程承已经走了两年了,你要多久才能开始自己的生活?你不能一直活在在回忆里。” 叶樟目色平静,“我只会和我爱的人结婚。” “她已经死了。”叶母激动吼道。 一向文雅从不大声说话的人,难得如此歇斯底里。 叶樟转身向着大门走去,背影没有一丝留恋。 叶母追到门口。 “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不是想要的才是大多人的常态,你不要总觉得自己会与别人不同。” 叶樟头也不回。 他把车开到金顶阳光,这个小区坐落于一环与二环交界,吸纳了老城区的烟火气,他映像里这一片一直都很热闹。 十八栋靠马路,越来越多的窗子亮起了灯光。 从下往上数十层,再从左往右,数到第四个阳台,就是他与程承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车停靠在路边,与金顶阳光隔着一条马路。车窗外,车流来往如梭。昏黄的路灯,璀璨的都市霓虹,全映在了前挡风玻璃上。 这条街,这座城市,一直忙忙碌碌,片刻不停。 由于不是主路,交通监管不太严格,有人规划了一排收费的停车区。 不时有车停过来,隔不久又开走,然后由其他的车辆补上空档。 叶樟的SUV对停放的位置十分长情。 他在车里呆坐了一整晚,等一盏再也亮不起来的灯。 车载音响不断循环着同一首歌。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忘记了时间这回事” “既然决定爱上一次就是一辈子” “希望让这世界静止” “想念才不会变得奢侈” “如果有下次” “我会再爱一次” 还在一起时,光想到分开他就很难过。 他曾经问自己,如果不是恰好在需要安慰的时候她都在,他还会不会爱她? 如果知道她迟早会离开自己,他还会不会爱她? 现在他有了答案。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反复爱上她。 不问缘由,不问结果。 清晨,叶樟被鸣笛声惊醒,他睁开眼,灼目的阳光穿透挡风玻璃,眼睛才刚刚适应光明,他抬手挡了一下。 手机震了三次。 一条是叶母发的。 “周颜妈妈想和你吃个饭。” 剩下两条是盛时微发的。 “我是别人的替身吗?” “叶樟,你的心还在吗?” 过一会儿,太阳隐进云层,再也没出来过,天边集聚起厚重的黑云。 叶樟只给盛时微回了消息,然后退出微信,将导航定位到狮子山墓园。 到时,偌大的墓园,只有他一个人。 前两天天气燥热,周围人都换上了短袖,他还穿着长袖外套,像是怕冷。 没有她的世界,他总感觉冷。 经过一天一夜,黑色休闲西服颜色灰败,衣料皱巴巴,毫不起眼,唯有心口位置,那朵红色玫瑰永远鲜活耀眼。 程承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他就穿着这件外套,程承赶来赴约,他意外发现她穿在里面的白裙子上,缀着零星几朵红玫瑰,暗戳戳地回应着他的心意。 他到不了612星球,但在无聊的世界里,他找到了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他慢慢蹲下来,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 从她的头发,摸到她的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唇。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两年来,竟然一次都不让我梦到你。想见你,只能借助药物产生的幻觉,你知道肯定骂死我了。” “说不定你来见我一次,我就彻底放下,再不想了。” “说不定我可以爱上别人,和别人结婚,生个比小橙子还可爱的女儿。” 天阴沉沉的,忽然刮起了大风,扫走枝头的树叶,在空中盘旋飞舞,最终被带到了陌生的远方。 “可你不来,我连遗忘都找不到借口。” “我想你,想见你,想要快点见到你。” 墓碑上,程承温柔得笑着。 叶樟静静端详着照片里她的样子。 “幸好我还没有老到让你认不出来的地步。” “我知道你会生气。” “没关系的。” “我会好好哄你。” “我再不对你发脾气了。” 季然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面对着玻璃外的混沌世界,狂风一浪接一浪。 这天太怪了,早上还以为是大晴天,这会儿说变就变。 手机响,他看了眼屏幕,接起来。 “你好,方医生。” 方彤是季然为叶樟找的心理医生,叶樟一直在她那儿接受心理治疗。 “你好季先生,有件事,我觉得我还是需要跟你说一下。叶先生已经两个月没来接受心理治疗了。” 季然愣了下,不是很明白状况,“是不需要再接受治疗了吗?” “我建议他接受长期治疗,但两个月前,他说自己情况好多了,提出中止治疗。” 季然的心无端慌乱,“那你怎么说,真的不需要治疗了?” “叶先生的情况,短短几个月的治疗是不够的。” 方彤说得委婉,但季然听出了她的意思。 “好!我会好好劝他的,谢谢方医生。” 挂断电话,季然立马给叶樟打过去。 一声接一声的嘟声拉扯着他的神经。除了上一次叶樟自杀,他的心再没有这么不安过。 抓起车钥匙去取车的途中,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拨打叶樟的手机号。 可叶樟的电话,一次都没有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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