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陈达观慢悠悠地说。 尤露不耐烦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诶别别，”陈达观急了，语速快了不少：“你是不是在前苑？” 尤露直起身子：“你在哪里？” 陈达观说：“你来露台，就能看见我了。” 尤露挂了电话，何雅欣观察她脸色，说：“有事？” “我们其实聊得也差不多了吧，”她说：“我也该回去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再联系。” 该谈的也谈得差不多了，这一天下来，尤露也累了，便点头道：“行，我送你出去。” 二人扫码结账后往门口走，走出模拟车厢设计的包房时，大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穿着靓丽的男女。 何雅欣随意往下扫了一眼，忽然脚步顿住，嘴里发出一声“咦”。 尤露问：“怎么了？”她说着，也往下看去。 刚进门的男女之中，有个很眼熟的男人，正搂着身边一个女人跟服务员说些什么。 她回想几秒，这才想起来，这人是当初跟叶施泽一起到四姑娘山旅游的男人。 他搂着的那个女人，好像就是当时跟他们一起来的人。 “你认识他？”尤露说。 这个叫蒋什么的男人应该是叶施泽的好友吧，何雅欣作为叶超的助理，肯定经常能见到叶施泽，认识他也不奇怪。 “不认识，”但何雅欣说：“昨天你来找我之后，我见过他。” 尤露正扶着栏杆下楼，闻言手一握，转头道：“你说什么？具体什么时候？” 何雅欣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说：“就是、就是你来找我，然后我们不是在小区会所聊了聊嘛。你走了之后，这个男的从隔壁出去，包包还不小心打翻了我的水……” 当时，蒋宗晟挂着一脸笑，连连跟她道歉，还不顾拒绝非说要请她喝咖啡。就那个热情的态度，差点让何雅欣以为他在搭讪。 只是当时刚跟尤露聊过，发现了自己是叶超心中白月光“替身”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快步走掉了。 尤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先坐回去，等我给你发消息再离开。” 何雅欣不明所以，但见尤露一脸严肃，也没说什么，又走上楼梯，坐回她们的包房。 尤露捏着楼梯护栏，片刻后，调整表情，自然地走下去，一直走到吧台前、蒋宗晟和那个女人身边，对酒保说：“刚才喝的有点儿烈，有没有甜一点的，推荐下呗。” 她一开口，便立刻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道视线。 蒋宗晟看过来了。 酒保说：“那玛若雷勒花园？波本酒加了肉桂，肉桂喝得惯吗？” “那就两杯。”尤露甜笑：“最喜欢肉桂了。” 身侧视线移还没移开，尤露说完，忽然扭过头，正正对上蒋宗晟略带探究的眼神。 蒋宗晟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尤露嘴角挂着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回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等酒。 她好像没认出来自己，蒋宗晟这么想着，松了口气，揽着美美往楼上走去。 上楼梯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吧台前的尤露好几眼，被美美一巴掌扇在背上：“好看吗？” 蒋宗晟吃痛，赶紧求饶道：“别别别！我不是看她，你忘了她是谁了？” 美美怒目：“谁？你哪个前女友吗？” “什么啊，”蒋宗晟笑了：“我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他说着想起什么，啧了声，嘟囔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说什么呢。”美美掐他。 蒋宗晟捏住她的手，又哄了几句，走到楼上时，站在楼下的视野盲区处，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两个人打情骂俏地走上楼梯，很快不见了身影，尤露这个时候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随后对酒保说：“麻烦等会儿送到露台。” 她走上楼去，二楼包间处已经没了蒋宗晟的身影，她脚步不停，继续走上三楼，给何雅欣发了消息。 「现在走。」 站在二楼往三楼的楼梯处，能将二楼的包房情况一览无余，等到酒保端着两杯酒去到其中一间，与何雅欣错身而过，后者的身影一路下楼，尤露才靠在墙上，拿出手机。 她打开微信，翻到叶施泽的，然后试探性地，点进他的朋友圈。 分手以后，叶施泽很干脆地拉黑了她，她却一直将他留在列表。没想到这会儿真的畅通无阻地点了进去。 居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把她加回来了。 朋友圈没有设置可见，一路往下，前两年的时候，有很多跟朋友聚会的照片，不少照片里，就有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 两根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尤露终于确信，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叶施泽的朋友，那个当初跟他一起到四姑娘山的，姓蒋的男人。 他带着小女友来酒吧，恰好和她与何雅欣偶遇，这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为什么那么巧的，她找到何雅欣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在？ 加上自从开始计划的最后阶段，叶施泽就再次不断出现在身边…… 她要做的事情，叶施泽知道吗？如果知道，那他真的不会插手吗？ 尤露在楼梯上站着，一时心绪纷杂。直到酒保端着两杯西柚粉的酒走上来，问她：“你好，请问送到露台哪一桌？” 她才回过神，说：“你跟我一起走吧。” 来到露台，因为夏季的燥热和蚊虫，上面没什么人，一眼就看到陈达观坐在角落，冲她招手。 酒保将就放在桌上就离开了，陈达观调笑道：“你还记得我喜欢肉桂？” 以前高中的时候，他每次给尤露带早餐，都会带各种含肉桂口味的面包，甚至很多饮品里也要加。 非常自以为是。 尤露勾起嘴角，“不记得，随便点的。”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除了肉桂的味道，好像还有点儿姜饼糖，于是点评道：“太甜。” 露台上微风灌入，从这里能看见京城古旧的胡同老房屋，靠墙立了个大屏幕，在播放卓别林的默片，城市之光。 灯光昏暗，黑白的光影照在尤露瓷白的脸和莹润的肩头，陈达观有点晃神，说：“我记得你不喜欢喝甜的。” 尤露勾勾唇，没接话，眼睛盯着电影。 一时陷入沉默，陈达观顿了顿，找话题说：“我看见你跟你朋友一起来的，她人呢？” “她先回去了。” 陈达观开玩笑道：“你是为了见我，所以让她先回去吗？” 尤露将视线从荧幕上转回来，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是啊。”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流浪汉查理刚刚出狱，正一身落魄地走在街头，被当初嘲笑他的两个小孩再次嘲笑。 影像变幻的光，打在她圆润的肩上，那里随意散着微微蜷曲的发梢，黑与白，在夜色中的界限不再那么明晰。 酒保走上来点上一盘老式蚊香，袅袅的气味中，她眼睫半阖，又喝了一口酒，杯身上浸出的水珠沾到手指，她便很随意地勾起手腕，将手搭在肩头，一点点水珠挨上去，肩头在光影里微微反光。 身上的甜香味也随着夜风一道吹拂而来。 陈达观心里微微一动，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旁边被风吹来的一缕碎发。 尤露脸上已经染上一点儿微红，粉嫩嫩的，他的指腹不小心挨到部分肌肤，温热，光滑，柔嫩。 陈达观下意识张开手掌，想再碰碰她的脸，但尤露已经往后靠，盯着他，脸上表情无波无澜。 他迅速收回手，避开尤露的视线，清清嗓子，掩饰什么似的道：“你看过这个电影吗？” “城市之光？”尤露转过头去盯着屏幕，正播放到被誉为“影史中最伟大的瞬间之一”的那幕，查理在街上被小屁孩欺负，意外见到开起花店的盲女，彼时盲女的世界已经恢复光明，握住查理的手的瞬间，她笑容消失，视线在他脸上逡巡起来。 “很有名的电影，看过的。”尤露不感兴趣似的转回头来，又喝了一口酒。 陈达观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这一幕，是盲女在恢复光明后，重见帮她做手术、开花店的恩人，试图确认是否是眼前的查理的经典一幕，许多人都说，看的时候都要紧张地屏住呼吸。 意识到他的惊讶，尤露耸肩：“不太喜欢，本来自己都是流浪汉了，还要为了所谓的爱情搞得被揍、被背叛，最后还进了监狱。” “结果得到的回报只是他爱的人认出了他？”尤露嗤笑：“这也值得感动吗？” 陈达观挑起眉，“原来你会这么想。” 他用一种，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的眼神，打量着尤露，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 电影在这个时候结束，尤露抽了张纸，啪一声打掉停落在桌上的一只蚊子，蹙起眉往后看去，一边说：“蚊香能不能放过来一点……” 话音止住，她维持侧身的样子，手上的纸巾瞬间被捏成纸团。 露台入口处，叶施泽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五分裤，清爽地站在原地，眼眸沉沉望着他们这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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