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施、泽。”她轻轻念出声。 声音很清凉，叶施泽盯了她几秒，含含糊糊道：“打火……” 尤露垂下眼，隐去一点异样神色，抬手为他点火。 姑娘下垂的羽睫颤巍巍，干净圆润的拇指指甲按在塑料打火机上，用力得甲面更红润。 真乖啊。叶施泽心里痒痒的，问她：“你是在这里兼职？”这样的相貌和气质，实在不像一个山沟里的加油小妹。 “我不是兼职，打工罢了。”尤露身体前倾，双臂搭上墙沿点燃打火机，一簇橙红的小小火苗蹦出来，在风雪里摇摇，她透过这飘摇火光盯着对面山崖黑沉沉的脊线，声音很低：“赶紧抽吧，你朋友还等着呢。” 一股山风将那簇火苗吹得歪扭，边缘似乎烧到她的手指，姑娘瘦瘦小小的身形瑟缩了下，叶施泽怜香惜玉的毛病犯了，也不多跟她计较，接过她手里的打火机点上了烟。 尤露侧着脸，声音轻轻的，好像带一点小心问他：“我可以，叫你阿泽吗？” “行啊。” 尼古丁入喉绕肺，通体舒畅。叶施泽心情好了不少，随口指着山下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做白事。”尤露一手支颐，像在欣赏雪景，“这是今年四姑娘山的第一场雪。” 叶施泽顿了顿，看着她惬意的样子忽而心里产生一点奇怪的感觉，但很快就随着音乐的停止消散了。 夜色正好，细杆冒出来的烟雾与那一蓬蓬雪雾融成一团又很快散开，叶施泽忍不住又问她：“你哪儿的人啊。” 尤露没有回答，反而轻笑着低声说了句：“阿泽……” 她支着脸的那只手轻轻在脸颊蹭了蹭，叶施泽心里忽然像是被激了一下，很快回想起方才那一小块儿瓷砖的阴影，流畅分明的侧颜线条，和那一簇长而卷翘的睫毛，刺挠挠的。 “你们是不是要去住那家网红民宿？”尤露忽然问他。 “啊？哪家？”叶施泽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次行程基本都是蒋宗晟定的，他连每天晚上住哪儿都不知道，总之以往每次出行，都有人将行程安排得妥当。 尤露不动声色地撇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就是云上栖，目前四姑娘山最受欢迎的民宿，但也是最贵的一家。旺季甚至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 “我不知道。”叶施泽耸肩，又很欠揍地说：“不过如果是最贵的，那多半就是了。” “他们家生意很好，每次在中午就会开始准备烤全羊，我每天去存钱的时候就能看到。”尤露说着，仿佛是想起当时的场景，羊羔剥皮，露出肥厚多汁的羊肉，得用那种特制的小刷子，刷上各类香料浸润脂肪，烤的时候会香飘镇上十里。 她微微偏着头，看着不远处甩尾溜达的矮马，眼里的向往渐渐明显。 叶施泽被这空气里快要溢出来的对食物的渴望逗得笑出声来，随口说：“那你想试试吗？我带你去吃。” 尤露摇头：“我还要上班。” 叶施泽话都讲出口，自然不会轻易罢休，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休息？” 尤露这时转过身，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竟让叶施泽不自在起来，于是故作不耐烦道：“反正我们还得在这儿呆个好几天，你有空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他心里很怕对方说点什么让气氛难堪的话，还好蒋宗晟的电话这时打来，催他快回去了。 他接完电话，碾灭烟搓了个响指：“好了，下班记得联系我，带你吃好吃的。” 走出去时，尤露在身后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叶施泽挂着愉悦的笑容上车，将八卦地凑过来的蒋宗晟一掌拍开，潇洒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蒋宗晟定的住所果然是那家叫云上栖的民宿，夜已经很深，但他们有专门的管家全天候服务，车还在半道上就迎了出来。 烤全羊的地点在他们的自家小院，三面环山，景观开朗，管家用长刀细细将肉剔下摆盘放到几人面前，一边介绍：“这里最靠近长坪沟，因为能看到神山的主峰，许多民宿都修在附近，可我们家的景色是最好的。” 蒋宗晟全程依然在跟他的小女友腻腻歪歪，“宝宝怎么不多吃点，不是说期待很久了吗。” “哎呀太油腻了啦。”美美又开始嘟嘴撒娇。 羊肉闻起来确实很香，但味道很普通，叶施泽忽视掉身边两人，挑剔地用叉子在盘里戳来戳去，问管家：“老伯，你们这儿有什么特别好吃的？” 管家立马躬身道：“请问是对我们家的烤全羊有什么意见吗？如果不满意的话，我们还有藏地特色松茸鸡汤，想吃西餐的话咱们也有。” 叶施泽脑子里又闪过她颤巍巍的睫毛，随即摇摇头，在心里笑自己，一个土鳖，请她吃烤全羊就不错了。 蒋宗晟订的房间两间挨着，都是最贵的山景房，叶施泽开了一天车，很迅速地冲了个澡就躺倒在床上，只留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 是180度的全山景景观房，窗帘全都敞开着，早就开好的地暖默不作声地氤氲满屋，叶施泽裸着上身，双臂做枕，静静欣赏脚下不远处一览无遗的山脊线，想到方才那两人仿若连体婴一般跌跌撞撞进屋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巨大的床铺，很柔软。 如果再多一个女人就好了，最好是那种，皮肤白白的，睫毛长长的…… 脑子里又闪过那片阴影，女人睫毛的影子，落在瓷砖上投出长而卷翘的一道弧，像一把小扇子，又开始挠。 他不耐地翻了个身，血气沸腾。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叶施泽打开手机，通过尤露的好友请求，开始视奸人家的朋友圈。 啊，三天可见。头像是一只在阳光下瘫懒的大金毛，朋友圈背景是四姑娘山的雪景，个人简介……四个字，努力工作。 这是什么玩意儿，完全不像自己的同龄人啊，简直无聊透顶。 叶施泽百无聊赖，随意发了个表情包过去，没等到回复，两分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被嗓子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干醒，起床灌了一大口水，下意识又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与尤露的聊天界面，叶施泽三个字下面跟了个狗狗say嗨的表情包，其下一片空白。 看她上班也没什么事，难道不玩手机吗？竟敢不回消息！ 叶施泽气愤地睡了个回笼觉，快晌午才被蒋宗晟叫起来吃饭。三人坐在小院子里，管家端上热腾腾的松茸鸡汤，天光大亮，云雾散尽，四姑娘山的主峰静默矗立，蒋宗晟的小女友拉着他到处去拍照。 汤倒是很鲜的，叶施泽昨天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囫囵喝了三大碗才算饱腹，懒得见这两人腻歪，起身去散心。 有几名穿藏服的民宿员工抬着烤架木炭，以及四肢被捆绑的羊羔去往门口，叶施泽想到什么，跟着走过去，抱臂闲散地靠在门口，耳朵里是藏民忙着处理羊肉的吆喝声，眼睛却有意无意一直往道路尽头瞟。 雪早就停了，路面上也未留下痕迹，只有几处泛着冰块亮光的地面昭示着昨夜下了这里的第一场雪。从民宿门口望出去，有一处山坳里的小镇，应该就是他昨晚从山上看到的地方，据管家介绍说是什么风情街。 山路崎岖，如羊肠般歪歪扭扭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弯道。前面下方风情街挤挤挨挨的屋顶上挂着错落的经幡，有风乍起，经幡飘扬，身边的藏民们开始剥羊羔皮，烤木炭，刷香料。 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道路尽头，伴随香料馥郁的味道，还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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