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江承舟下班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有明显被翻过的痕迹。尽管那人很努力地把他的东西都摆回原位,但在他眼里,还是跟他离开之前的样子相去甚远。 江承舟的东西都有固定的摆放秩序。他的视线沿着那些被翻过的痕迹游走,很快就找到了混乱的终点——办公桌的抽屉,那人翻到目标的地方。 江承舟一脸笃定地拉开那个抽屉,堆满证件的抽屉里缺了一个大红色的本子。 他的房间只有他和栾春可以进。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于是,他不紧不慢地把抽屉和房间里其他部分恢复原样。 结束之后,他去敲栾春的房门,没得到回应。然后给栾春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转头打给游予君,问她栾春的去向,才得到一个确定的地点。 她带着房本去了哪里?她究竟想做什么? 这提醒江承舟,离婚的事情他还没有跟栾春提起。 从观澜庭墅出来,江承舟开车往蜂吧去。 江承舟是第一次来蜂吧。 电梯抵达顶楼,橙色的光从门缝中露出来。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橙光愈来愈强,最终汇集到一个巨大的蜂形壁灯上。 壁灯旁边一行随性的手写字“BeeBar”,蜂吧。 字母下面一排蜂巢形状的洞,最大的那个应该就是酒吧的入口,江承舟踏入这个六边形的门。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音乐和嘈杂吵闹声。一个个蜂巢形状的六边形小隔间围成的梯形开口,正中央一个中空前台,前台右边有一盏蜜蜂挂灯,挂灯后面是吧台。 比挂灯更显眼的,是吧台旁边的一对壁人。男人正掏出戒指,向身边的女人求婚。暖黄色的灯光为他们营造浪漫的气氛。 只是,女人一抬手,亮出那枚价值不菲的婚戒,之后的剧情与浪漫再无关联。 那枚婚戒的钻石,是根据她的手指,在精算最佳比例之后,从当期光泽和成色最漂亮的钻石中打磨出来的。这是一枚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钻戒。 而那个“最佳比例”是江承舟用工业算法计算的。她手指上的戒指是只有他才能欣赏的工艺之美。 但这一刻,江承舟站在灯光的盲区里面,看着两个越靠越近的人,离婚的意愿强了几分。他认为,那是一枚不甘心被当作拒绝工具的钻戒。 他跨了几步走到两人之间,捉住那只戴钻戒的手,把栾春从位置上拉起来,却掀眼看向梁均,“我记得梁家人应该没有挖角的习惯。” 连梁均都看得出来,江承舟好像并没有多生气,他耸了耸肩,“那也是因为你这墙头的土不够紧。” - 栾春发现焦点不在自己身上,有些事不关己、且不以为意。只是跟着江承舟站起身,默默盯着那只紧握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腕骨,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他还没有这样坚定地握过她的手。栾春眸光一亮,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江承舟想把她拉走,她偏要用眼神勾一下桌上的眼镜,又掀眼看向梁均,“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梁均把眼镜别在西装口袋上,“好,以后都不戴了,”然后将视线与栾春纠缠在一起。 栾春感受到手腕上的掌心骤然松开,又与她手掌交握拉紧。抬眼望向那人刀削的下颌,并没有回应最后的眼神,跟着江承舟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大楼的电梯里,江承舟像一座很有压迫感的黑色高塔。他那只捏着她的手,直到松开还是冰凉的,“你怎么会跟梁家的人扯上关系?” 栾春心说我怎么会我还不是为了某人濒死的公司。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机,所以她一开口就是,“梁家的钱好骗咯~”她说着,拍了拍自己装着两百万银行卡的包包。 “没这么简单。” 江承舟这冷冰冰的五个字砸下来之后,就没有后续了。但确实勾得栾春开始重新思考梁均的事情。 梁均说这个银行卡的密码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那就说明她早就成为他的目标了。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梁均十九岁就被家里送到国外去上学,去了十年,拿到商科的phd回来,他绝对不是一个傻子或者恋爱脑。按照游予君的意思,梁均回国很有可能是要接替梁聿、坐上梁氏集团继承人的位置。 梁家人不会接触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可她对梁均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即使结过婚仍然存在的,价值。 她又把梁均的履历和她接触过的、跟梁家有关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她还在Modran做FA(财务顾问)的时候,抢了梁均爸爸一个项目。当年那个项目几千万,现在的收益已经有了几个亿。 比起几个亿,两百万确实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栾春一挑眉,“有什么不简单的,梁家人只是比较会哄女人罢了,又不是真的想挖墙脚。” 江承舟冷哼一声。未免太像吃醋了。 栾春眼眸一动,主动靠近几步,她揉揉自己的肚子,“喝太多酒了,胃有点难受,”微微眯起的眸子里露出媚态,“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她知道江承舟过来找她,一定有话要说。适当的示弱能保证她掌握话题一定的主动权。再加上,受得了撒娇的男人受不了示弱,又撒娇又示弱,几乎是绝杀。 果然,冰冷如江承舟的眼尾,也柔和下来,垂眸看向她,“想吃什么?” 栾春笑着挽住他的胳膊,“看你最近压力不小,带你去个好地方,尝尝我的私藏。” 穿过几条街道。 栾春把江承舟带到一家西餐厅。她说这家的老板兼主厨是她的朋友,烈焰牛排做得一绝,关键是他还会酿酒,他酿的葡萄酒也是一绝。 来这吃牛排不喝酒,或者,喝酒不吃牛排,都是一大损失。 江承舟没搭理栾春的话,让服务员别上酒,换成暖胃的汤。 栾春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江承舟不知道,她失去的是灵魂。现在,除了“跟江承舟一起待着不讲话”之外,她又多了一件讨厌的事情,那就是“跟江承舟一起吃饭不喝酒”。 她那道幽怨的目光,打到江承舟眼前,就自动被他的气场屏蔽。他抛出冰冷的眼神,一开口仿佛要吐出寒气,“你最近很缺钱?” 却是意外的关心她。 栾春一挑眉,“不缺。”她还想看江承舟那种吃醋一样的反应,所以偏偏瞒着他,“就觉得骗梁均好玩。” 江承舟的眼神里果然多了几分警惕,“那你拿房产证干嘛?” 原来是这事,明明这事她提过,但他不记得了。栾春瞬间觉得嘴里索然无味,开始吃刚上的前菜,“你看看我跟你的微信消息记录,”说完,她边吃边看江承舟的反应。 江承舟闻言,拿出手机去翻消息记录。 星期三 19:04 栾春:亲爱的,今天有空嘛 星期三 20:10 栾春:咱们家房产证放在哪呀【卖萌】 栾春:我想注册一个公司 昨天 14:21 栾春:亲爱的,今天有空找一下房产证吗 栾春: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 栾春:【未接电话】 江承舟:嗯 11:02 栾春:所以你放在哪了呀?? 栾春:【未接电话】 栾春:那我自己找咯 栾春:【未接电话】 14:29 栾春:【图片】 栾春:我找到了,先拿走了哈~ 栾春:用完就还回来 江承舟把手机放下,眼底寒气逼人,“你注册公司为什么要用我们家的房产证?” 栾春一个不注意把前菜都吃完了,幸好这时服务员新端上来牛排和茄汁意面。她亡羊补牢似的、切了一块牛排递到江承舟面前,他眼都没动一下,几乎是本能地错开她的手。 她早就习以为常,顺手把牛肉刮落进他的餐盘里,然后开始惬意地享用那盘意面。就不回答他的问题。她就是要故意吊着江承舟的胃口,享用他直勾勾看着她那道的目光。 意面被她吃掉三分之一,她才开始解释。 “我是不是没跟你提过,我们家那些家长为了禁止我从事金融领域做到什么地步?” “我的一切金融账号,包括股票、证券、期货那些的投资账号都被禁止交易,我的人事档案直接被挂在每个金融企业的黑名单上,一经录用永不合作。银行的理财产品也不让买,我的存款全都在贬值,信用卡就更不用说了。” “甚至我把钱存到蚂蚁的余额宝或者微信的零钱通,也能给我全额退回到余额里。像房子、地皮这类不动产,都是金融性质很强的产品,他们就更不会让我碰了。咱们住的这个房子是我唯一能用的房产了。” 有意思的是,听完这些,江承舟那双潭水般沉寂的深眸里,竟然也出现了几丝波澜。 栾春的表情要云淡风轻得多,她早就已经过了那个痛苦挣扎的时期,“所以后来我干脆把闲钱都拿去投实业了,餐厅、酒吧、经纪公司这些。还有在我大哥那挂个投资顾问的‘羊头’,一年也能分到几十万‘狗肉’吧。真不用担心我缺钱。” 江承舟把服务员叫来,又加上了刚才点的那瓶酒。 栾春这时才放下手里的餐具,单手托腮看向江承舟。她那双鹿眼里染上一层媚色,“怎么了?心疼我啊?” 江承舟的态度倒也诚恳,“我之前对你有一些误解。想跟你道歉。” 栾春手上动作停滞,表情却自然,声音含笑,“什么误解?……觉得我整天不务正业?” 江承舟眸心动了动,薄唇抿成一线,“嗯。” “正常。”栾春一挥手上的叉子,语气出人意料的轻松,“我确实没干正经工作,都在旁观别人干的事情。不算误解,我原谅你了。” 旁观别人干的事情,顺便投资了餐厅、酒吧、经纪公司。这当然不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 她那张坦荡又恣意的脸,很容易令人忘记本来的目的,陷入跟她类似的情绪里。 酒端上桌,江承舟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的利落洒脱颇有要一饮而尽的气势。 栾春拦一下他的手臂,“欸!你道歉都不主动给人倒酒的吗?” 江承舟没来得及喝,清冷的眸光落在栾春的手上,等她礼貌缩回去,“你不能喝。” 栾春猜到他的反应,直接“强取豪夺”他的杯子,但“很够意思”的、就像她承诺的那样、只尝了一小口。 江承舟目光严密地看管着她,仿佛她多喝一口就要被他“拖去行刑”。等她放下酒杯,他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新酒。 这次换成栾春盯着江承舟了,她一脸期待地等他尝完,得意地将江承舟惊喜的表情收进眼底,“怎么样?我的品味不错吧?”被她推过酒的人还没有拒绝继续喝第二瓶的。 “嗯。”江承舟的态度冷淡,但是快见底的酒杯除了表达他的歉意之外,应该也宣告了他对此评价不低。 栾春很是得意。只是,得意不过三秒。栾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三秒之后,对面这人放下酒杯,一脸严肃,“栾春,我们离婚吧。” 酒壮怂人胆,酒后吐真言。“怂人”的“真言”就是他要跟她离婚。 她以为他给她带的甜品是要跟她“和好如初”,现在想来那也可能是“离别赠礼”。 对这种“高冷卦”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可是……谁又能忍住不问一句。 “为什么?” 栾春当然诧异了,这个人明明上一秒还在跟她“冰释前嫌”、“推杯换盏”,这不是相处愉快的表现吗?为什么下一秒就要跟她“分道扬镳”、“各自天涯”? 这人是真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她紧紧盯着那双黑眸想要讨一个说法。 他的说法也来得很快:“我的公司要破产了。” 不过她并不接受:“所以呢?跟离婚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结婚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公司。” “我知道。” 两人一来一回,一个比一个冷静。 “你知道?”江承舟眼底浮起惊讶的情绪。 栾春眨眨眼睛,“还有别的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江承舟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酒,“你有喜欢的人,两年前就想跟他在一起了。” 栾春淡然一笑,“两年前他就拒绝我了呀。更何况……”她从手机里翻出一段聊天记录,把手机递到江承舟面前。 栾春递过来的手机页面上是某人跟游予君的聊天记录,一张照片和两条消息。 合照是一男一女,江承舟都不认识,但看两人亲密的样子,应该是一对情侣,只是女人爱意满满而男人脸上只有得意。 两条消息的内容是: “游予君,我脱单了。告诉栾春,让她别等我了。” “对了,祝福她跟那个江……反正江家的那个小子。” 栾春拿回手机的时候触到了屏幕,露出她回复的那三个字“让他滚”。 她一耸肩一摊手,“你想让我回头吃的草,已经被别的小绵羊吃完了哦。” 江承舟眸色暗了几分,紧握酒杯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他沉默片刻,最后一口气喝完他那杯酒。 等他放下酒杯,栾春斟酒的动作跟上来,“不离婚,好吗?”像哄小孩似的看他。 “嗯。”他抿唇,唇角还沾着新鲜的酒渍。 栾春冲着那只高脚杯挑眉,嘴角一扬,眼睛亮起来。 江承舟的回合结束,她的回合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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