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水川市连绵不绝的雨季。 栾春躺在酵素浴池里面,仍由自己被服务技师埋起来。她一脸怨念地看向旁边池子里已经被埋得只剩下一颗脑袋的女人。 对方缓慢眨眨眼睛,用眼神安抚栾春,意思是“别担心,死不了。” 技师出去之后,两个人在昏暗的浴房里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她们都懂彼此在笑什么。 栾春和游予君中学就成为朋友了,不管她们共同经历过彼此多少狼狈的瞬间,还是忍不住觉得,此刻仅剩两颗脑袋的对视真的很滑稽。 “小春,你这可闭关整整两个月了,江承舟那个破公司到底怎么样啊?”游予君问。 栾春嗤笑了一声,“就这么说吧,我直接重开一家新的,都比把它救活简单。” “是缺钱,还是……”游予君的尾音拖长,砂纸一样的烟嗓拖出气泡音,她在思考措辞。 “嗯……”栾春沿着游予君的声音,直接打断她,“到现在这个程度,光有钱也解决不了。不过,简单的事情我就没那么感兴趣了。所以,方案还是被我做出来了。” “不愧是小春!”游予君竖不了大拇指,也点不了头,用眼神勾着栾春,“但是呢,我还是建议你别救了。听你说的,我都感觉困难,干嘛非要为难自己呢?咱们对自己好一点吧啊~” 说完,游予君阖起眼睛,惬意地放松下去。 栾春知道游予君这么劝她是为她好,但她有自己的坚持,所以没回应这话。只默默看向室内一株盆栽,枝头在熏香白雾里发新芽。 春天是湿冷的季节,也是新生的季节。因为一些破事,她沉寂两年。现在终于破“土”而出,这个春天是属于她的春天。 栾春在这边放空自己,游予君忽地睁眼,扭头看向栾春,“小春,你说‘二十分钟酵素浴相当于两个小时运动’,是什么运动?”她笑得眉眼弯弯。 栾春鄙夷看着这个女人眼尾荡漾的淫意,“肯定不是你想的那种运动。” “我又没说是什么。” “看你笑得,就知道。”老车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把车开到哪里。 “那你就说吧,为了江承舟的公司这么拼,是不是想睡他?” 栾春原想否认,但认真一想游予君的说法,还真挺像她说的那么回事,然后她自己也笑了,“……睡他可能都比救他那个公司容易。君君,你知道的,我跟这种清冷卦的人向来不对付。” “‘清冷卦的人’,你说你大哥吧?栾凛冬那样的。” “嗯哼,我前两天不是去交离职申请嘛……你猜我在他办公桌上发现什么?” 这个开场,游予君就觉得有意思,“发现了什么?” “我一年前交的那个投资建议书!” 游予君没接话,但开始笑。 “你记得吧?我当时跟你讲过的,那个投资建议书,他让我放在办公桌左上角。” “记得!你说那是‘办公室冷宫’,比丢垃圾桶还绝情。” “一年过去了,它居然还在桌角放着,上面都落灰了!你说他没翻开看过就算了,居然也不扔掉!你看看他们这一卦的人,是怎么拿捏礼貌和疏离的。 “最好笑的是,他桌上其他文件都是整整齐齐的。那岂不是每天都要跟整理文件的助理说一遍,‘这是我妹妹的投资建议书,你可千万别动它’? “谁来这办公室找东西都得提醒一句,‘左上角放着我妹妹的投资建议书,那里不能动的’。” 游予君被栾春逗得把胸前的土都笑松了。 “你说,他们不让我干金融就算了。非要把我安排在栾凛冬的公司里,还挂个投资顾问的牌子,我写的投资报告也不看,每年年终给我分红。” “哈哈哈,你知道这是多少年轻人的梦想吗?” 栾春一耸眉,“反正不是我的。” 酵素浴结束,两个人被服务技师从土里挖出来,洗干净以后回到外面休息室里面,等待技师去做按摩准备。 她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刷手机。都是二十分钟不刷就会堆积99+消息的忙人。 栾春看着消息列表,被“栾”字连番铺满。预感到家里出什么事了。就连大哥栾凛冬都破天荒给她发消息了。 能是什么事?难道是她的离职申请被公布了?不至于吧。她原本以为,一个月之后,她才会依法跟大哥的公司解除劳务关系。 目前,工作就是栾春最在意的事情,所以她优先打开了栾凛冬的消息。 栾凛冬:“给你放假,顾家一点。” 放个屁的假,她都辞职了! 栾春看着这没头没脑的八个字,竟然能笑出声来,忍不住把剩下栾家的消息都读完了。 游予君看着栾春这么开心,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什么事这么快乐?” 栾春抬起头,眼含笑意,“江承舟说要离婚,江家肯定不同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栾家这些人也太好笑了。” 栾春先点开跟二姐栾延夏的对话消息,两个人消息记录很“干净”,基本上就是那边发来一个文件,栾春回复一句收到。 “你是把文件传输助手当姐了?”游予君揶揄道。 栾延夏最新的一个文件是《关于刑事诉讼的注意事项》。栾春照例回复一个收到,一边对游予君解释,“她甚至都没发个离婚诉讼注意事项给我。这是觉得我得犯什么罪了,江承舟才要跟我离婚。” 说完,栾春继续点开家庭群聊“栾(23)”,消息记录已经被公众号标题刷屏,《年轻夫妻的十八个相处之道》、《做到这十件事,就能拥有幸福婚姻!》、《给已婚女人的一百条忠告》…… 这些公众号分享清一色来自栾春的妈妈李羡云女士。 “欸,她怎么能写出一百条啊?好想看一下噢。”游予君点开那条分享,被栾春打了一下手背。 再返回群聊“栾(23)”,栾宗明发了一条消息,“二十分钟后开家庭会议,栾春必须到场。” 只有栾春爸爸的方式最简单粗暴,他说的这个家庭会议,就是微信群视频。 栾春点开跟江承舟的消息记录,他们今天的聊天记录空空如也,“这也挺好笑的,江承舟说要跟我离婚。结果,我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边说边摇头。 游予君瞥了一眼栾春跟江承舟的对话框,十条都是栾春发的消息,对面一般不回复,回复就是一个“嗯”,她也一脸嫌弃地摇头,“他这样对你,你也要帮他的公司?算了吧。” “我又不是为他。”栾春关了手机,捏一捏手腕手肘,试图缓解被酵素土填压出来的酸意。 游予君没听栾春的辩驳,她掏出自己的手机,也点开一个聊天窗口,“告诉你一个跟南嘉峪有关的事情。” 栾春兴意阑珊地开始伸展脖子,“关关啊……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今天也不是人家生日啊……”游予君带点惊讶地看她。 不一会儿,栾春的手机上就弹出来视频邀请,她拍一下游予君的肩膀,“没事,你攒着他生日的时候说。待会儿聊,我先开家庭会议去了。” - 两个小时之前,江家别墅。 房子里昏暗得像末日的宅邸,保姆站在墙角犹豫要不要开灯。 江承舟刚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那时候天色如常,也不知道今天这对不爱说话的父子怎么回事,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偏偏这时候下起了小雨,天越来越暗。 房子里比外面还昏暗,衬得两个对峙的男人的脸更暗。这两个人的短暂沉默,让家里的空气凝成冰霜,保姆生怕把灯打开会让他们把火撒在她身上。 江司庭严厉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顺眼的家伙,眼角都在抽动,“你刚才说什么?” 林菁挽着丈夫的手臂,试图令他冷静下来。她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江承舟站在两人对面,沉默而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当然不会接话,因为他知道父亲的话不是一个问题。 “你是在说,你的事业不行了,婚姻也不想要了,还想让我们江家收留你,”江司庭脸黑得不行,语气愈讲愈重,一双眼睛里只有冷漠,“你凭什么认为江家会需要一个废物?” 林菁都觉得丈夫的话过分了,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蹙眉的表情,“老江,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舟呢?他也是为小春着想!” “难道光岸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江承舟的眸光比父亲还冷,“你们当年不就是用光岸要挟我结婚,现在你们的质押已经没有了,这场婚姻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江司庭敛眸看着江承舟,“你……” 江承舟没有要气父亲的意思,他表情要平静得多,沉稳地解释到,“至于,我说要进你的体系,是因为,我尊重你,这是你的心愿。如果你现在看不上我,那么,我也可以另寻出处。” 听到这里,江司庭的怒火也渐渐平息,语气平稳下来,“我问你,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婚姻。但是,你尊重过栾春吗?来这里之前,你有没有问过她是不是愿意?” 两个人激烈对峙而拉紧的那一根弦,忽然绷断了。 江承舟离开了江家,尽管他笃定栾春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但是他确实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做得不够完善。 他会争得栾春的同意,回来再跟他们请求一次。 江承舟回到他跟栾春的房子,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和栾春的房子坐落在水川市最新开发的别墅区观澜庭墅里面,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 进门的时候,江承舟手里提着一份专门绕路去买的网红甜点。 只是,刚进玄关,就听见客厅的动静不小。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此起彼伏。 他冷着一张脸走进去,已经准备好撵人的措辞。 客厅里,想象之中的画面全没有。 只有一个穿着藕色吊带衫的女人,她蜷腿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抬手嗑着瓜子。漠然的眼睛里,倒映着投影幕布上缓慢变换的桃色画面。 - 余光里出现一抹阴影,栾春将目光焦点挪向侧面。江承舟的突然出现点亮了她的眼睛,她放下瓜子袋对他微笑招手。 江承舟没回应她,紧拧的眉头倒是松懈下来,把甜点往茶几上一撂,“给你买的。” 栾春看向那个甜品外卖袋,提拎一下自己的肩带,“坐下一起吃呗,”她把腿放下来,腾出身边的位置。 江承舟的目光落在她纤长的腿上,那里一-丝-不-挂。他喉头一动,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腿上。然后把甜品取出来,一一摆在茶几上,其中餐具挑出来递给她。最后才在离她半臂的地方坐下。 栾春一直盯着江承舟的动作,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她端着甜品,往江承舟的方向挪了挪,留下几公分的距离。 栾春吃一口,含住勺子看着江承舟吃一口。A-片的声音还在他们耳边不停歇。江承舟既不看屏幕,也不看她,似乎是在走神。 他在想什么?栾春咬住勺子,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才把江承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江承舟掀眼看她,目光在她又偏离肩膀的肩带上停留片刻,然后朝投影屏幕努努下巴,“什么意思?” 栾春取出嘴里的小勺,从江承舟的碗里偷挖一勺,“问我还是问片?” 这徒然凑近的动作令江承舟敛眸侧后一些,她胸前那片春光就在他眼皮底下肆意妄为,他抬眼伸手勾提一下她的肩带,“片。” 栾春也腾出手调一下肩带,她的手擦过他的指尖,“片是大嫂分享给我的。她说你们高冷男就喜欢这种,让我多学习一下。不过我觉得学习之前,还是得让你看看。” 江承舟浅浅扫一眼屏幕,再回过眼来,栾春就单手倚靠在他肩头的沙发上,随意梳的发髻漏下几缕发丝勾挂在她侧脸上,一双灵动的鹿眼里面,眼波流转不停,“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这种的?” 剩下那只手攀着他握甜品碗的掌心,小腿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来自她脚的轻蹭感。 江承舟把甜品碗递进她手里,“都给你,”说完起身就要走。 栾春跟他一同起身,那件外套落下来,再次露出那双一-丝-不-挂的腿。她扯住江承舟的手腕,“家里都串通一气这么要求我了,我也没办法。”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那条肩带也无辜地再次滑下她的肩。 江承舟捡起地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什么要求?” “睡你。”栾春说完刻意停顿下来,看着江承舟的表情。 江承舟幽深的黑眸像一滩死水,毫无波澜,反而让人觉得越望越冷。 栾春本来也没对他有什么期待,于是又弯腰从沙发上捡起一份文件,“不过呢,我还准备了planB,他们到时候会抽查我们到底睡没睡,这个,”她把文件递到江承舟手里,“是我准备的我全身的特点,你背下来就好了。” 外套随着她一弯腰一起身的动作又滑落下去。 江承舟的嘴角勾了一下,他没接那份文件,俯身凑到栾春耳边,“不需要作弊。我看过一遍就记住了。” 栾春的眼眶圆了一圈,“你什么时候看过?” 江承舟提一下她的肩带又松开,“你这,和不穿,区别不大。” 江承舟背过身朝楼梯走过去,边走边解衬衫最上端的纽扣。路过壁灯开关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空调控制屏幕上,温度被她调到35度。 难怪这么热。热到他忘了,他是要提离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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