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时音今日总会频频想起昨天那抹红色的身姿,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肆意地摇曳在风中,但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她向来不是那种八卦的人,可能只仅仅是对于她所透露出的谈话内容不齿,于是禁不住低头浅笑自己的样子,何时倒退回去了。 唐琬在旁边专心撕着暖宝宝的包装袋,目光撇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休息椅上的人嘴角上扬的样子。 于是也跟着开心的问,“姐,你在笑什么?” 她跟了时音很久,却一直未曾察觉过,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在他人口中的称谓不知在什么时候从小唐变为了唐姐,也只是在那时候她才会觉得时光的荏苒。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一切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就像现在,那个初见如阳光的人,一笑起来的样子还依然像冬日里的暖阳,有着似乎能将万物融化成春水的能力。 她的身上没有留下过任何时间划过的痕迹,即使不管过了多久,一切却都还一如当初的模样。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下午,她含着笑说,“很高兴见到你,以后请多多包容。”没有上位者的压迫感,更没有不平等的歧视感。 她惶恐又感激。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无聊的事情。” 唐琬将手中撕好的暖宝宝递给时音,顺带换过她手中已经发凉的那一块,“快暖一暖,一会儿上戏就太冷了。” 她虽然表面看着神经大条一些,可在很多时候其实还是非常细致入微的。 “别光顾着给我,自己也贴一些。” “我穿的厚着呢,你那戏服就单单的一层。” 昨天看着还预计放晴的天气,过了一晚上居然又开始有了点飘雪的痕迹,不幸的是按照预先的安排,时音等下还有一场水下的戏份要拍,这么冷的天,唐琬有点担心。 按照原剧本的设定,其实只要拍摄出女主落入水中那一瞬间绝望的镜头即可,可天寒地冻,为了后续的拍摄保证,剧组建议时音启用替身。但考虑到荧幕观影感官的真实性,一番思量之下,时音主动拒绝了导演说要用替身的要求。 唐琬深知她的敬业,劝阻之后也只能作罢,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福,现场最好没有什么事情,不然她就只能提头去见时音的经纪人黄茗熙去了。 “时音姐,到你的戏份了。”不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呼唤。 “好!”温声回应之后,时音便起身向拍摄场地走去。 本来是一场很简单的戏份,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搭戏的男演员却总是对不上台词,就几句简简单单的话说的磕磕绊绊,从一开始就频频卡壳,一会儿的功夫时音都已经跳了三次居然还没过。 短暂休息的间隙,唐琬心疼地替时音裹上毯子,又在她手里塞了好几个暖宝宝,就算是搬来小太阳,时音依旧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姐,你还行不行?” 唐琬除了满眼浓浓的担忧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反而是时音,还反过来安慰,“别担心。”毕竟这样的情况在她拍戏生涯中也不多见,忍忍就过去了。 冬天的水实在是冷得刺骨,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预期,但在落水的那一刻还是有一种冰冷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出。 所幸也就是那一瞬,她庆幸自己不需要泡在水里,否则哪怕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时音被冻得的连下颌骨都在打着寒颤,但还是咬牙坚持,“没事儿,再来一次吧。” “卡卡卡,你到底是怎么演戏的,来回就这几句台词你都记不住,干什么吃的!还有表情为什么那么生硬,表现力!你的表现力在哪里?观众花钱不是为了看你的臭脸!” 张导这会儿已经被气的憋红了眼睛,本来就只是场一条过的戏份,结果卡在这儿,不上不下的,眼看着时音跳了一次又一次,他心里比谁都着急。 要是今天因为这场戏让时音出了什么意外,且不说其他的,就舆论都能把他撕成碎片。 今天跟时音搭戏的男演员名叫华冶,本身靠拍广告出身,没有任何表演功底,更没有什么影视作品的拍摄经验,第一次拍戏就遇上时音这种一线大咖,紧张在所难免。 但今天戏份特殊,没有人会给他那么多次机会,再让他n下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问题。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在华冶从一开始就频频n,经历了数次之后,时音的面色越来越白,张导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 “对不起导演,对不起时音姐,实在是对不起。”华冶难堪极了,从众人的目光里,他感受到一股挫败感从心中油然而生,可是越着急越出错。 不光张导有怒气,其实其他的工作人员也早己颇有微词,“真是浪费大家时间!” “就这样还跨行当演员?” “听说后台硬……” “怪不得,也就是时音姐好脾气。” …… 耳边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通过嘈杂的空气传入耳朵里,华冶暗自咬牙,他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但也心知才刚踏入这个圈子不久,这里不是他的主场,所以暂时不管别人说的再难听,他也得忍着,也得面儿上陪着笑。 道具组来来回回好多次,就在几个工作人员的怨气快到达顶峰的时候,张导发话了。 “好了,你再去旁边儿酝酿酝酿情绪吧!”说话的态度实在算不得有多客气,要不是当初华冶是走了制片方的关系硬塞进来,就以他这样的水平,他是连机会都不会给。 现在换人是不太可能的了,首先制片方那边都过不了,要怪只能怪人家身后有资本撑腰。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张导也只能暂时压住火气,讨好似的跟时音商量,“你还能撑得住吗?要不去换一下衣服,休息一下,我们等下直接拍下一条吧。” 于是当林墨予再次进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在这个冒着寒气的冬天里,时音瑟瑟发抖地裹着厚厚的毛毯,虽然面色像纸一样苍白,但却还是依然噙着笑,她跟导演说,“没事的,我去重新化个妆换套衣服就来。” 作为主演的时音也很无奈,一上午连一个镜头都没有拍完,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工作人员态度的转变,内心里也十分理解。可面对这个初来乍到没有任何经验的影视新人,再怎么着急也于事无补。 当她浑身湿漉漉地经过,即使是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林墨予却仍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比冰还渗人的寒气从身边逼过。 “你没事吧?”林墨予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充斥着令自己迷惘的陌生感。 似乎是被他的主动惊讶到,时音眼尾上扬,荡起标志性的笑,那张绝美的脸庞就像是水中绽放的涟漪,一点一点随着纷飞的飘雪荡漾开来,最终被放大在林墨予眼前。 她先说:“我没事儿。” 然后又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这几乎是林墨予有记忆以来对旁人的第一次主动搭话,犹记得上一次好像还在很久远的以前,他突然搞不清为什么,毕竟没人说错,他一直都是一个冷情的人。 在时音显而易见的笑颜中,林墨予愣怔在原地,有对于第一次打破自身常规的不适应,也有着对这种陌生感的抗拒。 当沉闷从心底里传来,突然间的转变让他无所适从,是关心吗?他否定,大概只是因为当时被时音眼中所透露出来的坚定所震撼罢了。 于是林墨予再也没有答话,一成不变的表情让跟上来的唐琬疑惑,仿佛刚才传过来的声音就只是一个错觉。 当初华冶被塞进来的时候,张导拒绝过也沟通过,最后也都统统无果,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块烫手山芋接过。 “张导,我准备好了。”直至换上了新装,时音才觉得自己要活过来了。 化了妆的脸上重新散发生机,依然优雅如故,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张导明白,今天这样的事情倘若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不会这么好脾气的过去。但时音不同,即使出道8年,早已荣誉遍身,却仍然能保持着一颗初心不变,依旧还像最开始那样谦和、温良。 一贯以优越自持的华冶哪里受过今天这样的白眼,这种屈辱感对他来说就像凌迟一样狠狠地刮在心头,一下一下让他饱受煎熬。 “别紧张,尽量放轻松,保持自然,你毕竟是新人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只要多适应适应后面自然就会好。”在经过华冶身边时,时音朝他轻声安慰。 华冶诧异,却并不感动,他甚至觉得对方这样的表现让他作呕,心里虽然在说:“谁要你这样惺惺作态的假慈悲。”但面上还是装作一副谦卑的姿态,讨好似的说,“谢谢您!我一定做好。” 时音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便转身走远,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有一双藏在袖口下的手正缓缓收紧。 华冶目视前方,望着那个正在远离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但到这个时候,时音还不清楚,因为她的这份仁慈,究竟会给她日后招来多大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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