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发觉，小姑娘养好伤回来后，对他越发殷勤。 每次来小书房，她都会带一点吃食。 每次云卿晚都跟献宝似的，一脸期待地把东西给他，然后问他好吃不好吃。 送了一两次，裴凌就明白过来，这是云卿晚亲手给他做的。 小姑娘手艺还不错，味道不赖。 这日，裴凌照旧到了小书房。 小姑娘还没来。 裴凌随手翻出几本话本子，随便看了几页。 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有个人还没来，他总觉得这房间里少了点什么。 一开始从大街上救回她，不过是觉得新鲜有趣。 毕竟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人在大街上说要跟他走。 嘴上说着不怕，实际上怕的一抖一抖的，却还是不松口，坚持跟他走。 小姑娘看着确实可爱，哭起来又格外惹人怜爱。 而且算得上是他见过的，最单纯的姑娘了。 见她总是一副胆怯模样，傻傻的，受了欺负也不知道反抗，只会一边哭一边忍着。 到底人是他领回来的，也算和他有缘。他就忍不住想拉她一把，让她不必再担惊受怕。 最近，他终于有了初步收获——小姑娘明显开朗了一些。 “给王爷请安。” 是小姑娘的声音。 裴凌回了神。 他招招手：“过来。” 云卿晚很乖地走过去。 裴凌很是顺手地捏捏她的脸。手感还是很好。 看着小姑娘眼神中终于有了一点神采，裴凌心中生出一股满足感。 他养小姑娘养得卓有成效嘛。 “今天……”裴凌想问今天带了什么东西过来，但却很快发觉小姑娘除了带着雪球，其他什么都没带。 “今天怎么没带吃食？”裴凌问。 云卿晚有些为难：“今天雪球太黏人了，吃饭非要我在旁边看着……” 所以没时间。 所以就没带。 裴凌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以前都有，怎么今天没有了？他刚才还在猜小姑娘今天会给他带什么东西呢。 这想法一冒出来，裴凌又觉得自己好笑。 他又不是馋那点东西，再说他如果想吃什么，完全可以让厨子去做。 小姑娘没带就没带嘛，不是什么大事。 他为了这么点小事不高兴，显得小气。 “王爷……明天一定给您做。”云卿晚见裴凌不说话，心里有些忐忑，赶紧保证了一句。 她心里觉得怪怪的。 王爷这是因为她没带吃食，不高兴了？ 可是……她的手艺也就还行，跟王府厨子没法比。王爷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吗？ 不过这也是好事，这说明王爷喜欢她送的东西。 她对王爷来说，是有价值的。 那再多送些给他吧。 既是为了讨好他，让他保护她不被谢长景带走，也是为了报答他对她这么好。 听小姑娘说明天一定给他做，裴凌本想说做不做都行，但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一个“好”字。 云卿晚听见他答应，便道：“奴婢给您研墨吧？” 裴凌摇摇头：“今天不想写了。你念书吧。” 他把书递给她，还不忘道：“这些你都学过了。念得好有奖励，念不好就罚你。” 云卿晚紧张地捧着书：“罚什么？” 裴凌悄悄地观察她的神色，他今天还有件事要再试探一下。 他说了可能有奖，可能有罚。小姑娘却似乎只听见了后半句。 她很不安，眼中出现那抹神采也黯淡了很多。 裴凌并不多说什么，只问：“你自己想想。” 云卿晚犯了难。她小声道：“打……打我吧。” “以前，谢长景罚过你吗？”裴凌突然问。 云卿晚愣了愣，随后便想起了许多令人不那么愉快的记忆。 她面带痛苦之色，却道：“没……没有。” 这一世确实没有。 裴凌没有再问。 当初他带她回来时，便已经察觉到小姑娘说了谎，隐瞒了一些过往的经历。 他一直在想，她究竟隐瞒了什么？ 云卿晚自称看到谢长景虐待别的婢女，心中害怕，才逃了出来。 但她一向逆来顺受，胆怯乖顺，眼神中有抹不去的几分惊惧。 裴凌认为，她本人必然遭受过难以忍受的痛苦。 那日谢长景登门，他鼓励她上前时，曾对她说过，谢长景是怎么欺负她的，就让她怎么还回去。 彼时云卿晚没有反驳，而且情绪更为激动痛苦。 那句话是裴凌的一句试探。 那时他便发觉，云卿晚隐瞒的事情，也许是谢长景曾经在她身上做下的孽。 只是他还不是很确定。 今日就再确定一下。 果然，云卿晚的痛苦神色已经昭示了一切。 裴凌想，他欺负谢长景还是欺负轻了。 见小姑娘如此难过，裴凌也不忍多说，他故意笑了笑，摸摸她的脸，道：“想什么呢？本王想好了，就罚你多做几道吃食送过来。” 云卿晚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她看向裴凌：“您想吃什么？” “怎么？还没开始念，就已经假定你会出错了？”裴凌拿扇子轻轻敲她的头，“怎么还上赶着讨罚？” 云卿晚笑笑：“没出错，也要给您做。” 裴凌似是被这句话取悦了，忍不住浮现笑意。他摸了摸云卿晚的头发：“开始吧。” 云卿晚学得一直很认真，通篇念下来，竟是真的一句也没错。 云卿晚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满足感。 她似乎也很厉害的嘛！ 裴凌把一块栗子糕喂给她，笑道：“这么棒，想要什么赏？” 云卿晚道：“其实……王爷能教我认字，已经是赏了。” 她已经很感激了。 裴凌道：“你这么认真，当然要赏你。” 云卿晚道：“我想不出来……” 裴凌引导她：“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云卿晚摇摇头。 裴凌道：“……让你休沐一日？” 云卿晚也不是很想要。 裴凌心道，这小姑娘真是知足常乐了，连个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半晌，云卿晚有些犹豫道：“不如，就让奴婢一直陪在您身边伺候您……” 裴凌失笑：“这是赏吗？” 云卿晚点点头。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 若能一直陪在裴凌身边，就可以一直过这样平静无忧的日子。 裴凌叹了口气：“这个本王答应你。你还可以另外再要一个赏赐。想不出要什么的话，就慢慢想，想出来的时候跟本王讲。” 云卿晚得了裴凌的承诺，心里踏实了很多。笑意浮上面颊，她道：“多谢王爷。” 裴凌又问道：“这几日没受什么委屈吧？” 云卿晚摇摇头。 自从桂嬷嬷那件事之后，王府里没人敢惹她。 众人议论纷纷：一个刚进府的小丫头，竟然赶走了在王府多年的老嬷嬷？ 有人怕她，有人躲她，也有人故意套近乎巴结她。但没人敢再欺负她。 裴凌又喂给她一块糕点，嘱咐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来告诉本王。本王不在，你就找茵雪，找刘德桂，记住了？” 刘德桂是刘太监的大名。 云卿晚点点头。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点打鼓。遇见事，她自己能处理的还是自己处理吧，总是打扰王爷也不好。王爷也有好多事要忙的。 *** 没过多久，便是皇后的赏花宴。 裴凌不愿意去，但碍于皇后，又不得不去。 若他拒绝，母后一定会召他入宫，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这件事。直到他答应为止。 干脆，他直接答应下来。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赏花宴嘛，他看花不就好了？ 只是宴会无聊，只看花也很无趣。 裴凌计划着，除了茵雪以外，把云卿晚也带上。 小姑娘没进过宫，肯定看什么都稀奇，带她来玩玩也好。 顺便能把他无聊的一天变得有趣一点。 云卿晚一开始知道这件事，心里是惶恐的。 她害怕在宫里出错。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命丢在里面怎么办？ 但裴凌兴致盎然叫她去，她也不好推辞。 于是到了赏花宴那一日，自从下了马车，云卿晚一直紧紧跟在裴凌和茵雪身边。 她都没怎么注意一路以来的风景，生怕一个不留神跟丢了。 她若是在皇宫里迷了路，就糟了。 一路走走停停，三人最终到达一处宫苑。 此处名为揽芳阁，栽种着许多花木，每至春夏，这里一派生机盎然。 饶是紧张不已的云卿晚，注意力也被绚丽的花朵夺去了不少。 花枝随风微微摇曳着，时不时落下许多花瓣。 恰好有一片粉色花瓣飞舞过来，落在云卿晚肩头。 云卿晚忍不住伸手把它拿下来，放在手心仔细摸摸。 裴凌本走在她身前，见此美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喜欢吗？” 云卿晚原本的紧张已被美景消磨大半，她发自内心点头：“喜欢。” “走，带你四处看看。”裴凌轻轻一摸小姑娘的脸。 茵雪见状，连忙道：“王爷，奴婢先去忙了。” 裴凌点头。 但等茵雪已走出几步远，他突然又叫住她，吩咐道：“记得多备些糕点。” 茵雪应了。 她心道，王爷并不热衷于各类糕点，这样吩咐，必然是卿晚爱吃。 茵雪满意点点头，赶紧去备糕点了。 裴凌带着云卿晚开始闲逛。 一处角落，蔷薇开得正盛。 粉色花朵娇美，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云卿晚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花瓣。 王府里也有蔷薇花，但不如这里多。 裴凌道：“喜欢蔷薇？回去可以多种些。” 云卿晚一脸期待：“可以吗？” 裴凌轻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想种就种了。还喜欢什么？干脆直接挖一些送到王府去。” 云卿晚道：“那……这里岂不是会秃一块。” 裴凌道：“那就再种，不会让它秃的。” “见过宁王殿下。” 云卿晚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娇柔女声。 裴凌看了来人一眼。 不是熟人，但也有过几面之缘。 他道：“起来吧。宋姑娘也来了？” “是。”宋姑娘盈盈一拜，眼神闪躲。 云卿晚转过身来行了一礼，给宋小姐请安。 但事实上，她连宋小姐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宋月禾方才远远的看见了云卿晚，本以为是裴凌随侍的丫头，但等走近了，她却听见两人在谈话。 说要在王府花园里多种些花。 这小姑娘真是个普通丫头吗？ 竟然能和有名的大魔王裴凌谈笑风生，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宋月禾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听说前不久，有个小姑娘当街跪在裴凌的马车前，求裴凌收留。 当时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听说那个小姑娘还是长宁侯府的逃奴呢。据说当时在街上，就有长宁侯府的人在找她。 从未有人敢如此大胆行事，众人都说那小姑娘是慌不择路，跳到火坑里去了。 宋月禾不知眼前这个小丫鬟是否就是传闻中的那位。 她也无意深究，毕竟眼下她更头疼另一件事。 宋月禾其实和裴凌并没有什么私下接触，也没说过什么话。但裴凌名声实在太差，宋月禾对他的印象实在不算好。 她跟他没什么接触，也不愿意跟他有接触。 但奈何，她爹看中了裴凌。 端朝女子可以为官入仕，宋月禾本想入朝为官，但她爹不同意。她爹官位不算高，一心想攀一门好亲事，让他官运亨通。 偏偏他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早早离家从军，一心要建功立业，不愿攀附贵女。 他抓不到儿子，便谋算着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若说好亲事，必然是嫁皇子。皇子之中，宁王又最为尊贵。 于是宋月禾被她爹逼着来亲近裴凌。 宋月禾是硬着头皮来的。 她低着头，除了问安，她不知道该跟裴凌说什么。 她也不想跟他说话，巴不得赶紧逃开。 宋月禾想，最好裴凌能训斥她一两句，把她赶走。她回去便说宁王殿下不喜欢她，让她爹歇了这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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