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天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屋檐窗沿,断断续续。
床榻上躺着一名神色不安的少女,她肌肤雪白,容色晶莹如玉,美艳不可方物。此人正是姜府捧在手心的嫡女——姜棠。
姜棠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睁不开,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如今压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梦里发生的一切与现实一致,她是姜府嫡女,父母对她疼爱有加,弟弟更是对她言听必从,受尽万千宠爱,风光无限。
原本以为这是人生赢家的剧本,未曾想她竟是话本故事里的配角,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来称托女主人公。
而话本的女主人公正是七日前被父亲接回来的真千金庶妹。因产婆的疏忽,庶妹和一户穷苦人家的女儿调换了身份,所幸因她与姨娘相仿的容貌被父亲认出来接回府上。
原本她怜惜庶妹的悲惨身世,偶尔会去探望她。岂料她每次去,庶妹都会无故晕倒,好生奇怪。
恰好在这时,她陷入了噩梦,只要她出现在庶妹的身旁,庶妹便会多灾多难,这频频的意外让众人以为是她针对庶妹,传出了她刁蛮刻薄的名声。
父亲因此事责骂她,母亲因维护她而屡次与父亲争吵,导致夫妻离心,父亲怒急攻心吐血身亡,母亲郁郁寡欢最终病逝。
她与三家儿郎订亲,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方,都因各种理由退婚。原是他们都对庶妹魂牵梦萦,非卿不娶。
因屡次被退婚,京中传出她扫把星的称号,一时之间无人敢上门提亲。
原本以为婚事无望,谁知竟遇到了梦境中未曾露脸的未婚夫,他对她百依百顺。本以为苦尽甘来,岂料成婚当日他扔下她一人在婚堂,而只身去追庶妹。
那一日,她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弟弟气不过找未婚夫讨说法,却因对方有权有势而无能为力,最终被派边关战死沙场。
庶妹却因救了皇后而被封为郡主,人人称赞,风光无限。而她孤零零地在支离破碎的姜府苟延残喘,因丫鬟不慎打翻蜡烛,出口都被封死,她来不及逃跑,最终葬生火海。
姜棠面色愈发惨白,眉心拧成一团,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惊呼道:“不要!”
她猛地腾坐起来,看着周围熟悉的物品才渐渐放松心情,还好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
这一场梦她已经做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如身临其境,每一次醒来都会揪心地痛。
原本她以为只是一场梦,但随着庶妹回府所做的事与梦境对应,这才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上天对她的警示。
“大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贴身丫鬟秋菊听到响声赶紧推门而进,看着坐在床上发愣的姜棠叹了一口气,连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不要害怕,梦境往往与现实相反。”
姜棠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揉了揉眉心感叹道:“我倒是希望如此。”
“对了,三小姐方才找您,奴婢已经说了您在休息,让她先回去,但是她不愿意,非要再院子里等您。”秋菊看着姜棠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说了起来,“没想到三小姐才刚刚坐下您就醒了。小姐,需要让三小姐进来吗?”
姜棠摆摆手,原本想让秋菊传话让她回去,恍惚间想起梦境中的场景,明白庶妹是有备而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微微颔首:“让她进来。”
不多时,秋菊领着姜浅陌进来,随即退在一旁守着。
姜浅陌身着白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似乎刮一阵风过来便会被吹倒,偶尔咳嗽几声,好不可怜。
“姐姐,”姜浅陌柔柔一笑,朝着姜棠微微行礼,随即款步而去床榻旁坐了下来,亲昵地挽着姜棠的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妹妹一日见不到你都睡得不安稳。”
姜浅陌的语气略带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姜棠,仿佛姜棠不去看她便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姜棠微微蹙眉,想将庶妹的手推开,因为她并不喜欢庶妹挽着她,感觉分外不自在。
“妹妹,”姜棠自然而然的转了身,将手臂给抽了回来,同时懒洋洋道,“可是初回姜府不适应,所以失眠了?曾听父亲说你万分舍不得养父养母,不如我帮你劝劝父亲,让你回去探望他们?”
姜棠知她并不喜欢养父养母,更是嫌弃曾经的住所,所以刻意讲出来隔应她。
姜浅陌脸色微微僵硬,原本以为姜棠会笑着赔罪,从而应下每日来陪她的承诺,未曾想她竟扯出养父养母,简直是晦气。
姜浅陌只怪姜棠榆木脑袋,听不懂她的暗示,她才不想回茅草屋,只能讪讪而笑:“哎呀,我方才是说笑的,姐姐莫要当真。”
姜棠认真地看着姜浅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你是爱在心口难开,放心,我会同父亲讲清楚,他定然不会阻拦你回去。”
姜浅陌被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得不奉承,颇有些阴阳怪气道:“姐姐,你可真贴心……”
姜棠顺势点头:“当然。”
姜浅陌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分外难受。
话不投机,姜浅陌又想与姜棠套近乎,连说了一些事都激不起姜棠的兴趣,她当即有些急了。
索性将丫鬟遣退出去,讲起了自己曾经的悲惨经历。
姜棠眨眨眼,觉得有些新奇,前几日待她好的时候哄着她都不愿说,今日待她冷淡些倒是全盘托出,原来是看碟下菜。
姜棠安静地听着,待姜浅陌泪如雨下的时候递过去手帕,但未曾轻易许诺。
不多时,姜浅陌说着,但面色却愈发惨白,好似得了什么怪病,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便会晕倒。
姜棠看着她的模样,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这庶妹怕是又要晕倒了。
若是又从她的院子里晕倒,不论是否与她有关,旁人定然都会说闲话。
姜棠佯装不知,万分紧张地向前扶住她,询问道:“妹妹,你是身子不舒服吗?”
“咳咳…不是……”姜浅陌揉了揉额头,小声道,“可否麻烦姐姐给我倒一杯水,我的额头有些晕,可能因为天气太闷,有些不舒服,喝一口水便好了。”
“好。”姜棠微微点头,她其实有些好奇,姜浅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控制面容的变化,从面色红润到苍白无比。
看着乖乖去倒茶的姜棠,姜浅陌微微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姜棠拿着茶杯往回走,同时万分注意着姜浅陌的情绪变化,眼看着她扶着额头摇摇欲坠,下一刻似要晕过去。
姜棠假装崴脚摔倒在地,捂住并未磕伤口的头,大喊一声,当即晕了过去:“啊……”
正欲晕倒的姜浅陌僵持在半空,一脸茫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姜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这无缘无故的,姜棠怎么就摔了一跤,连走路都走不稳。若是平时她铁定关门偷笑,但如今姜棠是在她的眼皮底下晕倒,若是出事了,她便有口难言了。
姜浅陌赶紧蹲下身子查看情况,焦急不安道:“姐姐,你快醒醒……”
秋菊本就守在门外,听到姜棠的尖叫声当即跑了进来,看着晕倒在地的姜棠,当即大喊:“快来人啊,大小姐晕倒了!”
众人蜂拥而至,甚至将姜浅陌给挤了出去。
姜浅陌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众人对姜棠如此呵护备至,她渐渐紧握拳头,心底弥漫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