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钧捞鱼可厉害了,我每次和周孟去霞光河的时候都带着他,”徐子盛走在徐子玉旁边说道。
徐子玉听到这话心中有了衡量。
回去房间后,徐子盛瞧见了桌上徐子玉给他带来的一堆青江城柑橘,高兴地跳了起来,“还是我姐对我最好!”
徐子盛话音刚落,就见一身姿窈窕,紫衣长裙的女子款款走进院内。
“子盛,你这话说的可是让姐姐好生伤心,难道子玉一回来,就瞧不见我往日待你的好了?”徐子清两片薄唇抿嘴一笑,进屋调侃他道。
徐子盛垂眸站到徐子玉身后。
“你怎么过来了?”徐子玉不咸不淡地问了徐子清一句。
“子玉,你身上的蓝裙还是我之前让人去沅吴那边捎来的素罗纱,如今燕都已经不时兴了,知道你要回来,我已经让人去买了几匹浮光锦去给你做几身新衣服,就像我身上穿的这种……”
徐子清眯着狭长的凤眼,伸开胳膊,在徐子玉面前转了一圈,裙身泛着若隐若现的淡紫流光,手腕上带着一条长长的疤痕。
徐子玉抬眸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多谢你好意,不过,爹爹已经让人给我做了几身云雾绡的裙子了,那几匹浮光锦,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云,云雾绡,那布料可是千金难求……”
“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几匹,反正我也穿不完。”
“不必了,我衣裳多的是!”徐子清微微咬着唇,垂下的眉眼闪过一丝寒意,她绞着手里的豆青帕子,揉成一团。
徐子玉把小厮喊进来,要他赶快去烧热水,徐子盛身上都是泥,得好好洗个澡。
“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侍奉母亲吧。”徐子玉毫不客气地对徐子清下了逐客令。
“子盛啊,要不要姐姐在这陪你?”徐子清挑了挑眉,看向徐子盛,言语间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徐子盛拉扯着徐子玉的衣袖摇了摇头。
徐子清还欲再开口,徐府的李管家突然从门口经过。
她立刻做出一幅恭敬姿态,温声细语道:“姐姐,既然子盛要洗澡,那我就先去厨房看着备饭,等下就让人来喊你们……”
徐子玉笑着点了点头。
待徐子清走后,徐子玉转身看着那个泥猴,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扬着下巴问道:“你怕她?”
“不是,上次我在走廊里不搭理她,她转身就在母亲面前哭诉说我瞧不上她,惹得母亲又病了一场,为着母亲的身子,我这才不愿同她计较!”徐子盛拧着眉毛,攥着拳头低声道。
徐子盛洗澡的时候,徐子玉去问了李管家关于赵千钧的事,李管家说赵千钧是三个月前到徐府做了小厮,他身板好,嘴又甜,还会种花草,很得老夫人欢心,前段时间说是要回家探亲,结果全身是伤地回来了。
中午吃完饭后,徐子玉从她爹爹书房出来,并未直接回房,她径自去了府里下人居住的西厢房。
“咚咚!”她用食指敲了敲赵千钧的房门。
赵千钧当时正在给盆里的绣球花剪叶,他瞧见徐子玉站在门口,立刻瘸着腿起身迎上前去,“大小姐!”
“坐下就好,你不是受伤了吗,腕子可好些了?”徐子玉眸子里意味不明。
“多谢大小姐挂念,已经好多了……”
徐子玉抱着胳膊,嘴角带着一惯的浅笑,她打量着赵千钧,“说吧,你到底是谁?”
“小人是府中修剪花草的小厮,之前回青江城探亲的时候在街边偶遇大小姐,只是,我之前并未见过大小姐的模样,所以……”
“那你为何又会出现在桑落河附近?”
赵千钧闻言起身,拖着瘸腿慢慢走到徐子玉面前,他垂眸凝望着徐子玉的脸,目光逐渐灼热,“若我说,我对大小姐一见倾心,大小姐可会相信?”
徐子玉微微抬眸,额间的三瓣梅花胎记红艳异常,她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一抹戏谑的笑意浮上脸颊,“赵千钧,你是不是没有追过人啊?”
“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演出来的爱意很拙劣吗?”
徐子玉冷下脸来,松开了他的下巴,背过手去,眼眸幽深,声线没有一丝起伏,警告他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图谋,你要是敢对徐家不利,我绝不会放过你!”
赵千钧的表情僵在脸上,但他还是继续嘴硬,“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千钧对徐府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那就希望赵公子你说到做到!”徐子玉睨了他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赵千钧凝望着徐子玉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将后槽牙咬的“格格”作响,眼中的恨意喷涌而出。
他们孙家全家四十五口丢掉性命全都拜徐家所赐,他三个月前埋葬家人尸骨之后,便想尽办法改名换姓混入徐家做了小厮,后来他偶然听到徐南道与老夫人聊天说徐子玉就是徐家的命脉,他便下定决心要杀了徐子玉,以此毁掉徐家所有的希望,报仇雪恨。
但徐子玉修行多年,早已入了空真境,她手里那把醉月剑也是威力极大的宝物,以赵千钧目前刚刚入化虚境的实力,他是打不过徐子玉的。
“姐,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现在都在正厅,都是要过来当我姐夫的,你上午才刚回来,他们中午就上门了,爹让你过去见礼呢!”徐子盛换上干净衣服后,有些蔫蔫地搂着徐子玉的胳膊。
徐子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换衣裳。
徐子盛站在走廊边偷偷瞧着前厅里的情景。
他的视线穿过碧绿的兰草盆栽,席上那三个皇子生的都很好看,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端着架子,颇有些皇家威仪在。
“公子,你干嘛呢?”从不远处一瘸一拐走来的赵千钧低声问徐子盛道。
“嘘!我姐相亲呢!”徐子盛在嘴边打着手势,怕惊动不远处几个皇子的侍从。
徐子玉此时站在前厅右侧,换上了身莲青色绣折枝玉兰纹长裙,拢起的发髻上簪了两只白玉蝴蝶步摇,腰间系着白色宽条缎带。
“见过二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徐子玉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道。
五皇子率先出击,走到徐子玉身侧将她扶了起来,“徐小姐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年岁相仿,这又是在府里,你直接唤我彦明就好。”
这一举动惹得二皇子和四皇子频频皱眉。
“多谢殿下,可上下尊卑有别,臣女不敢僭越!”徐子玉往右边挪了一步,与五皇子拉开距离。
“子玉,听说你喜欢钻研符咒,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本青莲净界符册,不知你可有兴趣……”
“徐小姐,我这里抓了一只会吞火的灵兽,但我不知该如何驯服,如果徐小姐有时间的话,不如过府一叙……”
三位皇子把徐子玉团团围住,大献殷勤。
“大小姐怎么这么抢手啊?”赵千钧看着前厅里的景致低声喃喃道。
“因为云机阁的人说我姐是凤命。”
“凤命?”
“对,日后谁娶了我姐就能做大齐皇帝,他们自然会围着我姐团团转。”
好不容易摆脱那三位皇子后,徐子玉迅速换上黑色束腰金丝便服,高拢上头发,拿着醉月剑出了徐府大门,徐子盛也跟她一起出去了。
她们两人沿着西边大街的石狮子方向径直往南走,经过偃月公主的私院门口,再往东拐进小巷中,走五十米左右,经过一座长长的青石拱桥,岸边竹林碧绿,溪水澄澈。
徐子玉抬头瞧见了桥西边熙熙攘攘的醉香楼,衣着清凉的美艳簪花女子正趴在二楼栏杆边甩着彩色丝帕招揽客人,丝竹声不绝于耳。
“姐!”徐子盛刚想抬头看一眼,就被徐子玉用手捂住了眼睛,挟着他走到了中央大街的尽头。
徐子玉放下手,带着徐子盛走进了街道东边一家挨着茶水摊子的二层卜卦小楼,楼边挂着的长条白色的太极图招幌随风飘动。
“我要见新河童子。”徐子玉走到红木柜台前说道。
柜台里面的伙计正蹲在地上吃烧鸡,满嘴油光,随口打发徐子玉道:“我们先生不在燕都,过个一月再来吧!”
“啪!”地一声,徐子玉把醉月剑拍在了伙计面前。
“原来是徐仙君啊!二楼请!”小伙计定睛认出了徐子玉醉月剑上的火烈纹,立刻放下手里的烧鸡,换了一幅面孔,满脸笑容地弯着身子把徐子玉他俩引去了二楼。
掀过一道红纱珠帘,徐子盛跟在徐子玉身后,四处打量着二楼千奇百怪的布置,整个二楼全部打通,用各色屏风隔开,悬着无数条红帐,中间没有路,需要从屏风空隙中拐弯穿行,一扇扇地屏风晃得人眼晕,直到走到屏风尽头的狭窄过道口,突然一个头上长着白色毛绒绒长耳朵的漂亮姑娘映入眼帘。
“徐仙君,别来无恙啊!”年轻姑娘的声音格外魅惑,她身上裹着件薄薄的红色软烟罗长裙,脖颈露出大片的白皙皮肤,胳膊倚着栏杆,不禁让徐子盛脸颊涨红。
“新河,你怎么又变成这幅模样了?”徐子玉打量了她一眼。
“不好看吗?我的伙计昨天还说我美若天仙呢!”头上松松梳着歪髻的姑娘用手缠着肩膀边的黑色长发,冲她抛了个媚眼。
徐子盛一直站在徐子玉身后,安静地瞧着四周,他之前来过这里好几趟,但还从来没进过这里的二楼,平日里,这间铺子里就只有伙计守着,在一楼给客人算命,二楼是从不许人去的。
徐子玉穿着黑色金丝束腰便服,走到离过道最近的十二扇花鸟屏风后面的桌边坐下,温声说着,“凤命这事,你得给我个解释吧!”
“徐仙君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新河童子眯眼笑着,腕上缠着一圈金铃铛,哗哗作响。
她胳膊上搭着黑色绣骷髅头披帛,光着脚,扶着栏杆一步一摇地走到徐子玉面前,满面桃花地蹲下身来,想轻轻用手指点一下徐子玉额间的三瓣红梅胎记。
但被徐子玉径直拿醉月剑挡住,“说正事!”
“仙君素来都是这幅严肃模样,一点都不知风情!”新河童子抱着胳膊跪坐到小几对面,用手托着脸嗔怪了句。
徐子盛就坐在徐子玉旁边,不敢抬头。
“这就是徐家大公子吧?现在模样长开了,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你姐十五岁生辰渡雷劫那年,你那时候就这么高,现在这风流长相,好像明天就能娶妻了,”新河童子伸出光滑白皙的胳膊,用手比着桌腿上面说道。
徐子盛被她逗得满脸通红,但见徐子玉冷下了脸,新河童子立刻停止插科打诨。
“徐仙君,凤命那实并非我所愿,是七皇子当天碰巧在我云机阁,消息是他传出去的,与我可没有半分干系!”新河童子满脸诚恳,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徐子玉也不言语,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紫木圆盒放在桌上,新河童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鸟蛋大的光滑圆润的紫色珍珠,她手上悬空施法试探一番后,瞬间两眼放光。
“哎,现在能好好说了吗?”就在新河童子伸手要摸到那紫色珍珠的前一秒,徐子玉嘴角勾笑,瞬间扣上了盒盖。
“仙君这是哪里话,我们认识十多年,素来是要好的朋友,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新河童子说话间一直盯着徐子玉手里的盒子,嘴角都没忍住流下了口水。
“那就帮我把凤命的传闻给消解掉,那几个皇子疯了一样让人盯着我,这可怎么得了!”徐子玉拧着眉头,黑色金丝腰带上挂的玉牌微微颤动。
新河童子用袖子抹掉嘴角的口水,为难地眨了眨眼,“仙君,您是知道的,自我们云机阁出去的消息,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您的命数的确是凤命无疑……”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这个消息早不出晚不出,偏偏是我一年前在蓬莱山的时候,这个消息就传遍了燕都大街小巷!”徐子玉的语气微微有些怒意。
新河童子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丝妩媚勾人的浅笑,她起身坐到徐子玉身边撒娇道,“那还不是因为徐仙君是太虚宗创派五百多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吗,我打发徒子徒孙几乎将蓬莱山寻了个遍,都不曾找到这山海珠,碰巧,徐仙君在那边,所以就想同徐仙君做桩生意……”
“其实这凤命传闻也好解,说白了,不就是黎阳皇室那几个皇子想夺皇位吗?我云机阁再放出个消息,把这凤命传闻给盖过去,不就解了徐仙君现在的困境吗?”
徐子玉抬眸冷冷瞧了新河童子一眼,“那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解此困局啊?”
新河童子瞄了坐在徐子玉右边的徐子盛一眼,在徐子玉耳边低语道:“大齐下一任新皇将出自云州!”
“这种消息也能直接往外说?”徐子玉瞳孔放大。
“这有什么的,如今的陛下重病在床,改朝换代就这一两年了,再说了燕都消息鱼龙混杂,我云机阁的消息虽然从不失真,但那些人未必会相信!”新河童子笑着歪了歪头,偏髻上的珊瑚流苏发簪哗哗作响。
徐子玉盯着眼前的黑瓷饕餮茶杯,眸子清亮,她低声喃喃道:“是啊,云州可只有要班师回来的长公主,大齐立国三百年,从未出过一位女帝 ,有些人怎么会信呢……”
新河童子边笑边伸手想趁徐子玉不注意,把她手里的方形紫色盒子拿过来,结果被徐子盛瞧见,拽了拽徐子玉的袖子。
“新河,这山海珠可是绝世珍宝,光凭这些,你就想拿走啊!”徐子玉一把握住了她的爪子。
新河童子讪讪地笑了笑,又规规矩矩跪坐在一旁。
“我徐子玉可不是谁都能任意驱使的,两年前,你曾经告诉我,今时今日便能知晓我要的消息,就拿那个来换吧!”徐子玉冷着脸,拿着山海珠在新河童子面前恍了一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