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跪着走了过去,将所有的折子又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回到了书案之上,“儿臣认为查出真相和制止谣言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珵帝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那一叠折子上,“你之前给太尉那些人求情,把朝中的清流都得罪了,如今清流们弹劾你,太尉那些人也明哲保身,你怎么在朝中一个靠山都没有?” 萧珩抬头看向了对方,眼眸清澈见底,神色真挚坚定,“儿臣在朝中不需要任何靠山,因为父皇就是儿臣的靠山,也是儿臣唯一的靠山。” 闻言,似是动容不已,珵帝盯着他看了半晌,似是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视线,瞥了一眼汪公公,右手推了推那一叠折子。 汪公公会意,立即让内侍将所有的折子都拿走了,微不可闻地吩咐了一句,“都烧了吧。” “朕也知道你难,当太子哪有不难的?”珵帝轻轻叹了口气,似是颇为头疼,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和父皇相比,儿臣不难。儿臣知道,父皇是难上加难。儿臣本应替父皇分忧,却让父皇为儿臣劳心,此乃儿臣之过也。” 珵帝的神色舒缓了一些,“你知道就好。” “儿臣心中都明白。” 目光一转,珵帝的眼眸中似有锋芒闪过,“此事非同小可,储君失德,或是被举国上下认为失德,就连朕也帮不了你。” “是,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 “好自为之吧。”珵帝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于是,两人行礼告退。 即便离开了皇宫,宋星凝还是未能感到半分轻松,一颗心仿佛被什么死死压住了,令她有些难以喘息。 就在她跨入东宫宫门之时,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穆侍卫,不好了,好多百姓跑到太子妃娘娘家门口闹事了!” 闻言,宋星凝的神色一变,立即转身冲到了那个侍卫的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侍卫立即跪了下去,却不敢回答。 此时,萧珩也跟着走了过来,“如实说。” “如今京都谣言四起,说娘娘麻雀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就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好多不明事理的百姓纷纷跑到您家门口闹事……” “闹事?”宋星凝的脸色白了白,“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娘娘您放心,那些百姓也不敢对您的家人怎么样,只是对您家……进行了一些破坏……” 见对方吞吞吐吐,宋星凝也大概猜到了一些。她自幼在京都长大,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形。 在盛怒之下,一些百姓可能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比如扔烂菜叶,砸臭鸡蛋,甚至是泼大粪。 想到家人也被无辜牵连,她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萧珩立即转向了穆沉,平静地下了命令,“再派些人去,若有聚众闹事者,全部抓起来。” “不可!”宋星凝心中一惊,不由拉住了他的胳膊,“只要我的家人没事,就随他们吧。如今你正处风口浪尖,万万不可再出头了。” 萧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孤自有分寸。当务之急是要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只是把这些人暂时关起来,杀鸡儆猴而已。” 回到宫中之后,宋星凝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直到夜深,她依旧毫无困意,只是静静而坐,如同一尊泥塑一般。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萧珩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坐了下来。 “我……睡不着。” 对着烛火,宋星凝忍不住有感而发,“朝堂比江湖危险多了,江湖之中虽然刀光剑影,用的却是明枪明刀,而朝堂之上用的却是阴谋诡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还是只适合江湖,本是江湖人,误入宫墙中。” 闻言,萧珩眼眸中的温和渐渐浅淡,就像是星辰失去了光芒。 “我送你离开京都,如何?” 此言一出,宋星凝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 萧珩的睫羽微垂,掩去了眼眸中的流光,“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守护好的,等合适的时候,我会送他们离开京都。” “你要……赶我走?”宋星凝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迎着少女的目光,萧珩的神色渐渐黯然,“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呢,只是如今事态严重……” “不行!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呢?再说了,我要是走了,你就更说不清了。”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等不到变数的话,又当如何?” 如今京都中的谣言就像是来势汹汹的洪水,势不可挡,想到今日珵帝所说的话,宋星凝感觉自己的心在黑暗中不断地下坠。 “若是我无法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守护不了你。那时,我自身难保,为时已晚,就无法送你离开了。等待我的或许是软禁,或许是白绫……” “不会的,我相信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如同霁雪初晴,萧珩的眼底再次浮现了温柔的笑意,“承你吉言。” “一定会的!” “既是‘逢凶化吉’,‘吉’是来自于‘凶’,如今越是大‘凶’,结局就越是大‘吉’。” 宋星凝似懂非懂,不由微微歪了歪脑袋。 “其实这个案子并非毫无破绽,只是破案易,破局难。” “破案易,破局难?” “谣言起于谋者,兴于愚者,止于智者,如今正是缺少了一个既可破案又可破局的智者。” 宋星凝怔怔看着他,虽然没有将话说出口,眼神却分明在问“这个智者不就是你吗”。 从少女的眼眸中读出了疑问,萧珩耐心解释,“作为当事之人,我出手破案,自证清白,不足以令天下之人信服。” “那你找到这个智者了吗?” 似是胸有成竹,萧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找是找到了,只是还要等一等。” 迎着对方自信而睿智的目光,宋星凝的心稍微回落了一些,“可是再等下去,只怕……”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萧珩的眼眸里泛起了柔和的光芒,缓缓朝她伸出了右手,“你愿意陪我一起等吗?” 宋星凝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伸出双手迎上了他的手掌,又用力握了一下。 那一瞬间,萧珩的神色微微一僵。 宋星凝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松开了手。看着对方微红的手掌,她心中歉意不已,“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萧珩温和一笑,唇角扬起了温柔的弧度,“早些睡吧。” 即便得到了对方的安慰,宋星凝还是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度日如年。 数日之后,珵帝的传召送至东宫,宋星凝再次来到了紫宸殿。 远远看到了萧珩跪在地上的身影,宋星凝不由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他的身边,也跟着跪了下来。 出于不满,珵帝又将萧珩训斥了一顿,认为其办事不力,任由事态愈演愈烈。 萧珩自然是默默地承担了一切,而宋星凝虽然不敢说话,却更加替他打抱不平。 片刻之后,珵帝似是消气了,语声又恢复了正常,“你可曾听过陈刚峰这个人?” 萧珩立即如实回答,“儿臣略有耳闻,陈刚峰曾经担任梁州广陵的知县,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深得当地百姓的爱戴。” 闻言,宋星凝的心中微微一动,顿时想了起来,那日武阿四挟持了赵小姐,就是为了替自己的恩公陈知县伸冤。 莫非如此巧合,陈刚峰与陈知县竟是同一人? 珵帝瞥了一眼身边的汪公公,又将目光投向了书案上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黄布之上。 汪公公会意,立即召了两个内侍进来,一人手持一端,将这块黄布缓缓展开在两人的面前。 宋星凝抬眸看去,只见这块黄布长约三丈,宽约三尺,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无数个名字,并按着无数个手印。 这竟然是一份为陈知县伸冤的万民表,一眼扫过,颇为壮观,令人震撼。 珵帝缓步走了过去,缓缓抚上了这块黄布,“今日广陵县的百姓刚把万民表送到了京都,刑部赵尚书就上书还他清白了,还真是及时。” 萧珩的目光也跟着扫过了眼前的万民表,有所动容,“看来这位陈青天果然名不虚传。” “朕听闻,那个死者是京都固安县之人。”珵帝将视线收了回来,又坐回到了书案前。 汪公公又让人将这份万民表给收了起来,重新放回到了书案之上。 “既然这位陈青天到了京都,就不用回去了。朕即刻下旨将他调到固安县担任知县,负责调查此案。” 闻言,萧珩似乎微微怔忡了一瞬,眼眸顿时有了光彩,随即再次跪拜,“父王英明,儿臣感激不尽!” 宋星凝的反应慢了一拍,赶紧跟着他跪下行礼。 珵帝的神色稍缓,挥了挥手,“起来吧。” 两人一同起了身。 “朕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就连朝中的清流对他也是极为敬佩。他来负责此案,确实是个最佳的人选,他给出的结果,既可令百姓信服,也可堵住那些清流的嘴。” “是,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萧珩立即附和,语气中包含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珵帝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萧珩神色平静,坦然迎视。 最终,珵帝收回了目光,长长叹了口气,“好了,就这样吧,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闻言,宋星凝终于松了口气,又与萧珩一同行了礼,这才退出了大殿。 她忍不住抬头朝远处看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她的心情也跟着放晴了。 就像是吃了定心丸,她相信这位陈青天一定会破案,还自己和萧珩一个清白。 一念及此,她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就连脚步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转眸而望,她发现萧珩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依旧云淡风轻,并没有因为事情有了转机而产生任何变化。 看在眼里,她暗暗思忖,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难道是他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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