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的错 顾娇年纪尚小,眼见前不久还哄着她的军士,今日连尸身都不得保存,唯头颅高悬于上。 她从城楼上跑下去,想要把那些人救下来。 可是她年纪太小了,个子也矮,尽管她费尽力气,也够不到那些军士,顾娇小小一个人,坐在那些军士下面失声痛哭。 他们是将士,心怀保家卫国,哪怕有一日会死,那也该是战死沙场,而不是死于她的娇蛮和敌军埋伏。 城外一处墓地,这里埋葬了无数因战争而死的将士。 顾娇随爹爹娘亲一起来吊唁,原本顾长平和江菱之不想让她跟着来,但最终没有敌过顾娇的哀求。 顾娇看着面前一座座坟墓,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虽为武将之女,但自小便在京中长大,她哪见过这么多尸体。 现在因她无意之举,造成数十人惨死,这让尚且年幼的她,如何承受这数十条性命的重量。 忽然,旁边婴孩的啼哭声响起,众人闻声看去,见一女子带着怀中襁褓,神情哀戚的跪在一处墓前。 女子见自己的孩子惊扰到他人,便轻声哄着孩子,可越是哄,那孩子哭得越发厉害,女子本就垂泪,见到孩子大哭,她情绪崩溃,边抹泪边轻拍着婴孩。 为母则刚,如今夫君故去,她要肩负起照顾孩子的重任。 一旁的江菱之派人请来那位女子,女子说,她的夫君就在这刚牺牲的数十人之中。 顾娇上前,向女子跪下:“是我害死了你的夫君,让你的孩儿没了父亲。” 江菱之见到女儿跪下,并未阻拦,她拦住了一旁的顾长平和顾栏,这是顾娇必须要靠自己,才能解开的心结。 女子见顾娇下跪,连忙也跪下,口中还不停地说着:“小姐这是折煞我等了,我知道夫君是为护送小姐而遇伏战死。但害死夫君的是夷国,并非小姐。” “我虽为妇人,不通晓几个字,但也明白何人为仇敌。夫君自从军以来,我心里便早有准备。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今日不是小姐,而是平常百姓,我相信夫君也是在所不辞。” 那女子看去怀中的孩子,“若小姐真的心怀愧疚,就请您好好珍重,也算是全了我夫君的一片赤诚之心。” 顾娇满脸泪水,一直点头,点头。 回到将军府后,当夜顾娇便起了烧,高烧昏迷不醒。 直到两日后,顾娇苏醒,看向因照顾自己满身疲惫的顾长平和江菱之,她向他们许下承诺。 “娇娇此生,必不会再让任何一位顾家军士无谓牺牲,娇娇一定会保护好他们,哪怕要我付出生命。” 这句承诺,也为日后埋下了种子。 自从顾娇高烧好了之后,顾长平和江菱之也没有能放心,因为他们发现顾娇有时突然会性情大变,简直不是他们平日乖巧的娇娇女儿。 后来他们得知,顾娇整日梦魇,梦到那五十军士。因而,每梦到他们,顾娇就会神情困倦,喜怒无常,性情大变。 但过后,顾娇会愧疚不已,无奈下,他们夫妻二人寻来名医,为顾娇诊治。 几人皆言:“心病还需心药医。” 顾娇也是后来才得知,爹爹娘亲为了让京城相信顾家一片忠心,放她来漠城一家团聚。 他们深入敌军一处老巢,并烧毁了敌军粮草,大获全胜。这一场胜战,给了庆兴帝足够的理由,堵住朝中悠悠众口,送顾娇离京。 敌军因此对顾家军越发记恨,在得知顾家女来漠城,他们便暗中部署,想要杀了顾娇以振军心,也想借此大挫顾长平意气。 李潜听完顾娇的讲述后,除了心疼,还有疑惑。 当时的夷国虽说势力不小,但一直都被顾长平阻拦在漠城以外,那么他们又是如何得知顾娇会去漠城,还精确知道了顾娇的路线。 看来,是有人泄露了顾娇的行踪,他倒不会怀疑护送顾娇的顾家军,只是难保有人在暗中跟着顾娇一行人。 李潜伸出手,抱紧顾娇:“顾娇娇,你有没有想过,夷国是如何得知你行踪的?” 顾娇闻言一愣,是啊,夷国怎么会知道的,还提前在她必经之地设下埋伏。 “所以,顾娇娇,那五十军士不是你害死的,而是夷国和暗中的‘老鼠’,知道吗?” 李潜安慰顾娇,并向她承诺:“你放心,孤向你保证,迟早孤会向夷国讨回这笔账,为父皇,为你父母,也为了无数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夜已深,这是两人自三年前,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李潜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和顾娇好好相处过了。现在顾娇入宫,他除了开心,更多的是庆幸,还好顾娇好好的。 顾娇看向窗外,明月高挂,她该回去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臣妾先告退了。”顾娇起身准备向李潜辞别,又被李潜拉了回去。 她发现,李潜今日格外的喜欢对她动手动脚,全然没了帝王该有的姿态。 李潜把顾娇按回怀里,“你说得对,既然天色已晚,你就在孤的寝殿睡吧。” 顾娇马上跳了起来,活像是一只被逗炸毛的小兔子,“李潜!” 年轻的帝王看着眼前的炸毛兔,神情晦暗不明,语气调笑:“顾娇娇,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直呼孤的名讳。” 顾娇脸上潮红,她此刻是再也端不住贵女的端庄风范,“你,你。”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女孩子到底是脸皮薄。 李潜上前给小兔子顺毛,“你在想什么?孤不过是心疼你早起,身体不舒服。既然你想让外人看到,宸妃娘娘如何端方稳重,敬爱陛下。” “那不如今日在此休息,免了路上耗费时间,明日你还可多睡一会,孤这可是为你着想。” “你若是没休息好,又忍不住发了脾气,传出去,不是坏了你的美名吗?” 李潜温柔地继续给小兔子顺毛,怀中的小兔子慢慢安静下来,他暗自偷笑,这顾娇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骗。 顾娇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的宸兴宫离李潜的承合殿确实挺远的。 她为了让外人看到她尽心尽力服侍陛下,每日就要起的很早。 虽然她好像也没服侍李潜,但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李潜察觉到顾娇态度有所软化,便趁胜追击:“孤说让你留宿承合殿,也没说要对你做什么,你害怕什么。” 顾娇本就娇蛮,只不过因为掩藏锋芒才有所收敛,如今只有她和李潜,她便显了本性。 “我顾娇怎么会怕?我还担心陛下你会害怕。” 李潜轻笑,他说过,他会让顾娇逐渐对自己敞开心扉,重新变回那个娇蛮娇气的顾娇娇。 李潜喊向屋外的福禄,福禄极有眼色,老早便腾出地方,不打扰帝妃相处。 “福禄。” 福禄上前听话,就听到往日正经淡漠的陛下说:“宸妃今日留宿孤这里,安排宫人为她梳洗。” “奴婢遵旨。” 一旁强作镇定的顾娇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没什么怕的,这李潜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几个宫女簇拥着顾娇去沐浴,往日里,承合殿是没有宫女服侍的,这几人还是福禄赶紧从别处找来的。 李潜看向书案上那堆奏折,平日他都要看到半夜,今日没了兴致,不看了。 自登基后,李潜便独住承合殿。承合殿前厅是前屋和书房,后厅便是李潜寝殿。 顾娇由着宫女为自己沐浴,一旁的宫女见到顾娇肤若凝脂,身姿窈窕,暗自笑着,陛下可是有福了。 沐浴完毕,宫女为顾娇穿衣,将她送到了陛下寝殿,这里没有李潜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顾娇轻手轻脚推开地殿门,这才发现,原来汤池与这里是连接的,就在一处。 陛下还挺会享受,回头她要吩咐人,在宸兴宫也挖一个。 顾娇蹑手蹑脚走进屋里,就见到李潜身着一身黑色暗纹寝衣,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书。 又是在看书,他怎么这么喜欢看书。 小时候还在东宫时,她就时常见到李潜拿着一本书,从天亮看到天黑。 李潜察觉到顾娇的注视,便放下手中的书,招手让她过来。顾娇有些不情愿地过去,陛下这手势像极了在逗小狗。 李潜拿过一旁的布巾,轻轻盖在顾娇头上,为她轻柔的擦干湿发。他声音沙哑,眼神晦涩不明,“怎么不擦干头发再过来,你身子弱,也不怕着凉。” 顾娇闻言反驳:“臣妾身子不弱,好着呢。” “那为何京中盛传,顾氏女为早产儿,身娇体弱,恐会早夭。”李潜随口回答顾娇。 顾娇愣了一下,“那是臣妾为蒙骗他人,故意让人传出去的。臣妾听从母亲临终所言,要暂避锋芒,所以便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唯恐早夭的可怜人形象。” 李潜笑笑,“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差点连孤也骗过了。” “好了,臣妾的头发干了,就不劳烦陛下了。”顾娇推开李潜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 李潜暗自捻了捻手指,手中似乎还留有顾娇的香气。他走向床边,看着顾娇一脸为难。 “过来。”李潜喊她。 顾娇像是下定决心般走了过去,那样子像是奔赴战场,李潜被她“慷慨赴死”的模样逗乐了。 李潜盯着她,一语不发,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她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顾娇想了想嬷嬷之前说的,于是便坐在床的外侧,乖巧等李潜上床榻。 李潜看着顾娇,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渴望,声音沙哑地说:“你睡里侧。” 顾娇摇头,“不行,嬷嬷说过,妃嫔应睡床榻外侧,以便照顾帝王起居。” 李潜暗自哂笑,顾娇娇这副呆萌样子,还想着按规矩行事,真是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 “忘掉那些,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讲究那些规矩。” 李潜都不以“孤”自称了,顾娇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她便悄悄挪到床里,自己都没注意,她将被子全卷了过去。 李潜抬眼看去,没说什么,便躺在了外侧,顾娇的旁边。 没过一会儿,顾娇还在紧张时,便听到李潜轻声说:“顾娇娇,你把被子全卷走,是要冻死我吗?” 顾娇扭过身,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只身着一件单薄寝衣,烛影摇曳下,显得李潜格外妖冶俊美。 她连忙扯出自己卷起的被子,快速的铺到李潜身上,又赶紧转过身去。 李潜轻笑,伸手捏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转身抱住了缩在角落的顾娇。 “顾娇娇,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让你难过的。还有,对不起。” 顾娇紧闭着眼,她知道李潜的意思,他这声道歉是为了漠城一战,亦或是顾长平和江菱之之死。 她紧闭的心门,时刻警醒的堤防,都在这刻开始逐渐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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