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沈宁钰被门外侍女们的走动声吵醒,迷蒙中还以为是在自己的闺房,直到听见另一道呼吸,才记起今日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苏璟安睡在软塌上,阳光透进来,正照着他的眼。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呼呼大睡。 “倒是知道做戏做全套。”沈宁钰暗暗想着,径自去梳洗更衣。 新婚之夜,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着,新人异室而眠,第二天夫妻不合的消息就会传得满城皆知,而这婚又是陛下亲赐,传入皇宫,后果难料。沈宁钰昨日本想在他沐浴后提醒一二,不想酣睡到现在,还好他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 苏璟安耳边窸窸窣窣,迷蒙中看到沈宁钰站在他的不远处,距离近得伸手就能碰到她。 今日要给苏家长辈奉茶,沈宁钰担着新妇的身份,少不得要走一遭,眼见着时间不多,苏璟安还未醒来,便靠近喊他,裙子一重,被他捏住,抬眼一看,正撞上苏璟安黢黑的双眸。 沈宁钰只道是他还未清醒,毫不客气拍开他的手:“醒了就起来。” 她的力气不大,苏璟安却捂着被敲的地方委屈喊疼,见沈宁钰不搭理他的胡搅蛮缠,悻悻起身梳洗。 苏璟安从不让人服侍,侍女们进来全围着沈宁钰转悠。飞鸾提前得沈宁钰令,趁大伙各忙各的,利用收拾床铺的机会偷偷取出鸽子血抹在元帕上,而后交给嬷嬷。嬷嬷不疑有他,满面笑容地将元帕带下去复命。 苏璟安目瞪口呆地看了全程,又见沈宁钰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涨红着脸整理早已系好的腰带。 不多时,二人穿戴得当,苏璟安携沈宁钰一路穿花拂柳,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沿途构造。沈宁钰静静听着,默默记下,不时被他逗乐,应和几句,场面颇为和谐。 苏家下人见惯了世子吹胡子瞪眼摔杯子掀桌子的场面,哪见过他这般好性?他手臂在少夫人腰后似搂非搂,小心呵护又不逾矩,那眼睛恨不得黏在少夫人身上,任谁见了都要感慨阎罗也难逃绕指柔,日后府里终于有人能压他一筹了。 与人这般亲近,沈宁钰周身不自在,可与他出门前说好要扮演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这戏继续演下去。 敬国公夫妇坐在主位,沈宁钰一一奉茶。两边分别坐着三房姨娘,沈宁钰挨个认下。 “你二弟出城办差,三妹卧床养病,日后再与你引荐。”敬国公一副家主做派,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托辞公务繁忙离开了。 苏璟安一直站在沈宁钰身侧,小厮匆匆跑来对他耳语几句,苏璟安不由蹙眉,摆摆手让他下去,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是打定主意不走的意思。 任莺揶揄道:“璟安有事便去忙,我又不会吃了宁钰。”说着又看向沈宁钰,“璟安平日里像个炸了毛的豹子,见谁都要咬一口,难得今日这么乖顺,到底新婚燕尔,对自个娘子就是与旁人不同。” 虽在开玩笑,这语气却令沈宁钰莫名不适,但她还是对苏璟安道:“我还要跟母亲说些体己话,世子尽可以去忙要事。” 她以眼神示意苏璟安离开,苏璟安虽千般不愿,还是老老实实点头,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道:“我很快就回来。还有,那女人不是母亲,她若惹你不高兴,你大可撕破脸,一切有我担着。” “……知道了。” 得沈宁钰答复,苏璟安这才放心走开。 “小夫妻在说什么悄悄话?何不让大伙都听听?”任莺的声音又响起。 沈宁钰随口附和:“既是悄悄话,哪能对旁人说?”自是惹来一阵调笑。 沈宁钰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苏家主母任莺,是苏璟安的继母,这在盛京人尽皆知。她是个美人,鹅蛋小脸,下巴圆润,眉眼微微上挑,顾盼含情,年近四十依然保养得宜,活脱脱一个勾人狐仙。 然而,她越是笑得热情温婉,越显得她虚伪矫饰,端方矜谨之下,是融在骨髓里的局促庸俗。 沈宁钰直觉此人不善,果然,待苏璟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任莺和众姨娘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家常,全当站在大厅正中的沈宁钰不存在。 沈宁钰见过柳氏的手段,任莺与她相比根本不够看。没人让她落座,她便站着,又不是站不动;没人跟她说话,她便听着,家长里短虽然无趣,但打发时间足够了。 只是,她准备了落玉斋的玉观音、翡翠镯,玳宝阁的金簪银扇、玛瑙珠串,锦弘坊的绣品,荣鑫居的锦缎等等,都是她名下铺子里的东西,个个佳品,本打算赠与主母姨娘,如今看来还是全部交由掌柜卖掉为好。 不知不觉过去半个时辰,任莺一直留心着沈宁钰的一举一动,见她自始至终纹丝不动地站着,暗喜沈宁钰是个好拿捏的,日后总不会越了她去,殊不知,沈宁钰已经感到厌倦。 任莺堂而皇之地立规矩,沈宁钰自觉给足了她面子,但她不见收敛,沈宁钰便不再客气。寻到众人说话的间隙,沈宁钰躬身行礼:“母亲,各位姨娘,若无别的吩咐,宁钰这就告退了。” 任莺声音一沉:“我让你离开了吗?”众姨娘面色各异,低头不语。 “哦?宁钰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母亲问话,还以为……”沈宁钰轻笑,“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任莺微扬着下巴,正色道:“嫁做我苏家妇,第一便要知礼守礼。我没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是。”沈宁钰四下看了眼,寻到一个空椅子坐下,正好在薛姨娘下首。薛姨娘抬眼,朝她轻轻摇头。 “谁让你坐下了?” “没有人,是我双腿酸困,自个坐下的。” 任莺当上苏家主母这些年,将后宅管得铁桶一般,除了苏璟安,从没人敢跟她对着干。她冷笑道:“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依家规当打十个板子,且在祠堂跪地思过整整三日。念你是新妇,便罚你在祠堂跪满十二个时辰。来人,带少夫人去祠堂!” 四个人高马大的粗使嬷嬷齐齐走进门,伸手就要将沈宁钰架走,沈宁钰背着手巧妙避开,几个回合下来,嬷嬷们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粗喘着气以眼神询问任莺如何是好。 沈宁钰坐回原来的位置,看着任莺笑而不语,眼角眉梢尽是挑衅。 “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么热闹?”苏璟安清澈的声音由远及近,沈宁钰一转身就看到他大步跨进门内的瘦高身影。 他走到沈宁钰旁边,颇为自然地弯下腰询问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沈宁钰暗叹苏璟安来得真是时候,顺水推舟地说道:“又不是纸做的,哪里这么金贵?只是双腿困顿酸痛,无力久站,可母亲不许我坐下,以不敬长辈为由让我去祠堂罚跪,正僵持着,你就来了。” 她三言两语让苏璟安飞快理清前因后果,斜眼乜了任莺一眼:“宁钰喊你几声母亲,给你脸了是吗?”他满脸阴鸷,声音也是沈宁钰从未听过的彻骨寒凉,沈宁钰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怒了还是装的。 任莺被他的眼神威慑,慌忙赔笑:“哪里的话,宁钰丫头听错了。” 苏璟安正待发作,沈宁钰拽了拽他的袖子含笑起身:“既然误会一场,母亲又没有别的吩咐,宁钰这次能退下了吗?” “想走就走,理她作甚?”苏璟安拽着沈宁钰就走,刚迈出一步,作势要抱她。 沈宁钰不断给他使眼色,提醒他适可而止。苏璟安抿嘴,改为搂着她的腰,将她扶了出去。 任莺铁黑着脸,满室凝重,姨娘嬷嬷们大气不敢出。 沈宁钰忍了一路,一出任莺院子就让苏璟安松手。苏璟安摸摸鼻子,万分后悔刚才走得太快。 沈宁钰自顾自走在前边,苏璟安追到她身旁,睁眼说瞎话:“我刚才,以为你当真腿疼得走不了路。” “我哪里那么娇弱?” “你终究不是神仙,会疼会累会受伤,我身为夫君,心疼娘子天经地义。”苏璟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宁钰脚步一顿,抬手给了他一拳:“花言巧语。”心道苏璟安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她险些忘了这具皮囊之下是惯会甜言蜜语的酒囊饭袋。 “宁钰,我们打个商量吧。” “什么?” 苏璟安揉揉胸口,故作可怜地抱怨:“你能不能别动辄打我?” 沈宁钰顿觉好笑。她每次都只是做做样子,他这般说,倒像是真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停下来,走到苏璟安面前,愧疚不已:“怪我没轻没重,伤到你了?” “不,不是。”二人距离比早晨还要近,沈宁钰的清幽体香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的心房,苏璟安热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几经抬起落下,几乎克制不住往她腰间移动,可还没碰到,腹部猛然一痛。 “这才叫打。”罪魁祸首笑容狡黠,背着手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力道依然不大,痛感过后甚至连淤青都不会留下。她始终有分寸,这般做,无非是洞悉了苏璟安的装腔作势,逗弄一下他。 苏璟安故意落后她半步,眼睛盯着她的发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寻些话头,得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心里尽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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