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轩的西厢房房门紧闭,只有一根两指宽的红绸从门缝钻出,被风吹起,飘扬飞舞。 夏槿言觉得燥热,却有一份直觉,心绪激荡之下,他伸手握住那红绸,轻轻拉了拉。 红绸绷直,门内苏宛轩应和般,也拉了拉。 “槿言……” 她在唤他。 夏槿言推开房门,心系之人手持团扇,遮住容颜,一身白衣,然而交领之下,隐约有一线青色。 随着她身形一动,往后退去,红绸在两人中间再次绷直,夏槿言便被她牵拉着,长腿一迈,跨入房门。 待他反手将门关上,苏宛轩继续往里屋退,夏槿言则一点点将红绸收紧,与她逐渐拉近距离。 直到苏宛轩碰上床尾春凳,她顺势坐下。 夏槿言单膝跪在她身前,执起她握着红绸的手轻轻一吻,仰头看她,喉结滚动,声线低沉紧张,念出却扇诗:“两心相知许白头,一生为伴牵红绸。香云扇下逐月容,芳卿执手始同游?” 团扇渐渐下移,绯金花钿动人心魂,露出她饱含柔情笑意的清丽双瞳,接着是精致小巧的鼻子,却微微停住,吓得他咽了咽口水,才见她笑眼一弯,水润红唇牵出一个调皮笑容,小小梨涡盛不下几多欢喜。 夏槿言在她眸光之下,后知后觉,兵荒马乱也不过如此,心内忐忑她可否中意他现在模样? 他自知不似王都清贵儒雅的世家郎君,只有一副饱经战火与风霜洗礼的冷硬身躯,哪怕他在她面前收敛锋芒,他的手上厚茧、浑身肌肉与伤疤,仍可能不经意划痛她纤柔的肌肤。 苏宛轩鸦羽浓睫微扇,垂眸瞧他,虽然他单膝跪着,缕银描金的玄色外衫下,脊背仍是一脉起伏山岳,肩膀胸膛蕴着磅礴的力量,有如敛在鞘中的精钢直刀,掩不住挺拔凌厉,从前她只觉害怕,如今心内却一片安稳。 这是属于她的,唯她命是从的直刀。 似要挡住日月交隔的窥见,团扇一偏,她缓缓靠近,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掠过。 “云安?” “你啊......”她笑着点了点他额头。 苏宛轩说过,他总是叫她一眼看穿,此刻他放松下来,深邃眉目牵扯出一段潇洒风流,身心百骸里的欢欣,从乌黑瞳仁中迸射而出,如赤诚少年,笑声琅琅,英姿俊朗。 抚发合卺,只不过她不饮酒,酒杯中装的是温热茶水,两人共饮三杯,仪式简淡,只求达情表意。 屋外夜色逐渐铺陈,盈盈清辉撒进窗棂,止于床前。 放下酒杯,苏宛轩握住他的手,倾身在他耳边悄声追问:“郎君,与吾同游梦乡否?” 夏槿言眸光幽深,被她的气息拢住,呼吸紧促,他伸出双手,将她抱住,接着挺拔身躯站起,苏宛轩便觉自己的身体飘向高处,随着他脚步移动,再平稳着矮下去,被他轻轻放在床榻。 这被轻纱笼罩的一方天地,只有他与她,渴/望又克制,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对方身心最深的秘密。 纱外烛光摇曳,纱内旖/旎/暧/昧。 苏宛轩没有想到,原来痛苦的回忆居然能转为甜蜜的动力,她光是看着上方夏槿言的脸,就觉得涩然痛意穿越时空,在她心间引起一波波既害怕又期待的渴/求。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大抵是有情傍身,她逐渐放松下来,起了调笑心思,将那红绸丝带缠在他手腕。 他垂眸轻笑,俯身下去,两厢情/动之时,那红绸亦主动缠上她雪白皓腕,接着被他大掌轻柔抚触,紧握按住,一同陷入如云锦被,共赴温柔梦乡。 [青丝红绸两相缠,去梗樱桃抚山墙。 温热浓烈搅丰沛,暖情傍身逐梦乡。] 屋外鸟鸣啁啾,日光熹微。 苏宛轩醒来时,青丝红绸,两处绞/缠,她心中蕴满甜蜜欢欣,抬眸一看,夏槿言用另一手支着脑袋,正痴痴地望着她,像不知疲乏似的,总也看不够。 她羞意上涌,桃红侵染,想背过身去,却不料晨起时分,她动也不是,静也不是,她整个人,便是勾魂摄魄的存在,接着身后一暖,他紧紧贴上来,声线暗哑:“云卿......” 苏宛轩回想起昨夜身酥神软之时,他唤的几声云卿,一时连呼吸都滞住,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饶是伶牙俐齿,叫她想一个亲昵的爱称,她也唤不出口。 他继续:“云卿?” 她轻应:“嗯......” “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吧?” 她转过身,笑道:“好,那我睡了。”说罢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闭眼假寐。 结果等了片刻,这呆子居然真的打算守着她睡觉,她没忍住,睁眼戳他:“你也太能忍了。” 罢了,总是她忍不住...... * 侍女默契不在,无人来扰,夏槿言给她揉揉腰身,问她要不要去后院清洗。 苏宛轩勾住他的脖子,由他抱着走向后院,双双沉入温热泉水中,待坐定,他继续帮她按摩放松。 她笑道:“大将军伺候人学得挺快。” 夏槿言手上一顿,脱口应道:“那你...舒服吗?” 苏宛轩瞪大双眼,被他实诚直球打败,若不是知他并非那油嘴邪货,她定要狠掐他一回。 他亦马上明白过来,舌头发僵,半天才捋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狡黠明媚,用手拨拂身前泉水,见他羞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调笑:“我却是那个意思。” 夏槿言呼吸一紧,万分期待地等她的答案,苏宛轩凑上来,缠着他吻了片刻,才道:“我欢喜得紧。” 他心下大松:“那,那就好。” 然后不敢多说一句旁的话出来,免得不小心再次一语双关。 依旧是先后更衣完毕,夏槿言正弯腰收拾两人散落的衣物,却听得苏宛轩突然一声痛呼,他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过去看,只见苏宛轩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撑在妆台上。 “云安?你怎么了?”他两步走到她身旁,连忙扶了她坐下。 “......”苏宛轩面色有些惊恐,她缓了缓,讶异道:“刚刚不知怎么的,我这里突然抽了一下。” “可是饿着了?还是温泉泡的?”闹了这半日,他有些懊悔焦急,一不留神又脱口而出:“还是我不小心伤着了?” 苏宛轩这时也没心思跟他调笑了,她轻舒一口气,摇头安慰他:“你莫急,现在没事了,就一下。不是饿,也不是......嗯,也不是你。” 他放不下心来:“我去请太医。” “嗯?!”苏宛轩赶紧拉住他,又羞又急:“别!我说了无事了。” 饶是她胆子再大,也干不出圆房第二日请大夫过府的事来,传扬出去,她和夏槿言还要不要出门了! 夏槿言见她坚持,又看她的确无恙,才小心将手掌覆在她小腹处,轻缓地揉了两下。 苏宛轩心内甜蜜,妥帖暖热,轻道:“去吃早饭吧,一会吕英又该咋呼了。” 然而待她二人来到饭厅,却发现想多了,吕英此时可没有精神咋呼,因为厅上正坐着一位年约五十上下,一脸严肃端方的道长。 洛钦神情与其如出一辙,正与她谈论什么,吕英则大气不敢出,在下首陪坐,却抖不出什么话来。 三人见此地主人携手而来,那道长神色微松,淡然起身行礼:“贫道魏玄矶,见过郡主、夏将军。贫道来寻吾徒洛钦,过府叨扰。” “道长客气,请坐。”苏宛轩在正位坐下,不知刚才她们三人在说什么,不好开口,只能寒暄道:“魏道长用早膳了吗?” “多谢郡主,已经用过了。”魏玄矶正色道:“小徒为郡主护卫一事,我已知晓。” 夏槿言和苏宛轩皆面色紧张,摸不清魏道长的态度,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教厅内众人疑惑万分。 魏玄矶眉头微皱,似是有一丝不解,她斟酌片刻道:“还请郡主屏退众人,贫道有事相询。” 苏宛轩突然心口微颤,却不能叫夏槿言看出来,镇定道:“好,请道长随我去小楼。” “魏道长......”夏槿言面色不豫,想要追问。 “别担心。”苏宛轩却握住他的手,轻道:“你先吃饭吧。” 这叫他如何能吃得下饭?但看洛钦和吕英的神色,也是一脸茫然,不明就里。 好在洛钦深知她师傅品性脾气,待郡主与魏道长走后,宽慰他二人道:“将军,没事的,我师傅她就是这样,有事直语,想必有什么疑惑想与郡主商量,将军别担心。吕英,你也是,不用怕,没什么大事。” 吕英这才一口气缓过来,哭丧着脸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钦钦,我还以为你师傅怪我纠缠你,要就地打死我。” 夏槿言与洛钦都憋不住笑道:“你也知道你厚脸皮缠人?我们都叫你吵得不得了。” 府中主路上,苏宛轩领着魏玄矶往小楼而去。 魏玄矶虽严肃,但见这位郡主不怪她冒犯,二话不说便顺从配合,应是对洛钦极其信任,所以语气好了许多。 “那小楼就是传说中的镇魂楼吗?”魏玄矶抬眼望去,那楼不甚起眼,与王都其它府邸的小楼也没什么区别,这样的楼王都还有四座,分别在中军其余几位将领家中。 “对。”苏宛轩回道:“道长有何看法?” 魏玄矶沉吟半晌,轻道:“夜鸿风的本事,自然厉害。” 苏宛轩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沉默不语。 待二人进入楼内,苏宛轩请她坐下,歉然道:“没有茶水。” “无妨,贫道也耽误郡主用膳了。”魏玄矶下一句便开门见山:“郡主,您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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