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很快恢复了热闹，新换的一批舞者上前，宴乐声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各派官员互相祝酒交游，寒暄客套。 苏宛轩用了几份清淡的菜品瓜果，便被酒味熏得吃不下了，夏槿言见她似有不适，赶忙护住她道：“云安，香囊呢？” “无妨，在我袖口里。”她伸手去取，抬手借宽袖遮掩，深嗅了一口气，偏过头道：“多谢。” “再待下去不行，不如我陪你去园内走走吧？” 苏宛轩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人准备要下去观赏两街探花使采摘来的鲜花。更有甚者，携妻女的均想率先下楼，把那两名探花使相看相看。 她微微点头，搭着夏槿言的双手站起来，一旁的洛钦和吕英也跟着起身，四人一起去会昌帝跟前告退。 “堂姐等等我！”永穆见状，赶紧拖住一位长者的手臂，与他一同上前来，苏宛轩一看，这位长者须发花白，眉目淡然，想必就是那位为人勤勉公正、忠于王事的太子太傅贾诩良。 “永儿，放手！成何体统！”会昌帝眉梢一跳，“太傅太纵着她了！” 贾太傅拍拍永穆的手，含笑：“无妨无妨！” “今日人多，一会只许在杏园待着，不可出去，知道吗？”会昌帝点了点永穆的额头，接着看向苏宛轩和夏槿言，嘱咐道：“保护好公主。” “臣/臣女遵旨。” * 一行人下楼，来到杏园内，永穆悄悄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回到苏宛轩身边，摇头道：“没见李郎君，定是被选做探花使了！我一早便猜测来着！” 她又看了一圈，笑道：“是了！我看萧五郎也不在。” 萧允竞按辈分来讲是永穆的远房表兄，素有大夏子建之美名，容貌端方，身材颀长，无论是高中状元还是被选做探花使都是意料之中。 至于李汌，苏宛轩回忆了下，貌似她没有注意过他长得好不好...... 一开始她还想，李汌本来以榜末取中，她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带太子太傅来收徒，会不会太张扬了，现在想来，估计会有很多高官贵戚等着一睹探花使风采。 她正看着场中，没有注意夏槿言在她身旁坐下，她回过神，仰头看了眼他的侧脸，凛然坚毅，而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人又太过高大，让人忍不住心生惧意...... 感觉到她在看他，夏槿言低头，浓眉舒展，星眸含笑，柔声道：“云安？” 苏宛轩呼吸一滞，强自镇定，应道：“无事。” 说完她暗暗懊恼，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那些文质彬彬的进士们，被众多达官显贵围着，热闹非常，而她们这一桌有夏槿言和吕英两名武将看守，一时之间，便是有心者也不敢冒昧上前来拜谒，苏宛轩乐得清静，一面听永穆和太傅谈天，一面看着这些交际应酬的官场和准官场人士。 不多会，园门处骏马嘶鸣，一阵喧闹，便见两名品貌出众，风度翩翩的盛装探花郎，手捧牡丹芍药等早春鲜花，信步踏入园门。 人群中爆发一阵喝彩，园内箫声婉转悠扬，更有人击节唱道：“新春及第杏园宴，忠君效国紫云楼。” 此人一出口便把在场所有人都夸了，众人纷纷回应：“周郎好文采！” “好！” 探花使归来，便有宦官前去禀报于太子和礼部尚书，这两人正好进园，听得周姓进士此言，太子赞道：“诸君好志向。” “恭迎太子殿下。”众人皆起身行礼，敬请太子和礼部尚书居座主之位，苏琸爽朗一笑：“今日座主乃陆尚书，孤实不敢当。” 于是便请陆尚书上坐，他则陪于下首，但苏琸站在高处，轻易便找见了永穆和太傅，笑道：“老师也在，孤这个座位还坐不得。” 言罢走向苏宛轩这一桌，想请贾诩良前去就坐。 贾诩良抚须道：“老朽只是过来一睹诸君风采，顺便蹭点杏园好酒。” “老师不去，孤也只好陪侍此桌了。” 永穆把李汌夸得天花乱坠，贾诩良本就打算来低调收徒，结果一看这李郎君被选做探花使，低调不得了，太傅顿了顿，道：“可请李郎君过来，代替太子殿下陪坐如何？” 若放以前，大家还要思量下是哪位李郎君，现在不做他想，必定是探花使李汌了。 众人眼神艳羡，真是一朝成名天下知，甚至比萧状元还要出风头，让人不禁想起了最近同样境地的云安郡主，再定睛一瞧，那与太傅坐一起的不就是永穆公主和云安郡主嘛！ 看来王都前段时间的坊间八卦并非空穴来风啊！ “甚好！”苏琸哈哈一笑，唤道：“李郎君，有劳了！” “太子殿下哪里的话，李某荣幸之至。”李汌向苏琸行礼，再朝周围一拜：“诸君。” 接着走到苏宛轩这一桌，陪坐在下首。 乐声再起，大家的注意力转回场中央，苏琸朗声道：“那便请陆尚书和萧状元开宴吧！” * 这边桌上，李汌与苏宛轩等人一一见礼拜谢：“李某拜见贾太傅，拜见公主，拜见郡主和将军。” “李郎君无须多礼，郎君的文章我已经看了，有几个地方正想与郎君讨教一二。” 贾太傅对李汌还是比较满意的，虽才学上还可有进益之地，策论亦较稚嫩，但的确是可塑之才，更难得的是为人正义。 “李某不敢当。请太傅指教。” “嗯？老师！”永穆不肯了，“今日是游宴，论学问等回去再说吧！” “好好好......” 今日计划的两个目的都已达到，苏宛轩不饮酒，怕待在此处扰了大家的兴致，便想起身告辞，打算去看看秦颖儿和柳燕燕今日的收益如何了。 思及此处，她向贾太傅致歉告辞，再向李汌点头致意：“李郎君，恭喜。” 如果不是偶遇苏宛轩，李汌自认未必能有今日之境遇，他眼中犹有不舍，挽留道：“郡主何不再稍坐片刻？” “不必了，还有事要忙。”苏宛轩微笑：“李郎君前途无量，吏部遴选后，还可再聚。” 永穆见她要走，只好扁扁嘴：“堂姐要走，我也不想坐了。” 但她自己又被会昌帝嘱咐了，不许出杏园，正万分纠结，苏宛轩凑近她耳边，轻道：“再忍耐些时日，等你入观再说。” 苏宛轩起身，洛钦跟着起身，吕英“嗯？”了一声，连忙拉住洛钦的手，面上委屈，央道：“郡主，让洛钦留下来吧！” “吕英，放手......”洛钦面色一冷，但也不敢强行将他掰开，生怕这人下一刻便要做出有辱中郎将体面的事来。 永穆和太傅见这一幕，差点笑出来。 苏宛轩无奈道：“知道了。” 她抬眸看一眼夏槿言，后者目光灼灼，她复又垂眸，轻声道：“那便有劳将军陪我去吧。” 吕英拽住洛钦不放的同时还有空给夏槿言递了个眼神，夏槿言扶额，应道：“嗯。” 就在郡主夫妇起身作别，要离席而去时，李汌突然道：“郡主稍等。” 他跑向刚刚他从王都各处园林中采来的花卉，从中选了一枝牡丹，一枝玉兰和一枝白山茶，再折回去，分别赠与三位娘子。 苏宛轩含笑接了下来：“多谢李郎君。祝各位尽兴而归。” * 曲江池畔游人如织，苏宛轩手持白山茶花，与夏槿言慢慢向北岸行去。 一时两人默默无语，夏槿言看着苏宛轩手中的花，虽然李郎君给永穆和洛钦都赠了花，但大家都知道他真正想给的就是这朵白山茶。 突然有三两总角小童在人群中奔跑，一个不小心跨上了步道，眼看就要冲上来，夏槿言赶紧将苏宛轩护住，右手一捞，将将拉住摔倒的童子。 “对不住，小孩子顽劣，冲撞郎君和小娘子了！” “无妨。”苏宛轩搭住夏槿言的臂膀，嘱咐道：“今日人多，娘子把孩子们看好了。” “是，是！”那妇人福身，携孩子回到树下食案旁。 “郡主没事吧？”夏槿言低头询问，却发现那枝白山茶被挤在两人身体之间，有些微变形，他退开一些，懊恼道：“花......” 苏宛轩将花举在眼前，用手整理一番，笑道：“无事。” 她眉目清丽，被这花一衬，更显婉约雅致，夏槿言喉头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苏宛轩以前从不多想，但自从他剖白心迹以来，只觉得他面上好像再也藏不住事，她眸光流转，略在他面上扫一眼，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定是疑惑之前几日她怎么不理他，现在又担心她对李汌的态度，偏偏又不会主动问出口。 真是个呆子。 她伸手将花枝掐到合适的长度，随即递给夏槿言。 夏槿言不明就里，只见苏宛轩仰起头，清亮黑瞳带着些许笑意：“槿言，帮我簪上可好？”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如果说归宁那日她让他簪发钗，显得太过刻意，那么这次，他能感觉出，她是认真的。 他接过那花，端详苏宛轩的发髻，正准备插进去。 突然，西岸方向传来一阵骚动，沿着池畔一路传过来——“不好了！死人了！” “什么！死了什么人？！” “不清楚！都是血！” 是杏园方向！ 苏宛轩的心揪紧，永穆和太子还在杏园！ 她欲逆人群而去，被夏槿言一把拉住，他面上焦急：“云安！一会可能会乱起来，有洛钦和吕英在，公主不会有事的！附近就有巡查的鸦羽卫，让他们处理，我们先去找秦掌柜！” “好！”她一听有理，牵住夏槿言的手，两人继续往北岸行进。 只是，夏槿言手中那山茶花，终是在混乱中被撞散，飘零而下，留下一路花瓣，随即被纷至沓来的人群踩碎在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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