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气派的大夏皇宫,苏宛轩每次来都有不同的心境。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她忆起前世,在这个时间,最近一次进宫正是元日,大明宫中百官朝贺,而她们这些女眷命妇则跟着尚仪在凤仪殿向薛皇后恭贺新年。 一年里也有只有元正那日,必须前来,否则平日她的行止可能都算不上是王公贵族中的一员。 如今她应召而来,依旧是那位尚仪在宫门处候着,见她下车,赶紧迎了上去,与以往的态度天壤之别,她同样也少不得要矫饰一番,两人在宫门口见过礼,这位薛尚仪便引着她前去觐见。 “请问薛尚仪,皇后殿下召云安前来,有何嘱咐?”苏宛轩恭敬中带着些许诚惶诚恐。 “郡主不必担心,今天是花朝节,皇后殿下在御花园主持花神祭典,邀各家贵女命妇前来同贺花神生日,不想竟有掌言竟漏写了请帖,昨儿个永穆公主晚膳时分提起来,今日一早殿下便赶紧着人宣召您。” 苏宛轩心中一哂,在昨日之前谁还能记得她是哪位。 “现在诸家贵女都已到了,一会我带您悄悄地进去,不会惊动旁人的。” 她面上惊喜代替了紧张,对薛尚仪连连道谢:“多谢尚仪提点。” “郡主客气。” 花神祭典,苏宛轩从未参加过,她与洛钦随着薛尚仪走过暗香浮动的宫室游廊,隐约能听到前方传来的鼓乐祝祷。 不愧是皇家花园,大气中带着精巧,春日百花争艳,但其中却有很多不时之花,其中手段,苏宛轩也略有耳闻,若是寒时花,便拿寒冰将养,若是暖时花,便拿炭火保温,以夺天地造化。 因此园中各处,均布置有各色花卉,姹紫嫣红,而薛皇后手持一条长长花笺,将其绑至牡丹花的花架之上。 苏宛轩趁园中众女的目光都追随着薛皇后,赶紧悄无声息地在队伍后方站定,顺便扫视全场。 在场除了宫妃公主,外命妇大约四五十号人,苏宛轩在心中一一比对,差不多能认出一小半。 “祭花神,祈繁盛!”悠然绵长的唱祝声中,诸位命妇开始缓缓走动,按品制在各种花架旁站好,苏宛轩正要带着洛钦随前头的另一位郡主走到从二品那一列,却突然听得上方高处有尚仪发问。 “云安郡主可有到?” 她心内一凛,赶紧出列,在诸女的疑惑目光中,低头行礼,口中应道:“回殿下,臣女云安,敬拜皇后殿下。” “抬起头来,让吾一观。” 苏宛轩敛目抬头,薛皇后和煦笑道:“果然不错。前些日子上师说有位云安郡主,才智过人,帮他维护了教义。上师禀于吾,言明需好好嘉赏于汝。” 说罢,薛皇后示意尚仪,后者宣道:“云安郡主,赐梅花一枝,花笺一束。” 梅花是仅次于牡丹的二品花,不管这薛皇后是有意捧杀她还是真心拉拢她,毫无疑问都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她赶紧下跪行礼,惶恐应道:“谢皇后殿下和上师厚爱,但臣女不才,不敢领受。” 在场突然变得寂静。 好在永穆早有准备,在薛皇后及众人脸色变得难看之前,她起身凑了过去,对着薛皇后道:“皇后殿下,云安堂姐素喜白山茶,依儿之见,殿下不如改赐白山茶,一来正配堂姐,二来也不至于吓着她。” 薛皇后一向以大度贤良著称,基本上没有拂过永穆的面子,她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应道:“也好,那便改赐白山茶吧,云安,可不许再辞。” “喏。”苏宛轩行礼应下,退至一旁。 接着小丫头果然还有后招,只见她笑眯眯地看了看那盆红梅道:“堂姐不敢领受,儿却喜爱极了,殿下,可否将这盆红梅赐给永儿?” 苏宛轩内心憋笑,正所谓挡刀的你去,暗箱的我来。 本来她只能得一枝红梅,她一拒绝,在场诸人估计没人想要这红梅,便宜了这小丫头把盆都一起端走! 薛皇后只能点头应允,又刮了刮永穆的鼻尖,笑道:“小机灵!” 尚仪手捧名册,宣召各命妇所赐花种,众女按品级分别上前领赐谢恩。 接下来就是绑花笺,做花糕,游花宴。 苏宛轩这风头一出,在场与她年龄相仿的命妇皆过来与她见礼,她一一应过,且已非常眼尖地看见了好几位的饰物香袋,都是出自东市锦绣堂,连她都暗暗感慨运气实在是好,秦颖儿不仅顺利接手,客源也稳住了。 在这种场合,那便是下位者巧妙奉承夸赞,上位者安然享受,但在其之上还有品级更高的人,环环相扣,越往上,越有做人上人的意趣。 只可惜,在场何人可得真正自由? 苏宛轩从前不喜应酬,现在依旧不亢不卑,过来与她攀谈者若言语和善,她也敬之以礼,只不过刻意地多夸夸对方身上来自锦绣堂的饰物。 午宴就摆在临水花厅,长长的宴桌上依次摆上菜肴珍馐,其中不乏薛皇后亲自带领众命妇挑选的瓜菜,也是取意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人在宴桌旁坐下,不一会宴程过半,薛皇后见永穆已经跑去跟苏宛轩坐在一起,乱了品级座次,索性笑道:“今日本是吾等妇女祭祀花神之余,赏春游乐,诸位随意吧!” 说完她便拉了宁王妃的手,牵至身边说话,诸人见她如此,岂敢真的随意,尤其是今日其实还有比苏宛轩应召受赐更让人惊异的事情,那便是太子妃萧氏未到,更不敢乱了品阶。 于是诸人的话题依旧在衣钗环饰,熏香美食上,随后有人提起了自己家里的新生儿,于是已育的命妇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育儿经。 苏宛轩有些讶异,却也知道在情理之中,后宫不能妄议朝政,也就只能讲些家宅事务,教育儿女之事了。 正当她打算悄悄跟永穆询问会昌帝召见的缘由,突然薛皇后又点到了她。 “云安,本宫听说,会试的考生中竟有人出言不逊,诽谤夏将军与伎子有染,还育有私生女,此事究竟是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又将她戳个对穿,苏宛轩心中冷笑,因为永穆已经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宁”字。 她苦心瞒住黎南道观丑闻,是因为她的目的不仅是试探夜鸿风,也是为了试探会昌帝,果然势不可挡,那她与永穆便顺势而为。 刚才薛皇后赐花时说得非常含糊,如今她若说出实情,恐怕讨不了好。 “回殿下,纯粹是市井流言,无稽之谈。”苏宛轩想起夏槿言的委屈语气,少不得要给他正正名声,于是面露羞怯笑容,回道:“那个小丫头乃是我永业田上一仆人之女,被拐子拐了卖到北里,殿下也知道将军宿卫南城,自然是会留意,所幸前段日子寻得,将人赎出。这想必是那市井儿见将军巡防严肃,故意编排的!” “如此,可见刁民难惹。”薛皇后顿了顿,关怀道:“也是可怜见的,将军在外为国征战数年,累你成婚后便独守空闺,现在坊间有如此流言,估摸也是觉得你与将军夫妻不睦,多有猜测。” 苏宛轩面上不动,右手在桌下紧握成拳。 薛皇后接下来的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如今圣上体恤,留将军在京任职,云安你也应为将军诞育子嗣,夫妻和睦美满,才不负当日圣上指婚成全。” 果然,薛皇后说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苏宛轩胸臆之间又开始弥漫出冲天恨意,她强自压下,正欲回话。 突然她右手上一暖,永穆一面抚住她的手,一面笑道:“殿下放心吧!堂姐和姐夫可好了!” “如此甚好。”薛皇后深深地望了这姐妹俩一眼,截住话题,转而开始询问刚才谈论自家儿子的命妇。 苏宛轩轻缓地舒出一口气,侧头看永穆,她仍旧笑眯眯地,对她眨了眨眼,灵动的大眼珠子滴溜,仿佛在说:——堂姐,我带着你! 两人对视莞尔一笑。 如果说今日这一幕天降郡主出尽风头,那么接下来宴饮结束,圣人传下口谕召见,则将这位昨日还名不见经传的末流郡主直接推到了最高点。 诸命妇轮流告退离去,而苏宛轩则再次在诸人的复杂目光中,还是由清晨那位高瘦给使领路,去往圣上处理公事的宣政殿。 苏宛轩不清楚这对帝后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薛皇后今日这几番话,是否是会昌帝示意。 口谕只传召了她一人,因此永穆便只能苏宛轩送至宫门。 路上永穆便急忙解释道刚才薛皇后那些话并不是她说的,苏宛轩笑道:“你也把我看得太傻了。” 永穆不好意思地拿脚踢踢地:“我昨日只告诉了阿耶黎南道观之事。” 至于昨日酒楼一事,永穆偷跑出宫在先,穿男装上酒楼与举人考生争执在后,她才不可能主动谈起呢。 苏宛轩望了望前头带路的宦官,拉着永穆慢下两三步,悄声问道:“昨日你说的时候,圣上是什么反应?” 薛皇后已经知晓,但她又不能肯定薛氏是否是借夜鸿风之名试探与拉拢,拉拢不成才开始离间。 “只说会着京兆尹仔细审查。” “太子殿下呢?” “阿兄说我自己决定说不说,我便说了。” 苏宛轩点点头,前方已经能见宣政殿宫门,有一人一身戎装,身形高大昂藏,正在宦官的指引下走出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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