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槿言的眼睫如同小扇子一般在她手心扇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双翅,但这双翅已然沾上湿意。 如果翅膀被水浸湿,是不是就无法飞离? 可惜夏槿言不是柔弱的蝴蝶,而是虎背狼腰久经沙场的将帅,他在苏宛轩的气息贴拂上来之前,靠着强大的定力,硬是将自己抽离开。 烛火脆弱,在这样对抗角力带起的微风中,弯在泪海之上,逐渐变小,直至余下一抹轻烟。 黑暗重新占据了房间,苏宛轩抬眼看向他依旧紧绷的影绰身形,笑道:“如此,是我误会将军了。” “云安,我......” “我累了,将军请回。” 夏槿言默了片刻,终是退了出来。 天上无月无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身湿润水气缠绕,分不出是雾是雨。 片刻之后,他的面庞覆上均匀的湿意,他才察觉到——下雨了。 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他倚在墙上,伸手摸了摸耳朵,思绪飘回今日早些时候。 清晨他去营中没多久,便接到了府中管家派人传话,道是郡主一早就收拾行李出门了,给他留了信。 在看信之前他的脸白得吓人,被吕英啧啧半天,他打开信看完才松一口气——还好,她只是打算去京郊田庄视察,可能会在外住几天。 “我说,我真是搞不懂你......”吕英试图去抢他手中的信,失败之后摇头:“你光在这里着急有什么用啊?你什么都不说,也不问,怎么知道郡主她心里怎么想的?” “......”夏槿言扶额:“难道像你那样死皮赖脸吗?你看洛钦搭理你吗?” 吕英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讥讽道:“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我家钦钦就是那样的性格,她不打我就已经是默认了!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夏槿言面上难得有这么鲜活的神情——你好犯贱。 “听我一句劝吧,你都成亲三年了,再这样下去离和离不远了......”吕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样的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今天晚上下值就要去你家找我的钦钦~” “额......她们出门了。”夏槿言扬扬信纸:“说是去京郊田庄。” “正应如此!接下来春闱要忙死了,还不快趁这个时候去春游!”吕英快步走出营地,边走边扬手:“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准备些糕点带上!” 夏槿言纠结了一上午,还是在午后来到了安化门,徘徊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吕英也来了,一看就是打算下值第一时间出城。 他想避开,被吕英一眼看到,赶着马儿就过来了。 “你这空手去?不是吧,大将军,我都跟你说了带点小礼物啊!” “我没说要去。” “......” 吕英还想说什么,城门那边却传来只言片语,隐约听到什么郡主什么求见的。 “哎!”吕英见夏槿言驱马过去,赶忙跟上,离得近了,听见那排队等着进城的队伍中,一个穿着天青袍子的少年郎君面色纠结,对他的仆从道:“我还是好好考试,春闱之后再去求见如何?哎,不行不行,等放榜郡主说不定都不记得我了......” 那青衣仆从拉拉他的主人:“郎君你看那城门的守卫,那个直刀是不是和郡主的护卫一样?” 少年探头去望:“还真的......幸好郡主带了护卫......” “这位小郎君,你所说的郡主和护卫是怎么回事?” 高头大马之上,逆光的男人身形极具压迫感,少年唬了一跳,磕巴道:“你......你是什么人?” “郎君所说的是不是一位云安郡主?” “是......是啊。你认识云安郡主?”李郎君仰起头眯了眯眼,看清楚青年将军面上的着急神色,义愤填膺道:“京郊黎南山脚下那个村子,有个讹钱的刁民!凶得很,不过那位郡主已经命护卫把人都抓起来了!哎?” 如离弦之剑奔腾而去的骏马,扬起一地烟尘,夏槿言的声音远远传来——“吕英!点一队人跟上!” * ——“如果不问不说的话,怎么能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呢?” ——“再这样下去,离和离不远了!” ——“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 ——“是我误会将军了。” 良久,倚墙而立的昂藏身影动了动,他以掌覆面,接着抹去细密的雨珠,长腿迈下阶梯,踏上柔软潮湿的地面,春雨稀疏,片刻即止,然而润物无声,他感觉心间有什么正在疯狂生长。 * 苏宛轩在室内静坐片刻,思绪翻飞,无法抑制地想起回忆里某些被她刻意压下的画面,那些无法自控的杂乱画面。 同样是一室幽暗,面前那个男人撑在她耳边,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紧接着他不能忽视的高热体温传来...... 与那日她在水下望见的他的面庞重合起来,在她眼前逐渐清晰,带着隐忍与克制,带着她不愿意去深想的晦暗情愫。 隐约有水迹滴落在她脸颊,好像是他的汗水,即使在漆黑的深夜里,依然能折射出一抹暗光,苏宛轩似乎被那温热的液体烫了烫,很久以前那个夜晚,一直埋藏在她心里的一句话,终于破堤而出—— “别碰我!!!” “哐当!” “郡主?!”竹杏颤抖着跪在打翻的水盆旁,苏宛轩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靠在软垫里睡了过去,姿势极不舒服,所以大概才做了前世的梦。 “没事,我刚刚做了个噩梦。”苏宛轩揉揉脖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戌时三刻了。” “外面怎么样了?洛道长回来没有?” “还没有回来。将军和吕将军都来了,把这里原来的仆从都关押在柴房,整个别院差不多收拾好了。”竹杏咬咬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件血腥的事,而是低声问道:“郡主可饿了吗?想要用晚膳吗?” “你先把蜡烛点起来吧。” “是!” “陈桂兰和她女儿呢?” “玖樱已经遣人送回家了。” “派人看着了没有?” “嗯。” 随着竹杏的走动,屋内逐渐亮起来,苏宛轩抬眼看了看她,问道:“将军从我这出去后说什么了?” 竹杏手中的烛光晃了两下——仿佛是修罗鬼刹降临,夏槿言踏进中堂之后,便让鸦羽卫将刘大郎和他的儿子拖了出去,接着付乙新带着另外三名随行士卒上前来领军棍,她和玖樱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腹内翻江倒海,却不敢有一丝动作,忐忑地等待着她们的审判。 结果夏槿言却什么都没说,只让她们赶紧烧好热水备好晚膳去等郡主传唤。 她放下手中的蜡烛,低声道:“没说什么,只让我和玖樱准备好热水晚膳等您传唤,我在屋外听见郡主您呻/吟,以为您不舒服,所以擅自进来了......” “无妨,备水吧。” 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夏槿言,错估了人性。 * 第二日一早,细雨微斜,苏宛轩睡得很不安稳,早早就醒了,她一动,睡在床边榻上的竹杏马上就醒了。 苏宛轩有些晨起的惺忪,想起昨日的混乱,不禁有些头大。 竹杏看了看滴漏,一面迅速穿衣收拾,一面对苏宛轩道:“郡主,时候还早,您要不再睡会?” “不了,今日还有很多事。” 此刻还不到卯时,天未亮,苏宛轩起身更衣,洛钦一夜未归,回来若撞上夏槿言,还不知道会如何。 昨夜与夏槿言的纠缠拉扯,仿佛随着暗夜逝去而消散,苏宛轩在想,是否她们都经历了一时脆弱? 但她还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是最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不一会,苏宛轩便收拾好,厨下送来早膳,她疑惑:“怎么这么早?” 玖樱一面张罗,一面道:“将军半夜就回城了,走之前嘱咐负责厨房的鸦羽卫兵卒准备好的。” 夏槿言回去了? 苏宛轩算算日子,今日是二月初五,夏槿言得去上朝。 不容自己多想,她转而问道:“昨日捆了的人呢?刘大郎和他儿子,先交由鸦羽卫押送至县衙去吧......” 玖樱一愣,看向竹杏,后者轻微地摇了摇头,她垂下眼,轻应道:“已经送走了。” 苏宛轩不疑有他,继续道:“其余丫鬟仆从放了吧,不愿走的就还留在别院,愿意走的给卖身契和一点盘缠。竹杏你赶紧吃,吃完先去陈桂兰家。” “郡主......”玖樱顿了顿,苏宛轩疑惑:“还有什么事?” “其它丫鬟仆从还好说,有一个劝酒歌姬,不想留在别院,也不愿自行归家。” “那她想去哪?” 见玖樱犹豫,苏宛轩皱眉:“不会是想去将军府吧?” “是......” “府中也用不上......” 竹杏和玖樱面上焦急,昨夜将军发了那样大的火,极有可能是和郡主吵架了,这个节骨眼上,郡主怎么还在考虑府中用不用得上歌姬啊,不应该远远地打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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