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澄国南方的瓷洲,乃是一座被群峦包围的谷地。 此地物产富饶百姓安乐,饕餮珍馐不胜枚举。 当地人士皆将吃饭看做比天还大的要事,大街小巷遍地都是小吃铺子,美食的诱人香味漂浮在每一寸瓷洲土地的上空。 午间的日头明晃晃地挂在碧蓝色的天际,红通通圆溜溜的,好似一枚剥了蛋白的咸鸭蛋黄。 华俸抬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默默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被食物香气勾起的食欲吞进肚子里。 她幽幽收回饿得出现幻觉的目光,闭目静心,凝神默念道:“一个素包子三文钱,一个荤包子五文钱,我身上没有半分钱,如今挨饿是我应得的,这是我为色所迷的惩罚——” 此时,一缕飘香拂过她的鼻尖。 那是热油洒在辣子和麻椒上,骤然激发出的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 华俸忍不住抽动鼻尖,不自主地伸长脖子向香味的来源探了探。 “真香啊……” 她将先前心中默念的文字抛诸脑后,下意识地往不远处的食肆挪了几步。 紧接着,从她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华俸啊华俸,你饿了是吧,那就别忍着嘛,我来请你吃不就好了。” 华俸脚步一顿,明亮的桃花眸中跃动着纠结与挣扎。 一只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的肩头,一张明媚柔和的少女脸庞从她的身旁探出来。 “你看看你,馋得都要流口水了,姐姐我请客,走!” 谢汐岚说着就拉起华俸的手,把她往食肆里拽。 “哎停停停!”华俸赶忙往后缩,柳眉拧起制止道,“你快松手,我不要你请!” “嘿呦,不用我请?”谢汐岚稀罕地打量华俸几眼,奇道,“你浑身上下有几枚铜板?我记得你可是把全部盘缠都放在时墨桌子上了。” 华俸没好气地白了谢汐岚一眼,气鼓鼓道:“我华俸,就算是饿死,也绝对不吃你请的饭!” 谢汐岚闻言倒也不恼,笑嘻嘻地凑到华俸面前,打趣道:“怎么这么生我的气?难不成是讨厌我跟着你?” “你少跟我绕弯子!”华俸嫌弃地撇了撇嘴,嘁了一声,“我刚出月山,你就巴巴地追来要跟着我。指不定是谁派来的眼线。” 谢汐岚委屈地眨眨眼,竖起三根手指,指尖冲天作起誓状,诚恳道:“我对天发誓,我绝不是时墨派来的眼线!我只是想下山玩,正巧在山脚碰找你了。有缘一线牵,你怀疑我作甚。” 华俸冷哼一声,质疑道:“既不是时墨的眼线,难不成,是谢沄岄派你来的?” 谢汐岚摇头,诧异道:“我哥更不可能有这闲心思,他和渝都的那些人忙得晕头转向,哪有空搭理我们。” 华俸却是咬了咬唇瓣,眯起眼睛思量片刻,迟疑道:“那我也不能让你跟着……” 谢汐岚见她微有松口,赶忙趁热打铁:“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想。哎呦,我的肚子好饿,你难道不饿吗?” “咕噜——” 华俸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华俸咳了一声,尴尬地转了转脑袋,装作不经意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饿了呢。” 谢汐岚噗嗤一笑,热络地拉着华俸走进食肆。 店小二迎上前,谢汐岚豪放地一拍桌子,扬声说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菜,先端上来十道让我们打打牙祭。” 店小二愣了一下,而后兴高采烈地哎了一声,急忙往后厨吆喝去了。 华俸伸出的手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店小二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发愁地叹了口气,对谢汐岚说道:“十道也太多了,我们吃的完么?” 谢汐岚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 半烛香后。 偌大的圆木桌上摆满了红通通油汪汪的菜碟。 华俸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拉住店小二,惊讶道:“全是辣的?” 店小二莫名奇妙地瞧了华俸一眼,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那当然了。不辣的也没人吃啊。” 华俸一哽,心下郁闷,反驳道:“我不是人啊?我要吃不辣的!” 店小二目光复杂地打量华俸几眼,啧啧几声,嘀咕道:“不辣的?你这男娃不行嘞。你看看那个女娃,吃的多开心。” 华俸顺着店小二的目光看去,只见谢汐岚两眼放光地夹着一只肥嘟嘟颤巍巍的红油猪蹄,吃得那叫一个满面红光狼吞虎咽。 华俸无言地看了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问店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不辣的?” 店小二摇了摇头,诚实道:“没有。” 华俸面的容浮现一抹心灰意冷之色:“……” 店小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快速道:“我想起来嘞,豆花有不辣的,甜口冰豆花,小伙子你要不要?” 华俸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面露感激之色,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少顷,一碗洒了干果的酒糟冰豆花端了上来。 华俸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细细咂摸几下,继而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谢汐岚在一旁看着,不由地停下手中飞舞的竹筷,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 华俸幸福地眯起眼睛,喉中溢出一丝惊叹,小声尖叫道:“太好吃了!” 谢汐岚释然地呼了一口气,兴奋地催促道:“好吃就多吃点,吃完这碗豆花,再来尝尝这只蹄花,卤的十分入味,一口咬下去能让人飘飘欲仙!” 华俸犹豫地看着那只浸在辣油里的猪蹄,不确定道:“我不太能吃辣的。” 谢汐岚摆了摆手,开解道:“一回生,二回熟,多吃几次就习惯了。难不成你在瓷洲要天天喝豆花吗?那可太亏嘴了。” 华俸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一声,呼噜呼噜喝完酒糟豆花,胆战心惊地伸着筷子夹住香气四溢的软糯蹄髈,试探着咬了咬。 红油与麻椒的辛香中和了蹄花的粘腻,弹性十足的肉质在唇齿咀嚼间回味生香,麻辣与醇香在她的口中瞬时爆发,继而丝丝蔓延。 华俸顿时惊为天人,一边辣的直抽气,一边忍不住咬下第二口,赞叹道:“好吃,太好吃了!” 谢汐岚欣慰地点头,附和道:“在瓷洲这片地方,我就从来没听说有人能拒绝吃蹄花的。” 吃着吃着,华俸的脸庞渐渐涨得通红,盈盈秋瞳含满泪水,额头冒出点点汗珠。 谢汐岚给她递了一张手帕,关切道:“怎么哭了?这味道让你热泪盈眶了?” 华俸接过手帕擤了擤鼻子,感慨道:“太辣了,辣哭了。” 谢汐岚:“……哦。” * 一顿饭过去,谢汐岚吃得心满意足,华俸吃得涕泗横流。 她们离开食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谢汐岚随口道:“你想好在瓷洲怎么落脚吗?” 华俸摇了摇头:“没想好。原本打算来瓷洲找母家的族人,如今觉得不太稳妥。我的身份还是不要拖累母家族人为好。” 谢汐岚纳闷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华俸拍了拍行囊,小声道:“我随身带着母亲留给我的瓷洲田产铺面的地契。到时候做点小买卖打发时间好了。” 谢汐岚恍然大悟,啧啧称叹道:“搞了半天,原来你早就心有成算了。” 华俸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你来瓷洲要做什么?” 谢汐岚撅了噘嘴,想了许久,沮丧道:“不知道。” 华俸一愣,转头看向身侧的谢汐岚,疑惑道:“不知道?那你为何要来瓷洲呢?” 谢汐岚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只见石子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 下一刻,远处传来唉呦一声,老头子气恼的高呼声回荡在街巷里:“哪家的小子乱扔石头啊!砸着我脑袋了!你小子给我小心着点,千万别叫我逮着!” 谢汐岚吐了吐舌头,做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不再乱动。 华俸一言难尽地打量她几眼,缓缓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闯祸,才下山来瓷洲的吧?” “那怎么可能!”谢汐岚义正言辞地挺起胸脯,凛然道,“我下山乃是为了行侠仗义,除恶扬善,成为一代江湖侠女!” 华俸讷讷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地将剩下的话咽回喉咙。 她轻轻拍了拍谢汐岚的后背,语重心长地嘱托道:“那你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要为非作歹,不要仗势欺人。” 谢汐岚细眉一蹙,不悦道:“你可以质疑我的刀法,但绝不能质疑我的人品。我怎么可能做欺负人的事呢?” 华俸默默指了指石子飞落的方向,悠悠道:“那你刚才做了什么?” 谢汐岚闻言一滞,哈哈干笑几声,颇为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腮,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我瞧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找点事情干呗?” 华俸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找了一处树荫座下,懒懒问道:“找什么事情?” 谢汐岚伸出手,指了指华俸的包裹。 华俸咦了一声,不明就里地看了看自己的包袱,不知道谢汐岚所指何意。 谢汐岚慢悠悠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先前同我母亲寻回的那个物件,你有打开过么?” “这倒也没有,”华俸恍然地一拍额头,若有所思地瞅了眼包袱,了然道,“在观月山庄的时候,事情太多,我竟将它忘了个一干二净。也对,既然我已到瓷洲,是该看一看册子里写了些什么内容了。” 谢汐岚紧张兮兮地凑到华俸身边,小巧精致的下巴颏儿轻轻抵在她瘦薄的肩头,十分好奇地撺掇道:“那就快打开看看嘛,也让我瞧一眼,就一眼。” 华俸扭头看了谢汐岚一眼,眸中满是无可奈何。 她算是明白了,谢汐岚不仅仅是一块好吃好玩好惹祸的狗皮膏药,还是一个生性喜欢凑热闹的大龄顽童。 华俸将手探进行囊,摸索半晌,将压在袋子底部的册子抽了出来,顺便拿到谢汐岚眼前晃了晃。 谢汐岚的眼珠子滴溜溜地随着册子来回移动,仿若见了糖葫芦走不动道儿的孩童。 华俸心里觉得有趣,忍不住将册子多晃了几下。 谢汐岚眼巴巴地盯着册子,眼底的好奇愈加旺盛,粉唇微微一嘟,催促道:“快快,快打开呀。” 华俸这才施施然收住了捉弄心,左右翻看密封的册子,琢磨着怎么将它开启。 谢汐岚急不可耐地等了许久,见她盯着册子半天没有动作,焦急道:“不知道怎么开吗?那让我来呗,我会开的。” 华俸将册子递了过去,谢汐岚赶忙接过,美眸瞪圆细细端详起来。 片刻后,她发现册子上端有一个小小的豁口,便从头上取下一只发钗,用尖端处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那处豁口。 细微的啪嗒声从册子中响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信封悠悠从里面飘下,缓缓落于华俸手中。 华俸捻起这张信封,轻轻抖了抖,一张折成巴掌大的纸片掉了出来。 她拾起纸片,慢慢铺展开,扫了一眼内容后,疑惑地诶了一声。 谢汐岚探头探脑地看了过去。 白纸上画满了山水城楼,分明就是一副瓷洲城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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