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俸想到此处,脸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暗自掂量许久,睨了时墨一眼,试探道:“你可曾听闻过三皇子的事?” 时墨想了想,慢慢回忆道:“三皇子么……他的生母是正值盛宠的贵妃,在后宫与当今皇后分庭抗礼。不过这位三皇子倒是十分低调谦和,并不与他的两位皇兄争锋,在朝堂内外都很不起眼。” 华俸:“……” 这些事情她也知道,她想听的不是它们! 华俸嗯了一声,耐心引导道:“还有么?比如他和谁走得比较近,诸如此类。” 时墨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好奇这些做什么?” 华俸一哽,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指着远处青山里渺渺升起的炊烟,状似惊讶道:“你瞧!烟囱在冒烟!” 时墨顺着方向看去,不明就里问:“所以?” 华俸施施然收回手臂,反问道:“你好奇这做个什么?” 时墨:“……” 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她也不急,一手托腮,坦然地任他打量。 半晌,时墨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要说与他走得近的女子,倒是没有。三皇子此人洁身自好,从不去烟柳之地。他也无心结党,因皇帝尚未为他指亲,他便与渝都的世家女子不相往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捕捉华俸的神色,想从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然而,华俸听完,只一脸的兴致寥寥。 她慵懒地哦了一声,敷衍地点头,继而问道:“那男子呢?” 时墨一愣:“什么男子?” 华俸不好点明,委婉表示道:“就是,有没有与他走得近的男子?” 时墨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不确定地重复道:“与他走得近的男子,是指他的友人?” 华俸见时墨并未领会到她的弦外之音,不由地叹息。 也罢,正常人谁会想到那处去。 更何况,三皇子和国师的事情,是上辈子的暗线告诉她的。 没准这一世三皇子又改主意了,不搞男男关系也大有可能。 她在他困惑不解的注视下笑着摆摆手,试图把方才的谈话轻描淡写地带过:“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就当我没说。走走走,你一定饿了,我们吃早膳去。瞧着山里的炊烟都飘出五里地了,闻着可真香啊。” 时墨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眉心微皱,一言不发。 那双向来清明凌厉的凤眸,此时正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迷茫与困惑。 华俸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 她没来由地抛出不着边际的问题,果然引起时墨的怀疑了! 她急忙从石凳上跳起来,脸上挂起息事宁人的讨好笑容,迈着小碎步身跑到时墨身后,使劲推着他往门外走。 时墨试图回头看她的表情,却只看到她乌黑浓密的发丝和头顶中心小小的发旋。 时墨轻轻抿嘴,捉摸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今他身无长物,这丫头定不是谋他的财。 再想到她方才时不时地望着他陷入神游,言语之间面颊浮现一抹绯红。 难不成…… 时墨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丫头终于把主意打到他本人身上来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不枉他数月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算让她对他动了点心思。 时墨感慨万千,喜不自胜,瞬间觉得月山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都格外地赏心悦目。 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的华俸:“呼哧呼哧——时墨,你还是自己走吧,我推不动你了!” * 二人揣着各自的心思走在石子路上。 华俸面上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实则内心对三皇子好奇不已,瞅了瞅身旁同行的时墨,满腹的问题想问又不敢问。 时墨则是在细细思索,密密深挖,将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在脑内走马灯似的回想一遍,琢磨着华俸是在何时何地对他有了些微的情愫。 两人心事各异,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山庄的堂食处。 未想到昨日人数稀少的堂食处竟坐满了人。 眼瞧着里面人满为患,华俸忍不住嘀咕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饭菜会不会不够吃的啊?” 时墨看向堂内,目光掠过中央的木桌时,霎时停住。 随即他收回视线,微微垂头,对华俸耳语道:“我们走吧,这群人不是山庄内的徒弟。” 华俸闻言一惊,也立刻低下脑袋。 她用余光悄悄扫视坐在外围的食客衣着,小声问:“这些人都是穿着不起眼的布衣,你怎么分辨的?” “中间那桌坐着的人,是我们上午谈论的那位,”时墨一边转身,一边悄声答道,“但与他同坐一桌的人,比他棘手十倍不止。” 华俸赶忙背过身,扯了扯时墨的袖子,忐忑问:“有多棘手?棘手到我们要立马下山吗?” 时墨牵起华俸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为她挡住来自堂内的视线。 他沉沉地呼气,温热的气息拂过华俸的发梢和耳畔。 华俸无法自控地脸红心跳。 然而她的少女情怀并未持续多久。 她听见时墨语气沉沉地哑声道:“与三皇子同行的是乾卿阁的人。” 华俸诧异地低呼一声,又立刻捂紧嘴巴,将惊呼声狠狠堵在口中。 乾卿阁。 澄国历代国师皆出自乾卿阁。 老国师年岁将近时,会在阁内弟子中擢选最优异者,作为继任国师。 现任国师年逾古稀,去年宫里传出过风声,说他已有隐退之意,曾向当今圣上表明想要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的意愿。 但是皇帝答没答应,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现下三皇子竟与乾卿阁的人一同出行,背后之意不免有些值得深究。 若是此处只有三皇子 ,倒也不足为惧。 此人最是韬光养晦,也酷爱钻研刀剑,待在观月山庄不外乎是讨教刀法之道。 然而,若是加上乾卿阁的人…… “这谢沄岄,说话竟然避重就轻!该提的不提,净提些不打紧的!” 时墨破天荒地咬紧牙关,在心里狠狠骂了谢沄岄一通。 华俸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说,三皇子从不结党吗?现下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这么高调地与国师一派打过交道, ”时墨急促说道,“观月山庄大概是被卷进朝堂的事端里了。” 朝堂一旦与江湖牵扯不清,双方局势便会危如累卵。 恐怕渝都时局已千钧一发,各方势力皆已箭在弦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如今的渝都宛如大漠的流沙,以时墨与华俸的身份,仅仅是从旁路过,便会有卷入沉底的灾患。 若要保全自己,最好一步也不要踏进这片领域。 可是他们竟误打误撞,无心之间已然走到大漠中心去了。 时墨沉重地吐息,只恨不能立刻带着华俸御轻功飞下月山。 但周围全是大内的眼线,他别无他法。 为免打草惊蛇,时墨只能架着华俸疾步往前走,不敢再逗留分毫。 然而天不遂人愿。 走不出十步,数把长刀便横在他们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年轻男子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那音色很是悦耳动听,仿佛冰雪融山泉般泠泠清冽。 可此时响起,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闻者寒毛直竖。 “前面的二位公子,既已走到门口,何不进来同席?” 时墨与华俸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青年已及弱冠,面容英挺,身形健硕,气度不凡。双眼锐利似鹰目,唇角却天生上挑,生来一副喜笑颜。 可那副但笑不语的神态,却直教人心生畏惧。 青年的目光从时墨与华俸的脸上闲闲扫过,继而在时墨脸上落定。 华俸听见他开口问道:“这位公子看着有些眼熟,不知是否为渝都时府中人?” 时墨沉稳地颔首,恭敬行礼道:“三殿下千安,在下时府次子时墨。” 宁辰安点点头,又看向时墨身旁矮了一截的华俸,问道:“这位是?” 华俸有样学样,照着时墨的姿势行了一礼,压低声音粗声粗气道:“三殿下千安,小的是时公子的贴身随从。” 时墨一愣,不着痕迹地看向华俸。 华俸低着脑袋,咬紧唇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只听宁辰安随口道:“免礼吧。” 华俸倏地心下一松。 接着宁辰安看着时墨,饶有兴趣地继续发问:“你何时起也带着随从走江湖了?我可记得你一直是独行侠。” 华俸倏地把心提回嗓子眼。 时墨镇定地答道:“从前是独惯了的,他是我在偏山救的小童,无家可归,一贫如洗。我便先让他做了随从,也好解决他的生存之困。” 宁辰安闻言,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华俸几眼。 华俸赶紧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瑟缩的模样。 宁辰安见状,便收回目光,对时墨笑道:“那你估计要对他的饮食多上心了。” 时墨一怔,虽不明就里,但也笑着附和:“三殿下所言极是。” 宁辰安微微颔首,沉吟道:“想必他是吃了不少苦,才会身量如此瘦弱枯柴。可见百姓的饥饱仍是澄国里亟待解决的一大要事。” 华俸:“……” 华俸咬了咬牙,在心里快速默念三遍“小不忍则乱大谋”。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恭敬行礼,故作恳切地大声喊道:“谢三殿下关怀!小的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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