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花香徐徐。 余音袅袅回荡在空中,惊得华俸娇躯一颤,美目瞪圆,直愣愣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道倩影娉婷出现在廊厅尽头,向着他们缓步而来。 女子身着粉白色襦裙,梳着垂鬟分肖髻,发间簪着几朵嫩黄的夏花,远瞧着宛如出水芙蓉般清雅脱俗。 待走近些许,可见她肌肤胜雪,姿容秀丽,然美眸中蕴着几丝俏皮,平添了几分灵动之色。 她走至二人身前,含笑行礼,柔声开口:“小女谢汐岚,初次见面,有失远迎。” 华俸连忙回礼,客气道:“谢姑娘客气了,是我们来此叨扰,扰了你们清净,实在是难为情。” 谢汐岚对华俸粲然一笑,抬眸看向时墨,继而眼神微凝。 时墨坦然回视谢汐岚,作揖行礼道:“许久未见,谢姑娘可还安好?” 谢汐岚目不转睛地盯着时墨,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恭敬答道:“多谢时公子挂心,汐岚一切都好。” 华俸从话语中觉察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忍不住活络地转转眼珠,不着痕迹地瞅了瞅时墨,又瞧了瞧谢汐岚。 时墨的神情淡淡,宛如一池静水,丝毫没有丁点儿涟漪,仿佛只是见着一位不常见的旧相识。 谢汐岚眉眼弯弯,瞧着倒是喜上眉梢,只不过那白玉似的小脸上慢悠悠地浮现几抹绯红,好似含苞待放的芍药,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 谢汐岚如此神态,就算时墨不熟悉,华俸可太熟悉了。 哪怕她这一世清心寡欲,无所谓男女之情,但上辈子她好歹曾有过少女情怀,对时宣那张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也曾小鹿乱撞过。 这位谢家姑娘,怕不是对时墨芳心暗许了。 华俸深以为然。 见他们二人客套地寒暄几句便冷了场面,她便站出来热络几句:“方才听谢姑娘的话,你与时二是旧相识啊?” 谢汐岚闻言一怔,含蓄地点点头,轻声道:“时公子侠肝义胆,铲奸除恶,行侠仗义,在江湖颇有威名。说是时公子的旧相识未免有些抬举我,时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我有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 华俸眉头一挑,暗暗寻思道:“呦呵,才子佳人,救命之恩,这不是话本里最常见的情节么,可见二人颇有缘分。如此这般,我干脆替他们牵牵线,免得小姑娘脸皮薄张不开口。” 于是,华俸清清嗓子,抬高音量,故作惊喜道:“这不正是戏文里英雄救美的情节么!有句诗讲得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们二人可真是缘分不浅那!” 话音甫落,谢汐岚的小脸涨得通红,羞恼地看了华俸一眼,又赶紧转过头看向神色不明的时墨,花瓣般的嘴唇开开合合,却只能支吾几句零零散散的话来:“这,这,哪能这么说呀,华小姐真是快人快语……” 华俸瞧着她的样子,看似害羞不已,实则顺水推舟,便心下了然,继续捧场道:“谢姑娘何必慌张,今日相聚于此乃是缘分,实属缘上加缘,是喜事啊!” 谢汐岚忍不住笑出声,笑声一出又赶忙抿紧粉唇,紧张地看了时墨一眼,见他脸上未露不虞之色,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华俸和谢汐岚一唱一和的配合,时墨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他行走江湖数年,顺手救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不成个个都要跟他缘上加缘?那他身上的红线估计可以缠出几百只粽子了。 更何况,华俸与他,何止是缘上加缘的渊源。 时墨轻咳一声,开口道:“华小姐,要按你这么说,那我们两个之间,那缘分可就更深了。” “什么?”华俸被时墨冷不丁的声音一惊,脱口而出道,“我们之间有什么缘分?” 谢汐岚也是一惊,脸上的红晕消退,一双秋水剪瞳盈盈望向时墨。 时墨倒也不急,似笑非笑细细端详华俸片刻,接着缓缓踱步,悠然自得地绕着她走了一圈,边走边说娓娓道来:“几年前,我曾救过华小姐一命,是为缘。数月前,华小姐机缘巧合与我同行南下,也是为缘。此外,华小姐还特聘我作为向导和护卫,皆是为缘。更别提一路上华小姐菩萨心肠,对我多加照拂,免去时某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之苦,可谓是缘外有缘。” 华俸:“……” 时墨:“真不愧是,缘不知所起,而——” 华俸:“咳咳咳!” 华俸恼羞成怒地瞪着时墨这只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气得怒从心起,愤声道:“你别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你说的这些算什么缘不缘的!你救我一命确实令我感激不尽,但剩下那几件事都是你胡搅蛮缠讨来的,通通不作数!” 时墨好整以暇地看着气成拨浪鼓的华俸,面带笑意,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哦?那你方才说的那些缘不缘的,还能作数吗?” 华俸一时哑火,只能气鼓鼓地粗喘几口气,一边平息怒火,一边抱歉地望着谢汐岚,眼含愧疚地眨眨眼,在心底忏悔道:“对不住了姑娘,时墨这家伙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我只能帮你到这地步了。” 谢汐岚在他们的你来我往中微微垂下脑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周身萦绕一抹失意之感,叫人好不怜惜。 华俸见状,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时墨一眼,又忍不住没好气地狠狠白了他一眼,遂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眼不见心不烦,光是余光瞥一眼这不成器的家伙她都上火。 时墨见她终于偃旗息鼓,不再乱点鸳鸯谱,便也乐得自在,识趣地往远处走了几步,与华俸和谢汐岚隔出一段距离。 虽值盛夏,观月山庄地处月山之巅,不似山下酷暑难耐,山间清风袭来,颇为凉爽。 吹着山风,华俸心间的焦躁竟减轻了些许。 谢汐岚吹了片刻的风,头脑恢复清醒,暗道方才一时情切引得言辞有失,担心惹得时墨见笑,于是连忙打起精神,压住心底的低落,笑着与华俸攀谈道:“华小姐与兄长是旧识吗?” 华俸想了想,索性坦白道:“前些日子,我们在湘阳郡结识了谢公子,互相有些往来。这次前来是为家母所托,来此是寻家母托谢夫人代为保管的物件。” 谢汐岚若有所思地点头,对此毫不意外。 以谢汐岚的耳力,他们的谈话她早已听了个七八分真切,此时聊起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 华俸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心下好奇,忍不住小声探寻道:“谢姑娘,请莫怪我无礼,我实在是好奇,先前与谢公子的谈话,你大概是从何时开始听见的?” 谢汐岚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了华俸少顷,略加思索后回答道:“大概,是从你对我兄长说,观月山庄的长阶是鬼见愁的物什开始听见的吧。” 华俸:“……” 对着谢公子抱怨谢府门口的石子路是鬼见愁已经十分丢人了,没想到还被他亲妹妹听了个全乎。 没脸见人!无言以对! 自己这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德行要好好治一治了! 华俸无地自容,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假装无事发生。 谢汐岚调侃道:“华小姐别介意,这个想法山庄里九成九的人都有过,只不过没人敢说出口罢了。今日你替大伙们向兄长谈及此事,是解了大家的一个心结呢。” 华俸只当她在安慰自己,闷闷地应了一声:“是么,竟有此事?” 谢汐岚凑近,小声嘀咕道:“千真万确。只不过山庄里大多是门下师生和远道而来的宾客,无人敢主动挑明,最多在私下抱怨几句。你可是头一位在明面上点明的人,我们都欠你一声道谢呢。” 华俸只得硬着头皮承了这莫名其妙的谢意:“……不敢当,不敢当,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谢姑娘言重了。” 推辞间,谢沄岄的身影出现在廊厅拐角处,数步后他走到院中,略微意外地看了一眼谢汐岚,继而对华俸说道:“华小姐久等了,家母在大堂静候,你请随我来。” 华俸眼睛一亮,欣喜地点头应下。 接着,谢沄岄看向谢汐岚,俊眉微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在谢沄岄的严厉注视中,谢汐岚不由自主地低下脑袋,声若蚊蝇道:“我在屋里听见有人来拜访母亲,便想出来见一见……” “你不好好在屋里反省,还偷溜出来见人,”谢沄岄摇了摇头,语含无奈,“父亲要是知道你如此不守规矩,肯定又要重罚你了。” 谢汐岚一听,赶忙拉住谢沄岄的胳膊不让他离开,焦急道:“哎,大哥,你别说出去不就行了!父亲如今不在山庄,此事你知我知,父亲不会知道的!” 谢沄岄甚是头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你可知晓,你前些日子刚闯了大祸,父亲才离开没多久你就不把他的命令当一回事了?” 谢汐岚闻言,不赞同地蹙起眉头,嘟囔道:“什么大祸啊,不就是不小心剐蹭了 ——” “不许再提此事!”谢沄岄疾言厉色斥责道,“此事是你无心之失导致,虽无伤大雅,但对方是何身份,怎容你在此指摘!此事无须再议,你的责罚没得商量,门禁还剩四天,片刻也不许少。” “你!”谢汐岚急地跺了一脚,再也不顾及在时墨和华俸前勉力维系的大家闺秀形象,身形快如闪电,冲着谢沄岄就是狠狠两拳。 谢沄岄也毫不客气,迅速抬手格挡,紧接着挑开谢汐岚的攻势,闪电般擒住她的双臂,束至背后令她动弹不得。 华俸只觉得眼前一花,谢家兄妹的动作快得令她无法捕捉,仅眨眼间二人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架势——谢汐岚张牙舞爪地被谢沄岄箍得动弹不得。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这好端端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动起手了? 刚动起手,还没打起来,就又结束了? 这武林世家的兄妹们,交流都是文武交替进行的吗? 真是别具一格,独具风流啊。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时墨却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回想着谢汐岚和谢沄岄话中透露出的端倪,独自思忖着:“谢沄岄的一反常态,和他们对话间提及的事,莫不是此刻有稀客在山庄?但若是稀客,谢沄岄何至于甘愿放弃武林大会留守山庄,又怎会丝毫不敢让谢汐岚提及此人?” 他瞧着谢家兄妹你来我往,悠哉地抬了下眉梢,心想道:“看来有一出好戏,要在观月山庄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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