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俸闻言一怔,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令尊若是观月山庄的庄主,那你岂不是少庄主了?” 胡半山沉默地颔首。 华俸却语气一顿,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质疑,审视般打量起胡半山。 片刻后,她纳闷地嘀咕道:“可我记着,母亲要我寻的那位庄主夫人,夫家姓谢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偏头看向时墨,小手戳戳他的臂侧,轻声问:“时二,你是不是带我走错了?胡半山并不姓谢啊。” 谁料,她细弱蚊蝇的耳语竟一字不差地被胡半山听个明白,还未等时墨出声解释,胡半山便开口道:“家父确实姓谢,我本人也姓谢,真名谢沄岄。胡半山是取家母之姓伪造的姓名,用于在江湖里掩饰身份。” 华俸听着,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在湘阳郡,时墨对胡半山说过的话。 “若以假身份待在他人身边,那总有不得不离开的一天。” “因为我从前见过你,知道你是谁。” “你的真名里,望山见水,拨云捉月,此言对否?” 她稍加琢磨,心下了然,想道:“原来如此。若是为沄岄二字,岂不正是望山见水,拨云捉月么。时墨果然所言不虚,他当真是知晓胡半山的来历,才在湘阳对胡半山出言提醒。” 谢沄岄表明身份后,望着时墨与华俸,朗声道:“不知二位来观月山庄所为何事?方才听花风提到,令堂托你来此地寻家母。” 华俸点头,将母亲的委托细细讲与谢沄岄。 “不曾想你竟是渝都华家中人,谢某有失远迎,还望华小姐不要怪罪,”谢沄岄笑着躬身作揖,“家母曾说起,她有一位闺中至交,情同姐妹,出阁前来往很是密切,想来应该便是华夫人了。” 他略微思索,语含笑意:“二位请随谢某一同进庄,我先将此事告知家母,她一定很想见你。” 华俸也笑起来,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时墨淡淡地看了一眼谢沄岄,慢悠悠地问道:“不知谢庄主现下是否在山庄?” 谢沄岄轻轻摇头,压低声音回答:“家父外出,并不在山庄。” 时墨毫不意外,了然地一挑眉,轻声问:“可是因为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 “看来时公子也颇为了解武林之事,”谢沄岄闻言颔首,“正是,庄主数日前带着几位师父和弟子,一同参加武林大会,我便代他在山庄看管照应。” 时墨不易察觉地皱眉,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他话语中的微妙端倪。 谢沄岄竟然愿意放弃出席武林大会,心甘情愿地待在山庄照看? 当真是一反常态。 他上辈子认识的谢沄岄,可从来不曾错过任何一届武林大会。 只有一届武林大会,谢沄岄因私人缘由迟迟未到,差点误了观月山庄的场次。还好谢沄岄在日落前紧赶慢赶地赶回来,观月山庄才没有失去比武资格。 不过…… 他望着谢沄岄,神色不明,修长的指尖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就他所知,那次谢沄岄险些误场,好像是因为一位女子。 当年他左右打听,才探得一点蛛丝马迹,得知那位女子是湘阳人。 啧啧。 时墨感慨万千,不由得更加好奇。 前世中,连心上人都不曾耽误谢沄岄出席武林大会。如今是何事,才能叫他放弃武林大会,甘愿留在观月山庄。 * 观月山庄内。 谢沄岄阔步走在前,华俸和时墨悠然走在后。 青绿的梧桐树叶遮天蔽日,紫藤开得正盛,锦簇般挂满藤蔓,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紫色花海。 华俸瞧着甚是喜欢,惊奇道:“紫藤花期已过数月,怎的此处紫藤这么灿烂?” 时墨沉吟道:“大概是观月山庄地处月山之巅,气候比平原低上许多,因此植物的花期偏晚一些。” 谢沄岄赞同道:“正是如此。诗人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也是此番道理。” 华俸恍然地点点头,啧啧称叹:“还是你们行走江湖的人士见多识广。我平日甚少远行,只知此诗,却不曾细想其中的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不虚呢。” 谢沄岄却道:“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大多是熟读女则女训,嫁与郎婿相夫教子。然而,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之才并非只囿于家宅之内。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多见男子身影,对女子却是无才便是德。世人对女子,只讲才华德行,不求建功立业,偏颇何尝不是一种狭隘与浅薄。” 华俸一怔,心有戚戚,喟然道:“确实。身为女子,想要安身立命于世,少不得经受四遭诸多枷锁与凝视。若要跳出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遭受的又岂止枷锁,更是外界的刀光剑影与不怀好意。虽说古时有木兰替父从军,武皇君临天下,但女子若要在男人堆里闯出一番名堂,其中的险恶与困苦,并非常人能想。” 华俸又道:“你身为男子,竟对女子的立世处境深有同感,是为何缘故?” 谢沄岄垂下脑袋,黯然道:“观月山庄以刀法立于江湖,自是有各路人士前来拜师修习,弟子们有男有女。我自幼时便跟随家父习武,眼见过许多师姐师妹在追寻刀法与家族羁绊中陷入抉择。她们之中,大多都无奈放弃修习,回到家族接受既定的亲事,相夫教子,不问江湖。” “我知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但师兄师弟们甚少在修习与家族中二择一,师姐师妹们却做不到鱼与熊掌兼得,故深有感触罢了。” 华俸颇为动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谢沄岄继续说道:“其实,在湘阳郡的日子里,我身为……她的侍卫,与她走南闯北,拓展布庄生意,亲眼见过她的诸多不易,因此感触也更深了,只此而已。” “……” 华俸的话顿时卡在喉咙,一时间思绪万千,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自然地应和。 谢沄岄连乐盈的名字都不愿主动提及,难不成他俩闹得不开心,不欢而散了? 难怪他独自一人回到观月山庄了。 谢沄岄轻轻甩甩头,苦笑一声,随意道:“罢了,不提旧事。既然你们是观月山庄的客人,我便简单介绍一下观月山庄吧。” 华俸松了一口气,赶忙点头道:“那就劳烦你了。” 谢沄岄带着他们路过一处偌大的场地,许多弟子正挥舞长刀,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练习。 “这是练武场,山庄的弟子们大多在此处修习,”谢沄岄遥遥一指。 场地里几位弟子看见他们一行三人,收刀正身,冲他们远远行礼。 谢沄岄与时墨舒然回礼,华俸不知习武人士之间如何回礼,于是偷偷瞥了他俩一眼,照葫芦画瓢地鞠了一躬。 继续前行,便是几排错落有致的素雅宅院,掩于接天的树荫中。 谢沄岄轻声道:“此处是山庄几位师父的住处,如今他们皆随庄主出席武林大会了。” 华俸与时墨看了宅院几眼,便跟着谢沄岄继续向前。 再往前走,一座古朴典雅的宅邸映入眼帘。 谢沄岄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时墨与华俸:“此处便是谢家家宅。华小姐,时公子,有请。” 三人抬步迈过木槛,走进谢家宅内。 只见姹紫嫣红开遍,一幅鸟语花香的景象。 “家母甚是喜爱养育花草,宅里皆是她亲手栽培的奇花异草,”谢沄岄解释道。 华俸望着那些幽香袭人的魏紫姚黄,惊叹不已,桃花目中满是惊艳之色。 谢沄岄向他们稍一行礼,开口道:“二位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前去请一下家母,片刻就来。” 华俸与时墨回礼,看着谢沄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厅间。 华俸美滋滋地漫步在庭院,欣赏万紫千红的花卉。 半晌后,她慢悠悠踱步走到时墨身旁,好奇地端详他少顷,笑嘻嘻地打趣道:“你怎么杵在原地,像个木桩子一样。” 时墨薄唇轻抿,一言不发。 “你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啊?” 华俸俏皮地眨眨眼,围着他绕了几圈,稀奇道。 时墨闲闲地回视她,一撩眼皮,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倾身贴近华俸耳畔,压低声音,耳语道:“我觉着,在谢宅里,还是默不作声为妙。” 华俸闻言一愣,不明就里地盯着他,不由得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何出此言?” 时墨低笑起来,气息轻柔地扫过她的脸颊,卷起她脸庞的碎发。 他的笑声如羽毛般轻拂她的耳垂,又似小钩子般细密地挑起她的心绪。 华俸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绯色,她不自在地缩缩脖子,抬起手揉了揉那一侧脸颊和耳朵,柳眉微拧,轻声嗔怪道:“好端端地,你笑什么,方才还说要默不作声呢。” 时墨的乌眸里蕴着一抹笑意,但笑不语地看着华俸。 他的目光直叫她心跳如鼓。 心慌意乱间,她微微垂下脑袋,嘟囔道:“故弄玄虚,又看着我好忽悠,拿我打趣是吧。” “没有拿你打趣,事实的确如此,”时墨见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眸中笑意更深,开口解释道,“谢沄岄的目力毒辣,曾一眼识穿你女扮男装。他有一位胞妹,耳力尤甚,可听四面八方之言 。现下不知她是否在谢宅中,我觉着我们还是谨言慎行些为好。” 华俸不可思议道:“谢家兄妹真是天赋异禀,身怀绝技。” 她话音甫落,银铃般的笑声便自廊厅深处响起。 清脆动听的女声自远处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多谢华小姐谬赞,谢汐岚愧不敢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上不得大雅之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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