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院里十几只家禽的名讳介绍完毕,神梦机十分舒畅,瞧着炫目的日头正西挂于蔚蓝天际,一时兴起,便提议带着时墨与华俸见识一下云孟邑的奇景。 “此山有一潭,我唤它云梦潭,乃是一奇潭,今日我们正好身在此山,我便到你们去瞧一眼。” 华俸一听,欸了一声,好奇道:“你所提及的奇潭,奇在何处?” 神梦机嘿嘿一笑,故作玄虚道:“奇在晓人心,洞人情。” “嚯,这么神奇?”华俸目瞪口呆,惊叹道,“一泓深潭,竟能探及人心,未免有点夸张吧。” “看来你还是太低估云孟邑了,”神梦机瞧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神态,俊眉微扬,啧啧惋惜,“世人只知云孟邑中高人辈出,却不曾细想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云孟邑实非等闲之地,此地的鸟雀都能沾染独天独厚的灵性,可见此地的天地灵气非同一般。” 华俸听得瞠目结舌,看了看神梦机,又瞧了瞧时墨,心里浮现一个疑问。她的嘴唇开合几下,却并未将疑问讲出来。 时墨见她支支吾吾欲说还休,不免好奇,抬声询问道:“你有何疑问,尽管开口便是。” 华俸为难地摸了摸鼻尖,小声嘟囔:“若是问了很愚蠢的问题,你们不会笑话我吧?” 时墨一怔,随后薄唇微抿,忍俊不禁道:“为何要笑话你。不知为不知,我们会当成大愚若智。” “哼!”华俸轻哼一声,樱唇一撇,不爽地斜睨他一眼,“听你说话总觉得阴阳怪气,甚是闹心。” 神梦机饶有兴致地旁观他们你来我往,笑得好不痛快。 华俸被时墨调笑一顿,心里那点顾虑早被吹散得不见踪影,毫不避讳地直言问神梦机:“适才你说过云孟邑是一方宝地,为何此等宝地立世数百年仍游离于世外,不曾卷入水火之中?外界对此地一向虎视眈眈,云孟邑如何能够在群狼环伺之下不染分毫俗尘?” 神梦机闻言,颇为意外,眼帘微掀,黑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华俸,目光意味深长。 华俸心下忐忑,桃花目微微瞪圆,目不转睛地回视神梦机。 半晌过后,神梦机心下了然,收回那洞察万物的视线,浅唇微扬,低声笑起来:“你们来云孟邑之前,大抵都要经过照云江。照云江的浓雾,你们应该体会过它的厉害。数百年来,成百上千的达官显贵横渡照云江,试图将云孟邑收入麾下,但他们都铩羽而归,无人成功。你们可知缘由?” 华俸想起她在雾中见到的记忆,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道:“那雾气十分可怖,进入其中仿佛跌入梦魇,若非时墨将我唤醒,我可能就迷失在里面了。” “是了,这便是云孟邑能远离朝野纷争最根本的原因,”神梦机悠悠道,“那雾气看似勾起的是人的记忆,实则挖掘的是人心的欲念与怨恨。渡江之人倘若深陷爱恨嗔痴,便不得脱身,只能原道而返。” 华俸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渡江闯雾前,时墨叮嘱我保持清醒,及时抽离。原来那些渡江失败的人,是被记忆中的七情六欲魇住,脱身不得,被照云江水遣返回息云港。” “正是,”神梦机轻轻颔首,感慨道,“五毒六欲,七情八苦。有情皆孽,无人不冤。然则唯有清醒克制 ,才能于乱世纷杂中置身事外。云孟邑是如此,顺利渡江之人也是如此。不为凡事所累,不为欲念所缚,正是云孟邑及城邑众人的立身处世之道。” “原来如此,”华俸啧啧称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时墨,戏谑道,“你曾夸下海口,说自己渡江数十次,难不成每次渡江你都能做到不被心中欲念所扰,灵台清明地破除雾霭,到达照云江彼岸?” 时墨沉静地望着华俸的侧颜,目光下移,瞧见她挂在腰间的游鱼玉佩,乌眸闪烁,薄唇紧抿,一副不愿多言的神态。 神梦机适时地解围,手指隔空虚虚一点华俸,轻快道:“这有什么好奇的,你好奇这个还不如好奇云梦潭。此潭可比照云江有趣许多。你们赶紧跟我一起去看看。” 果不其然,华俸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云梦潭,迫不及待地搓手,兴奋道:“你可真会吊人胃口,我的好奇都被你勾起来了!” 神梦机哈哈大笑,走到华俸与时墨中间,左手挽起华俸的手臂,右手拦过时墨的肩头,意气风发,好不畅意:“走,我们一同去云梦潭!” * 密林深处,繁花落尽,粉白的花瓣星星点点坠在一泓清潭上,微风拂影,水波荡漾,花瓣晃悠悠地在水面沉浮。 几只长毛兔一团团趴在潭边的芳草间,懒洋洋地埋头咬着草地上的花朵枝茎。 其中一只灰色长毛兔边吃边挪,慢慢挪到清潭旁。它粉嫩的鼻尖轻微翕动,毛绒的脑袋探出岸边,长长的兔耳垂下,轻点清澈见底的潭水。 只见,被触碰到的水面突然泛起阵阵涟漪,接着一幕景象渐渐浮现在水底,赫然是一只在青草中啃着花枝的短毛小白兔。 白兔的绒毛浑白似雪,红彤彤的小眼睛沉浸地眯起来,三瓣小嘴一张一合,两颗兔子牙咔嚓咔嚓地咬着一截碧绿色的枝丫,两颊肉嘟嘟的脸腮上下滚动,快速咀嚼着。 长毛灰兔望着此景,豆子大的黑眼睛不由得瞪得浑圆,微微嘟起的嘴巴缓缓张大,端的是一副震惊到无法言语的模样。 它旁边的长毛白兔纳闷地瞅瞅它,又探着脑袋瞧瞧清潭,小眼珠骨碌一转,抖抖耳朵,也将一只长长的兔耳耷拉下来,在水面轻轻一点。 接着,它眼前的潭水微微一荡,自水深处幽幽浮现出一幕场景。 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大红萝卜,正耀武扬威地悬在半空,一只白皙瘦弱的手捏着这根大萝卜,优哉游哉地晃来晃去,看得它眼都直了。 “!” 长毛白兔小眼一瞪,气愤地咕咕一叫。 大萝卜晃悠数下,而后,一张眉眼弯弯的俊脸出现在萝卜旁边,咔嚓一口咬在萝卜上,咯吱咯吱地咀嚼几下,相当享受地翘起嘴角,朗声道:“好吃!好吃!” “!!” 长毛白兔气得耳朵一抖一抖地竖起来,咕咕大叫几声,好像恨不得冲进潭水深处,把吃掉它心心念念的大萝卜的可恶男子乱咬一通似的。 谁料,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然出现在它头顶:“呦,好久不见啊,小白兔!” 这声音……是那个含笑吃掉大萝卜的男子! 长毛白兔登时一顿,接着猛然扭头,一双红眼睛仿佛燃着小火苗,它恶狠狠地冲男子咕的一叫,紧接着小腿一蹬,倏地冲向男子,三瓣小嘴嚣张地张开,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口咬在那男子的白净小脸上。 下一刻,那双捏过大萝卜的手指准确无误地一把薅住它的长兔耳,丝滑地提溜起它,将它拎至半空。 “?” 长毛白兔疑惑地蹬蹬腿,一双红豆似的小眼睛充满了疑惑,盯着眼前笑意盈盈地男子不明就里。 男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它几眼,话中带笑:“你这么欢迎我,我该如何招待你呢?” 长毛白兔突然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 这名男子,曾经就是这样捏着大萝卜提在半空,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咔嚓几口利落吃掉的! “!” 它莫名感觉浑身发寒,玩命地胡乱蹬腿,唧唧尖叫两声。 “呦,你这小家伙,怕什么啊,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男子笑嘻嘻地瞧着手中的兔子张牙舞爪地乱蹬,坏笑着凑近,揶揄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咬我一口?我可瞧出来了,你这坏心眼的兔子。” 长毛白兔欲哭无泪,只想赶紧溜之大吉。它眨眨眼,豆豆眼流露出一丝无辜。 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仿佛天籁之音:“哇,好可爱的兔子!神梦机,你从哪里捡来的!” 有救了! 长毛白兔察觉到一线生机,赶忙看向声音的源头。 哇,是一个漂亮的姐姐!虽然打扮的像个雌雄莫辨的公子,但它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子了! 虽然大家都说,“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但它不是一般的兔子,它是颇具慧眼和灵气的兔子!常人看不穿的东西,它一眼就能看穿! 这个小姐姐,是人美心善的好人,定能救它逃离魔爪! 华俸瞧着神梦机手里的兔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心中暗喜,轻声道:“你瞧这兔子,是不是与我有缘?它一见着我便不动眼珠子了,像认识我一样呢!” 神梦机挑眉,觑了一眼在他手中变得老实不已的兔子,哼了一声,将兔子放到华俸怀里,随意道:“可能是觉得你是它的救命恩人吧。” “啊,此言何意?”华俸一头雾水,顺手抱着兔子在怀中晃了晃,清亮的桃花目弯成两道小月牙,“好可爱的小兔子,毛茸茸软乎乎,好像抱了一团云彩在怀里!” 神梦机不甘地盯着窝在华俸怀里的长毛兔,宛如看着一只烤熟的野兔长着翅膀从嘴边飞走。 他牙痛般地吸了一口冷气,嘴角抽搐片刻,叹息道:“罢了,就当我口下留情,行善积德了。” 时墨闲闲地瞧着那只鬼鬼祟祟的兔子,见它浑然忘我地躺哉华俸怀中,好不舒坦自在的模样。 他星眸一眯,薄唇微扬,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唇珠,悠哉地扬声道:“华俸,我们一路上还没吃过烤野味吧。我曾听闻,深山老林的野味最是鲜嫩肥美,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吃个野味,打一打牙祭,如何?” 华俸闻言,眼睛霎时一亮,看向长毛白兔的目光愈发灼热。她鼻尖抽动几下,仿佛已经闻到喷香四溢的烤肉香气,吞咽口水,忍不住点头:“好啊!真是个好主意! “……” 长毛白兔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抖如筛糠。 它感受到三双充满食欲的目光直直照在自己身上,瞬间戒备心直冲云霄,咕咕大叫一声,挣开女子温暖的怀抱,兔子腿仿佛蹬了两只风火轮一般,撒丫狂跳,连滚带爬地逃离三位食客的视野。 “真可惜,”华俸望着兔子一溜烟跑远的身影,惋惜道,“它前一刻还老实地任由我抱着,怎么下一刻就逃命似地跑了。我差点以为它能听懂我们的话。” 时墨微微一笑,端着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舒畅道:“神梦机说过,云孟邑的鸟雀都有得天独厚的灵性,说不定那只野兔真能听懂人话呢。” 神梦机点头,语气颇为遗憾:“那只兔子肯定已通人性,自然听得懂我们的谈话。发现自己变成粘板上的鱼肉,可不就脚底生风地逃了。只可惜我还未来得及给它取名字,哎。” 三人慢悠悠踱步向前,在清潭边悠悠站定。 神梦机指了指清潭,朗声道:“这便是云梦潭。此地人迹罕至,云孟邑中也少有人知晓此处。” 华俸看着这一小汪普普通通的潭水,问道:“你说过,云梦潭可晓人心,洞人性,它不过一潭静水,如何能够做到?” 神梦机故作高深地舒展手臂,缓缓蹲下,伸出手臂隔空遥遥一点水面,轻声道:“你们将手指浸入水面,便可知它的奇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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