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鸦雀无声,围观群众对故事走向始料未及,纷纷张大了嘴,一时间倒气声在现场此起彼伏,路人们看向胡半山的目光由激动转变为同情。 听到乐盈的回答,胡半山觉得适才在他体内奔流沸腾的热血瞬间冰封,因紧张和害羞而通红的脸庞红晕消退,渐渐变得苍白。他望着乐盈震惊的面孔,一脸空白地喃喃道:“可是我自打你救我一命那一日起,便对你——” 乐盈急忙打断他的话:“我知你感激我救过你性命,但我着实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呀,你做我的护卫报答恩情就是极好了,我不是那么贪得无厌的人。” 胡半山心如死灰,眼神流露出哀伤与难过,垂下头低语:“贪得无厌之人并非是你,是我而已。是我不知满足,明明在你身边保护你就好,但还是抑制不住对你的情意。” 乐盈闻言,心神一震,他的话仿佛沉水坠石,如有实质地在她心口激荡出层层涟漪,令她胸腔一滞,慌乱不已。 她无措地轻抚胸口,感受到心跳砰砰震颤,只能手足无措地看向四周,正巧瞥见华俸时墨的身影,便焦急道:“花风公子、时二公子,你们叫我找的好急!” 华俸时墨皆是一愣,未料到乐盈在此情形下会向他们求助。他们拨开人群走上前,瞧着胡半山垂头丧气的模样,对这位少年油然而生一股怜悯之情。 华俸拍拍少年瘦削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胡半山公子,感情之事强求不来,还需看开一点,对自己好,也对对方好。胜败乃兵家常事,情场失意,酒场得意,不如你同我们一起去酒楼畅饮一杯罢。” 胡半山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显然没有被她的话语安慰熨帖。 时墨不赞同地盯着华俸,微微蹙着眉轻轻摇头,眸中流露出“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真是胡来”的眼色。 华俸准确无误接收到他眼神里的未言之意,心虚地缩缩脖子,不满地支吾道:“我也是头回碰上这种事,被乐盈赶鸭子上架,一时间想不到好法子,只想到借酒消愁了。” 时墨淡淡嘲讽道:“殊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她不服地回击道:“那你来安慰他,让我听听你有什么好法子。” 时墨轻咳一声,神色自如地舒展手臂,一把揽过胡半山的肩膀,用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道: “胡半山公子,你与我真是难兄难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咱们不要气馁,重振旗鼓,再接再厉,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今晚我便请你,我们把酒言欢,交流一下心得体验。” “?” 胡半山纳闷地抬起头,犹疑地看着时墨,语气飘忽:“你,和我,两个失败者,有什么好交流的心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华俸一听,也不由得竖起耳朵,附和道:“就是就是,时二,你何时求爱被拒绝的,我竟丝毫不知,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就连乐盈也露出好奇的神情,眼巴巴地隔空望着时墨。 “……” 时墨无言以对,冷冷觑着华俸。只见她一脸兴奋地回望着他,丝毫不曾察觉他所言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顿时有种给自己挖坑跳的淡淡后悔,还有一丝搬石头砸脚的头痛,以及对牛弹琴白费工夫的暗火。 “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我对此无可奉告。个人私事,不想作为闲余谈资。” 时墨不轻不重说道,语气中一股迫人的凉气,凉得其余三人忍不住在温风和煦的春日打了个寒颤。 华俸感觉自己在无形中不小心薅了一把老虎须,心中暗道不妙,赶紧开口找补:“那个,哈哈,既如此,那我们四人就不醉不归,喝个尽兴,把不愉快一忘皆空!大家觉得如何?” 她边说边忐忑地扫视另外三人的神情。 时墨不咸不淡地睨着她,看不出所以然;胡半山看着有一肚子话憋着,急需找人一吐为快;乐盈杏眼晶亮地望着她,就差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们,就走吧?”见他们三人没有出言反对,华俸那颗悬起来的心慢悠悠地往下落,扑通一声落回原处。 乐盈灵活地挤开站在华俸旁的时墨,凑到华俸身边,小声道:“谢谢花风公子救场解围,明日我定带你去你好奇的布庄,保你大饱眼福。” 华俸一听,不由得喜笑颜开,微微拱手回礼:“不过是我举手之劳,乐盈姑娘不必道谢,明日烦请你多劳了。” 乐盈轻笑出声,眉眼弯弯地瞧着华俸半晌,又不由地笑容渐收,低落起来:“像花风公子这般温柔有礼、善解人意之人,若是喜欢女郎该多好,这样我便不会为错过你而惋惜了。” 被人为挤到一旁继而被忽略无视的时墨:“……” 芳心碎落满地正试图自我疗伤的胡半山:“……” 为躲避家族耳目不得不女扮男装的华俸:“……” 这位乐盈姑娘,该说不说,还真是一位颇为执着的姑娘呢。 华俸暗自佩服地心道:“若此种乌龙发生在我身上,我早就尖叫着跑开了,没想到她竟还能坚持不懈地向我示好,佩服,佩服。” 时墨幽幽地盯着乐盈的背影,冷冷地想:“看来我的警示力度不够强,今后还要再明显些,把这群围着华俸的莺莺燕燕都赶走。” 胡半山行尸走肉般游荡在时墨身旁,失魂落魄地想:“为何乐盈宁愿喜欢断袖,也不肯接受我的心意。难道是我长得不够俊秀?” 三人各怀鬼胎,一路沉默地来到湘阳最红火的酒楼。 夕阳西斜,月色渐起,酒楼里人声鼎沸,宾客络绎不绝,酒酿与珍馐的香气自里面飘出,勾得路人食欲大振,恨不能进去大快朵颐。 四人步入酒楼,跑堂朝他们望了一眼,立刻跑过来,热情恭敬道:“竟是乐盈小姐与同伴来此,请随我去楼上雅间。” 华俸闻言,意外地看了身边的乐盈一眼。 乐盈随意地点头回应跑堂,侧头看向华俸,甜甜道:“我近来经常来此处小酌怡情,所以这里的伙计们都眼熟于我。我们快上去吧,我等不及要尝他们新酿的千盏醉了!” 他们跟着雀跃的乐盈移至上层雅间,屋内清净雅致,雕花的木窗外正是西施湖夜景。一轮弯月悬于夜空,星子四散零落,浅浅的浮云如纱雾般轻掩月色,晚风拂过洒满星月的湖面,水波渐起,流光四溢。 各自落座,待佳酿摆满案几,他们端起酒樽细品,皆露出惊艳之色。 时墨乐盈齐声夸奖道:“好酒。” 华俸沉醉地浅酌几口,感叹:“此酒真不愧是乐盈姑娘心心念念的新酿,入口盈香,回甘无穷。” 胡半山豪迈地捧起酒樽一饮而尽,默默颔首,拿过酒坛子斟满酒樽,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酒过三巡,胡半山醉的不省人事,其余三人已过微醺。 “胡公子看来颇为伤怀,”时墨打量着在一旁醉倒昏睡的胡半山,感慨地摇摇头,望向乐盈,问道,“他自幼便是你的护卫么?” 乐盈拨浪鼓似的摇头,语气略带醉意:“自然不是,嗝,他、他是我从山、山林里捡、捡来的。” “原来如此,那他、他便是对你日久生情咯,”华俸拎着酒坛,语含三分醉地闲闲道。 “不知,我哪知道他、他的心思,”乐盈嘟囔道,“他当初对、对我爱答不理,如今我早就不、不管他想什么了!” 时墨一听,颇有兴致地挑眉,意有所指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你往日里,对他动过心思?” 乐盈细眉一拧,往胡半山的方向瞪了一眼,小手握拳懊恼地捶了一下案几,话语里夹带着丝丝火气:“哼!他长得人模人样,我起初被他的相貌迷惑,稍稍起过一点旁的心思。” 华俸浅酌着千盏醉,听得津津有味:“那他为何会对你爱答不理?他今日的表现像是对你倾慕已久呢。” 乐盈闷闷地细想半晌,微微撇嘴:“不知道!反正就是闭着一张嘴,闷声不吭,活像个锯嘴的葫芦!” 时墨了然,调侃道:“于是你便不再管他,去另觅他人了?” 此话正中乐盈下怀,她颇为自豪地点头:“当然,世间好男儿那么多,我又不缺他一个。更何况,我一向喜欢文采斐然温文尔雅的男子,而他、他身上习武气息太重,为人又粗犷不羁,瞧着也不识情趣。我、我为何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正说着,她那双醉意潋滟的杏眼滴溜溜地在华俸身上转圈打量几番,脸上露出娇憨的笑容,痴痴道:“我还是更喜欢花、花风公子这样,嗝,一表人才的公子呢。” 时墨见状,微微侧身,挡住已然酣醉的乐盈的视线,口吻凉凉道:“这人你就别惦记了,不可能的。” “嘁……”乐盈半醉半醒地哼声,伏在案几上不服气地轻声嘀咕,“你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小、小跟班,嗝,跟我装什么大、大尾巴狼……” 时墨:“……” 乐盈这小丫头怎么喝醉以后嘴还这么毒! 胡半山这傻小子看中她什么了! 时墨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沉沉酣睡的胡半山,痛惜地摇头,忍不住隔空点了点胡半山的脑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贪恋这朵霸王花?” 只见胡半山瘫在椅子里,陷入香甜的梦乡。 不知在梦里梦见什么,他泛着红晕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懒懒地发出满含喜悦的哼唧声。 时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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